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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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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坚只有两双鞋，脚上这双长雨靴还有宿舍里那双黑色布鞋，这两双鞋他都穿了很久。
长雨靴是李桂生还在时给他买的，当时为了能穿久一点还特意买大了三个码，现在看来这简直是先见之明。
宿舍里那双黑色布鞋是张雪梅给做的，张雪梅给我和李坚做了很多双，但是李坚现在能穿得上的也就那一双了。
因为经常穿经常洗，布鞋的布面薄得都透光了，大脚趾顶着的地方甚至能看见袜子的颜色。
我想了想，决定给李坚买一双下雨天也能穿的运动鞋，运动鞋能跑能跳，下雨天也能穿，最实用了。
李坚把我送到学校门口，把书包和蛋糕给我后马不停蹄地又赶回去，我站在原地看着他走远后才进校门。
李晓阳比我早到，正埋首补作业，余光看到我像是见到了救世主，“小韧，你终于来了，你的数学作业快借我抄抄，等下第一节就是数学课。”
我从书包里拿出数学作业本，和蛋糕一起给他。
“谢谢，欸？”李晓阳接过东西，“蛋糕？今天是你生日吗？”
“不是，是昨天。”
“啊？你怎么不告诉我，我都没给你准备礼物。”李晓阳嗔怪道，“还是不是好朋友啦！”
“我没有收生日礼物的习惯啦。”我解释道。
“那你也要告诉我呀！我不管！礼物明天补给你。”李晓阳把蛋糕放到一边，着急地翻开作业本，“等下再吃，我得先把数学作业写了，不然又要罚站了。”
“晓阳，”早自习大家都在读书，我拿着书本挡住脸偷偷摸摸地和李晓阳聊天，“你说有没有什么能够很快赚到钱的办法啊？”
“嗯？”李晓阳一心二用，边抄作业边回答我，“小韧你缺钱吗？我可以借给你啊。”
“不是啦，是我想攒钱给我哥买生日礼物。”
“哦哦，我想想，”李晓阳停下笔，嘴巴咬着笔帽上的橡皮皱眉思考，“我知道有个办法，你可以帮别人写作业赚钱，隔壁班有个男生就是这样的。他之前还找过我，一块钱一次，不过我觉得太贵了。”
“这样嘛，那我五毛钱一次怎么样？”
“肯定可以啊。”李晓阳鼓励我。
我们俩课间背着老师和班长向班上同学宣传我们的代写作业服务，并着重强调价格便宜，一次只要五毛钱。
班上同学并没有对我们的优惠表现出心动，毕竟小学二年级的作业也没有多到需要找代写的地步，有那五毛钱还不如拿去小卖部买包辣条吃。
虽然“生意”遇冷，但也不至于全然无人光顾。
一般到周五的时候，班上会有那么几个同学花钱找我帮忙，因为周末老师布置的作业多，而他们要出去玩。
一个人五毛，平均算下来一周也能赚个三、四块，我去镇上的鞋店看过，运动鞋大多几十块钱一双，我攒三个月应该能在李坚生日前攒够买鞋的钱。
又到周五，李晓阳看我把一摞厚厚的作业本塞进书包里，兴致低沉地问我：“小韧，你还要攒多久啊？”
“三个月。”我竖起三根手指。
“那这三个月，你周末都不能出来玩啦？”
“对啊。”
“好吧，”李晓阳失落地噘起嘴，“虽然我也想帮你，但是我自己的作业都从来没有做对过，还是不给你添麻烦了。”
“三个月很快的，等我攒够钱，周末就可以去找你玩了。”我安慰他。
“嗯！我等你！你的书包很重吧，我和你一起拿。”李晓阳摇摇头一扫失落，笑呵呵地帮忙拎着我的书包背带和我一起走。
我们在菜市场那儿分开，李晓阳和我告别跑向他家超市，我看着他进门后怀抱着沉重的书包往另一边走，回李镇中学的宿舍。
李坚还没有下课，我把作业拿出来摊开写，等着李坚回来和他一起吃晚饭。
李坚回来时我的作业还没有写完，我把作业折好页码收起来，留着吃完饭再接着写。
李坚周五和周六晚上不用上晚自习，他倚在桌子边看我写了一会儿作业，奇怪地问道：“你们最近作业怎么变多了？平时这时候你作业都写完了呀。”
“对啊，老师作业布置的比以前多了。”我眨眨眼，想也没想地顺着他的话说。
“啊~”李坚拖着长音，“那你好好写啊，不要辜负你们老师的一番苦心。”
“那肯定了！”我干笑两声，心虚地继续埋头写作业。
那之后李坚没有再过问作业的事，只是在我写作业的时候安静地陪在一旁写自己的作业。
我的攒钱大计平稳有序地进行，到了十一月天气变冷，小学放学的时间提前了半小时，而初中的作息时间没变。之前我放学后等个半小时李坚就下课了，现在要等一个小时。
天气冷容易饿，李坚嘱咐我放学回来就自己先去食堂打饭回来吃，不用等他，我点头说好，但每次都要等着李坚回来和他一起吃。
我等他总是等得饥肠辘辘，李坚好几次下课回来撞见我饿得无力地趴在桌子上。
在又一次撞见我饿得头晕眼花的样子后，李坚面色严肃跟我说：“你以后不要等我了，回来了就自己先吃饭。”
“可是我想和你一起吃。”我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不放假的日子，我早上一睁眼就要起床去上学，晚上李坚又要上晚自习，等他下晚自习回来我差不多都睡着了，晚饭是我们一天里为数不多可以交流的时间段。我喜欢在这个时候边吃饭边和李坚聊天，告诉他今天一天我在学校里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虽然我们朝夕相处，但我还是有好多话、好多事想要告诉他，在李坚面前我一直都是一个话痨。
“一个人吃饭也没关系啊，”李坚面色和缓下来，揉着我的头轻声说道：“你先吃饱饭，等我下课回来你才有力气告诉我你一天都发生了哪些事啊，不然你饿得一点力气都没有，说话都没劲了是不是？”
自己的小心思被李坚点破，我既不好意思，又有点开心。
“好吧，”我装作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那我明天就不等你咯？”
“嗯，”李坚两手揉搓着我的脸颊，“真乖！”
我和李坚分开吃晚饭后，李坚早上都会把晚餐的三块五提前给我。对于那时正在攒钱的我，这三块五简直就是一笔巨款，所以我阳奉阴违，傍晚放学回来都只花五毛钱去食堂打白米饭回来拌豆豉吃，剩下的三块钱就偷偷收进自己的小钱包。
豆豉是从家里带过来的，有时候周末没回家，学校食堂没开门，我们就会在外面买馒头就豆豉吃。
豆豉是塑料罐装的满满一大罐，能够保存很久，但前提是要密封好。
或许是我哪一次筷子上沾了水，又或许是哪次吃完之后没有密封好，塑料罐里的豆豉面上一层发霉了。我那时常识和经验都十分贫瘠，不知道豆豉发霉不能吃，还以为它只是发生了什么反应，就像霉豆腐那样。
本着不浪费的原则，面上那层带着灰色菌丝的豆豉我还是挑出来就着白米饭吃掉了。
吃完饭还没坐下，我的肚子就一股股的绞疼，上完厕所那股疼也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严重，胃里还一阵阵地往外冒酸水。
我疼得受不了，躺在地上打着滚，我以为自己要死了，一边打滚一边嚎啕大哭。
“我还不想死啊……”
“我死了我哥怎么办……”
“我死了去地下还能见到外公外婆，我哥一个人可怎么办啊……”
“……”
李坚下课后回来宿舍看到我这副模样吓得腿都软了，连滚带爬到我身边把我扶起来，颤抖着嗓子问我怎么了。
“哥，我肚子好疼，我可能要死了。”
“你不要胡说，哥带你去卫生院，你坚持一下。”
李坚把我背起来往外跑，嘴上一直说着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
“哥，我要是死了，你就把我和外公外婆葬在一块好不好？”
“你不要胡说八道，哪有那么容易死。”
我的头无力地搭在李坚的右肩上，他右眼里滚落的眼泪一滴一滴地砸在我脸上，“哥，你怎么哭了？”
“我没哭啊，我没哭。”
我想伸手擦去他的眼泪，但是我手臂一点力气也使不上，于是我只能下巴顶着李坚的右肩将头撑起来贴到李坚脸上，用脸颊把他把眼泪擦掉。
李坚察觉到我的动作，眼泪落得更凶了，“很痛是不是，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了。”
卫生院外面的门诊室已经关门了，李坚背着我跑进里面的紧急门诊，冲在检查室里的医生喊：“医生！你快来看看我弟弟，他肚子疼。”
一个穿着白大褂，看起来四十多岁的秃头男医生从检查室里面出来，“来了来了。”
男医生这里摸摸那里按按，又让我先去做血尿常规。
化验结果要半个小时才出来，我躺在李坚怀里痛得无意识呻吟，中间迷迷糊糊还吐了好几次。
李坚颤颤巍巍地擦去我额头上的冷汗，心急地问医生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帮我先止痛。
医生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掀起眼皮看我一眼，“他看样子是食物中毒，但是结果没出来我肯定不能给他乱用药啊。”
“可是我弟弟看起来很难受啊！”李坚双手紧握着我不停冒冷汗的手，语气也不自觉地急躁起来。
“生病的人哪个不难受？快了，还有十几分钟。”医生不耐烦地说道。
李坚被呛了，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将我搂得更紧，额头紧紧贴着我的。
又等了十几分钟，化验报告单出来，医生看一眼就了然道是食物中毒。
“那怎么办呢？”李坚急得从凳子上站起来。
“不是很严重，挂点水就好了，不需要洗胃，”男医生抬头望向我，“你吃什么了？”
“饭还有豆豉。”我虚弱地回答他，心里害怕李坚知道了我瞒着他会生气。
“难怪，这种天豆豉容易发霉，”男医生一边开药一边和我们闲聊，“你是他哥哥吧，你们爸妈怎么没来？”
“爸妈死了。”
“啊，”男医生写字的手顿了一下，吸水钢笔在处方笺上晕出一个不规则的墨点，“那平时都是你在照顾你弟弟？”
“嗯。”
“那你这哥哥当的不太称职啊，你看你弟弟这指标，明显贫血啊，男生贫血的可少！”男医生话里都是指责的意味，但当他抬头看到李坚面颊凹陷的模样时，又叹了口气，怜悯般说道：“你看着也瘦，跟皮包骨似的，两兄弟相依为命不容易啊。”
李坚没有接话，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