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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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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呀,小孩子想到什么说什么,妈你别太计较,等下吓到他了。”脸喝得通红的陈思娴哥哥出来打圆场。
“有些事情就是要先说清楚,他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我们收养了他,他就是陈家的人,谁是他外公、谁是他哥哥他得分清楚。”陈思娴妈妈越说越激动,声音越来越大,“李韧、李韧,这个名字我听着就不喜欢!当初不是说让你们带他去把名字给改了吗?!”
“好了,妈!”陈思娴喊住她妈,“大过年的别说这个了行不行。”
“是啊,”陈思娴姐姐把一碗鸡汤端到她妈面前,“这个汤我刚刚尝了一口,可鲜了,您也尝尝。”
大家默契地把话岔开,压抑的餐厅再次热闹起来,我盯着面前的碗,脑海里不断回想着陈思娴妈妈的话,我反复咀嚼她说的每一个字,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
我好想回家,我好想李坚。
我不想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哭出来,可我还没有强大到能若无其事地将崩溃的情绪快速修补好,所以我捂着脸跟刘志成说一声就静悄悄地从小门出去了。
小门出去是后院的泳池,泳池旁边有一排修剪成拱形的灌木。
这种灌木在李家村后山很常见,因为没有专人打理,它们野蛮生长,各有形状,现在到了城里摇身一变贵气不少,乍一下我还没认出来。
我顺着灌木下的石子路走出别墅大门,到了大路上我也再也忍不住,边跑边哭起来。
别墅区静谧的氛围加上路灯暖黄的光芒,我穿梭其中,一时间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孤独的人。这里特别大,我跑到力竭,眼泪都被风吹干了还没有走出去,甚至连个出入口都没有看到。
我跑得实在没有力气,双手撑着膝盖停下来喘气,开着巡逻车路过的保安看我一个人在路边,好心让我上车,把我搭了过去。
我谢过保安,出去找了个最近的报刊亭,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硬币放到柜台上,“叔叔,我要打个电话。”
躺在摇椅里的大叔把报纸放下来,瞥了硬币一眼,伸出两个手指,“两块。”
“你这上面不写的一块吗?”我指着旁边挂的招牌问他。
“那是平时的价格,今天是除夕夜好吧小弟弟,猪肉牛肉都涨价了,打电话肯定也要涨啊。”
“好吧。”我把口袋里最后一枚硬币给他。
其实这两枚硬币还是李坚给我的。
离开李家村那天,李坚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把一卷用纸仔细包裹好的硬币放到了我背的书包夹层里,到星城后我一直没有发现,直到后来书包从桌子上掉下来,砸到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我才翻开书包找到那卷硬币。
那卷硬币一共一百枚,外面包着的纸是李坚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上面还有他画的北半球地图。
一百块对李坚来说不是个小数目,够他半个月的伙食费了。
我攥紧那卷硬币,突然很想问问他这是什么意思,明明让我走的时候那么决绝,为什么又要偷偷给我留个念想,是怕我过得不好吗?
我从那卷硬币里拿出两枚预备用来给李坚打电话问个清楚,其它的硬币则重新卷好小心收了起来。
那时星城大街上每隔十几米就有公共电话亭,打电话是很方便,我出门却不方便。
刘志成上班早出晚归,在家待的时间少,但陈思娴鲜少出门,我要是想出去,首先得征得她的同意。
来到星城一周以后我试图第一次出门,我揣好硬币在玄关换好鞋,眼巴巴地盯着坐在沙发上的陈思娴,问她:“我可以出去一会儿吗?”
“你要去哪儿?”陈思娴的声音很柔和,但是说话时总透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威压。
“我想出去逛一逛。”我干巴巴地回答。
“你认识路吗?”她挑眉。
“我只在附近逛逛,不走远。”
“呵,”陈思娴似笑非笑,“你以为这附近就你们村那么点大吗?你要是走丢了或者让人贩子拐走了怎么办?好好在家待着。”
我已经习惯了她这种语气,起初我以为她只这样对我说话,还因此有些难过,但后来我发现她对刘志成也是一样的态度时便无所谓了,只当作她性格就是这样。
“我只在小区里走走可以吗?”我站在玄关望着一步之遥的大门,扭捏着还想要坚持出去。
“你要出去就等你爸放假了带你出去。”陈思娴冷冷地盯着我,语气间好似做出了极大的让步。
我虽然和陈思娴接触的时间不长,但是也大概摸清了她的脾性,她露出这样的表情时就离生气不远了。
“好吧。”我应下来,垂头丧气地回去自己房间。
我后面又试图出去过好几次,陈思娴一开始还会用“等你爸放假”那一套说辞来制止我,到后面也懒得说了,直接一个眼神、一个甩头我就得乖乖回去房间。
刘志成一个月也就三四天假,他最近又忙着评职称,一天天脚不着地,在家的时间少之又少,我不敢提让他带我出去,给李坚打电话的事就只能一拖再拖,拖到了过年。
我看着大叔把两枚硬币收下,问道:“可以打了吧?”
“可以,你打吧。”
我拿起听筒,按下自己烂熟于心的号码,食指悬在拨号键上迟迟不敢摁。
“快点啊,”大叔催我,“时间长了可是要加钱的。”
我闭着眼睛按下去,耳朵紧紧地贴着听筒。
“嘟……”
“嘟……”
“嘟……”
“……”
“你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听,请稍后再拨。”
座机小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晚上七点四十三,除夕夜李坚没有理由不在家,也不太可能这么早就睡觉,看来他是不想接我的电话。
我挫败地把听筒合上,转身慢慢往回走,想着为什么李坚不愿意接我的电话。我的左右脑像辩论赛里的正反方一样互博,左脑提出一个可能的理由,右脑马上反对,混乱之中一个念头悄然冒出来——可能他真的是因为什么事没有接到我的电话呢?
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盖过我脑海里的其他声音,走到第一个路灯下,我停下脚步又返回报刊亭。
“叔叔,我可以再打一个电话吗?”
“可以啊,两块钱。”
“可是我刚刚那个电话没打通,不可以再打一次吗?”
“我不管电话通没通,反正打一次两块钱。”
我身上的两个硬币已经全部用掉了,看大叔的样子也不会让我赊账的,我在报刊亭前站了会儿,最后也只能叹口气离开。
走这么远出来就是想听听李坚的声音,连这么一个简单的小愿望都没法实现,我像是被放了气的气球,下一秒就要软倒在地上。
然而更倒霉的是回去的路上我没能再碰到那个好心的保安,搭不了顺风车的我只能靠双腿走回去,这一路走了四十多分钟,我回到别墅时都已经八点半了。
那群大人饭还没吃完,陈思娴大哥显然喝高了,脸比我出去时还要红,两只手紧紧抓着他爸的右手贴在胸口,口齿不清地说着:“爸,爸,你听我当儿子的说句心里话……”
陈子轩他们没看到人影,保姆阿姨告诉我他们去后院放烟花了,让我去找他们玩。
“我想先休息一下。”我谢过保姆阿姨的好意,拖着两条腿咸鱼一样倚靠在客厅沙发上。
面前的电视机在放春晚,里面的主持人阵容和去年一样,但是在我身边的人已经不一样了。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幸福总是悄然而至又突然抽离,我怀念转瞬即逝的幸福的同时也在被痛苦加倍地腐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