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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三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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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李坚就起床要去上班，小小的出租屋一点声音都很明显，我醒过来眼神空洞地望着泛黄的天花板发呆。
李坚出门前给了我一百块，嘱咐我记得出门吃早饭，吃饭早饭顺便在外面逛逛，不要一个人闷在家里。
我没什么胃口，但还是爬起来收拾好自己出门。
我围着出租屋所在的百花小区转了一圈，仔细地打量着李坚这些年生活的地方。
很破旧——这是我对于这个小区的第一印象。
汽车站方圆十几里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工厂，工厂里的工人大多租住在附近的小区，百花小区也是之一。
百花小区总共15栋，就没看到有哪户是空着的，每层楼的防盗窗都挂满了衣服，那些衣服随着风轻晃，就像是一块块从人身上剥下来的、了无生机的人皮。
昏暗发黑的楼道里窜出三个穿着校服的男生，应该是跟着父母在附近学校上学的学生。
他们说笑着挤坐上一辆电摩托，最前面的男生估计是第一次开，手将油门拧到底，摩托就不受控制地冲了出去，撞到一颗桂花树才停下来。
三个人被甩到了地上，好在都没有受伤，开车的男生一脸惊慌地摸着车头刮出来的痕迹，嘴里念叨着：“完了完了！我爸妈知道了肯定揍我！”
“那怎么办啊？”另外两个男生担心地问。
“算了，都已经这样了怕也没用，我们先去玩吧。”开车的男生很快就把自己开解好了，三个人把车扶起来坐上去，嘻嘻哈哈地继续往外开。
看他们无忧无虑的样子，我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过于伤春悲秋了，鬼门关前走一遭，我变成了自己以前最讨厌的模样，小小年纪还装上深沉了。
我轻笑出声，摇摇头把自己脑袋里有的没有念头都甩掉，转身去李坚上班的阳光理发店。
我隔着一条街观察理发店，去店里的都是附近的工人，他们不讲究什么时髦的发型，剃个清爽不碍事的平头就行。
店里的两个理发师忙得不可开交，手里的电剃刀就没放下来过，剃完这个剃下个。
理发店的店面不大，被木板隔成了里外两部分，李坚在里面洗头，我看不到他。
我无聊地在街边站了会儿就离开了。
我不知道该去哪儿，兜兜转转最后坐上了去李镇的班车。这么久没见过李晓阳，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李晓阳家的超市规模比以前更大，还空出一块店面开了镇上唯一一家快递站。
我走进超市时李晓阳正在给包裹入库，他长高了许多，人也壮实了，皮肤白得和墙腻子差不多。
我没有打扰他，就站在原地等他把手上的事情做完。
天气算不上热，李晓阳还是出了一身的汗，T恤被浸湿紧紧贴在背上，包裹太多，他干累了终于肯直起腰喝口水休息一会儿。
他扭过身拿身后桌子上的水杯，视线毫无防备地在空中与我交汇。
我愣了一秒，心中瞬间百味杂陈，许多话在嘴边划过，最后却只是平静地说了句好久不见。
李晓阳惊讶地吸了口气，小声地叫我：“小韧。”
他揉揉眼睛，确定不是自己的幻觉后扑过来抱住我，高兴地大喊：“你回来了！你去哪里了？”
也不等我回答，他激动地跑去楼梯间叫他妈妈：“妈妈！小韧回来了！他真的回来了！你快下来看呀！”
一二年级时我们都才是七、八岁的小孩，我那时只觉得李晓阳天真了些，并不认为他与我、与大家有什么不同，可是现在再看他与年龄不符的孩子气，我后知后觉地明白他妈妈当初为什么要反复问我那些问题。
李晓阳妈妈从楼上下来，“谁回来了？”
“小韧回来了！”李晓阳拉着他妈妈来我面前，“你看！”
他妈妈看着我，露出一个惊喜的笑容，“真的回来了。”
我点头向她问好，“阿姨。”
李晓阳一手牵着他妈妈，一手抓住我的手腕，开心地问：“妈妈，中午邀请小韧在家吃饭好不好？”
“好啊，你想请小韧吃什么？”李晓阳妈妈把李晓阳额头上的汗擦去，温柔地看着他。
“我要请小韧吃大餐！妈妈，拜托你啦！”李晓阳摇晃着他妈妈的手撒娇。
“好。”
“那我赶紧去买菜！”李晓阳边往外跑边回头交代我：“小韧，你等我哦，我马上就回来，你不要走。”
李晓阳的身影消失在拐角，他妈妈收回目光温柔带着笑意地注视着我，“小韧长高了，也变瘦了。”
“嗯。”
她没有问我这几年去了哪里，只是笑吟吟地告诉我李晓阳当初开学时没见到我，回家难过地大哭一场，还生病了，在家养了一周才好。
我想着李晓阳趴在被子里哭的样子没忍住笑出声，“晓阳他……”
“在你走了之后他再也没有交到其他的朋友，”李晓阳妈妈打断我的话，眼神突然变得悲伤，“你应该看出来了吧，他和大家不一样。”
“世界上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我认真地回答她。
李晓阳妈妈抿紧嘴唇盯着地面像是在压抑自己的情绪，良久她笑起来，“对，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
我看着面前女人眼角因为笑容挤出来的皱纹，心底对她涌起钦佩，一个人把李晓阳养这么大、照顾得这么好肯定很不容易，即使如此她身上却看不到一丝怨天尤人，还是那样温柔。
李晓阳很快就把菜买回来了，大鱼大肉一应俱全。他妈妈把东西拿出厨房处理，他就在一旁打下手帮忙洗葱姜蒜。
他手上干着活也不能专心，过一会儿要回头看一下，看到我还在就开心地朝我摇头晃脑做鬼脸。
李晓阳还保持着以前的习惯，热情地给我夹菜，不过现在他学会了用公筷。
他吃完饭拉着我在他卧室里聊天，大部分时间都是他单方面地说，我只是偶尔点头回应。他和我说了许多，讨厌的同学、故意针对他的老师……
到后面自己的事都说完了，他才一脸纠结地觑我，犹豫地问：“小韧，你还会走吗？”
“不走了。”我摇摇头。
“真的吗？”李晓阳有些不相信。
“真的。”我握住他的手掌安慰似地晃两下，像小时候那样。
我下午坐的最后一班班车回县城，李晓阳依依不舍地送我去车站，车启动了还跑两步追上来嘱咐我常来找他玩。
我回出租屋的时候特意去理发店对面看了一眼，没看到李坚的身影，估计还在里面忙。
我叹口气往回走，打开门就被阳台透进来的阳光晃了眼。
“回来啦！”李坚正背着门口摆弄床边的一束向日葵，听到开门的声音他笑着回头看我。
除了向日葵，阳台上还搬进了两盆初开的红色山茶花。
“你怎么在家？”
“我下午请了半天假，去花鸟市场买了花回来。”李坚把插好的向日葵举起来给我看，“漂亮吗？”
“你喜欢花？”
“不是，只是觉得家里太冷清了。”李坚大半张脸在向日葵后面，只露出一双疲惫的眼睛。
“怎么突然觉得家里冷清了？”我把花瓶接过去，将花朵与花朵间的距离扒开点，免得挡住彼此的阳光。
“明明以前都没感觉的，可是昨晚回来看到你小小一个站在那里，突然就觉得这个连张桌子都摆不开的屋子有些冷清了。”李坚笑起来，把手洗干净去阳台，“我去给你做晚饭，我买了鸡翅，吃可乐鸡翅好不好？”
“好。”
我靠盛出两碗饭，与李坚面对面坐在阳台吃饭，夕阳铺红了半边天，李坚拿着筷子，一直微笑着望着我，像是在期待什么，我被他盯得不自在，主动问道怎么了。
“没怎么，我记得你以前吃饭的时候很爱和我分享一天都发生了什么，可是现在你好像都变沉默了。”
我把嘴里的饭咽下去，盯着筷子上粘着的米粒回想一天都发生了哪些事。
“我今天去看了李晓阳，他现在过得很好，还有他妈妈。”
我突然发现这么多年自己的表达能力已经退化得差不多，连将一件事情完整有趣地表述出来都做不到。
“晓阳这么多年很惦念你呢，当初他在镇中学蹲了好久蹲到我，问我你去哪里了。”
“嗯，他对感情很纯粹。”
李坚一直挑起话题想要我多说说话，可是我的专注力也大不如前，听着听着大脑里慢慢变得一片白，双耳也耳鸣起来。
那场血腥事故给我带来的影响远比我想象中的要大。
我回到南县快半个月的时候，远在星城的班主任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号码，竟然把电话打到了李坚这里，问我为什么出院后一直没有返校上学。
我不愿意接电话，就朝着李坚打手势，他看明白我的意思，结结巴巴地对电话那边的班主任解释我已经回了老家，还要在家休养一段时间，暂时没办法回校上学。
那边沉默良久，叹了口气说：“好吧，那你先帮他办个休学。”
“欸，好。”李坚把电话挂了，拍着胸脯长舒口气，开玩笑着说自己都出社会这么久了，面对老师还是害怕。
看我脸色不好，李坚以为我是在为学习的事烦心，他蹲下身双手抓住我的肩膀安慰道：“不急的，等你什么时候想上学再去吧。”
我拍拍他的手，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嗯。”
害怕我一个人在家无聊，李坚给我买了个新手机，明明他自己的手机早已卡顿得不行，屏幕都碎了好几条缝都还没换。
“这个你自己用吧，我用你旧的就行。”我把新手机还给李坚。
“我的旧手机可是有很多秘密的，不能给你。”李坚眨眨眼，把他的号码存进新手机，“平时要是无聊了也可以给我打电话哟。”
“就隔着条街还打电话，多浪费话费啊。”
“不浪费，我想听你的声音。”李坚把手机放进我的口袋，起身出门去上班。
虽然李坚说想听我的声音，但是我还是没有主动给他打过电话，每次通讯录点开他的号码又退了出去，迟迟按不下拨号键。我害怕打扰到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