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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一章 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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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菲菲让我编辑来稿,准备印刷四月份的《雎鸠》杂志。菲菲挂着主编的名,一直当甩手掌故,编辑是我一个人的事,好在工作量不大。

      《雎鸠》设定为双月刊,设有散文、诗歌、微型小说、短篇小说四个栏目,其中散文选两篇,诗歌选五首,微型小说选两篇,短篇小说选一篇。

      自去年八月开始,共印刷了三期,这三期没收到过一篇短篇小说,大部分投来的散文、微型小说、诗歌质量惨不忍睹,每次编辑时,我只能矮子里选将军,尽可能地找出错别字少一点的作品,凑到印刷刊物上。

      我曾和樊娴、菲菲商量,别弄这个杂志了,那些会员投过来的“作品”,印刷出来让社长、总编两位领导脸上无光,结果让她们二人逼着我自己写了两篇随笔,我的滥竽充数发出来后,微信好友增加了几十个,大都是微信群里的男性会员,收到了数十封文学探讨格式的情书,成了樊娴、菲菲笑话我的素材。

      我打开邮箱,发现有一百多个投稿邮件,其中竟然有了一篇短篇小说,题目《家》,作者竟是秦飞宇。

      我打开文档,细细阅读,这是一篇讲述男主人公遭遇家庭冷暴力的短篇小说,笔调忧伤,字里行间布满绝望,结尾写道:“家在哪里?在心里吗?在路上吗?在天涯吗?会不会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他走在梧桐叶铺满的金秋林荫小道上,一直走,一直走,一直向那远处渺茫的希望走去。”

      我震撼的心,无法用语言来表达。我无法想象,一个男人的伤绝,是如此地哀怨悲戚而不可回首,这是怎样的一个男人?秦飞宇是怎样的一个故事主人公?

      我马上把小说转给樊娴,一个小时后,樊娴打来电话命令我,让我带上笔记本晚上一起吃饭,要提前一个小时到。她电话里说话的语气是不容分说,我感受到了樊娴的惘然若失。

      菲菲想吃火锅,樊娴选了一个火锅店。下午四点半,我按时到达火锅店,我们三人选了一个角落坐下,我打开电脑让菲菲看杨飞宇的小说,菲菲安静地看,我和樊娴相对而坐,我们没有交流,此刻我不知道该和樊娴说点什么。

      好久,菲菲看完了,合上笔记本,眼眶发红,她看着樊娴,欲语还止,我们三人就这么安静地坐着。

      良久,菲菲说道:“我的感觉是,秦飞宇对家庭的理解,和我们都不一样,也许我们的生活经历不一样,也许我年龄还小。樊姐,我不想打击你,但我得说,秦飞宇还真不是你的菜,你成不了细腻的家庭主妇。”

      樊娴微微张嘴,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

      我心里又是一阵没来由的痛,樊娴不单是为秦飞宇而落泪,她的眼泪让我感到悲哀,且感同身受,女人的爱情是如此地难以寻觅,合心合意的伴侣,难道是女人一生极难或是不可能拥有的?
      我又想起秦飞宇小说的结尾,如果将“家”换成“爱”字:“爱在哪里?在心里吗?在路上吗?在天涯吗?会不会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不就是女人共有的悲鸣吗?我双眼模糊,眼泪也随之流淌出来。

      菲菲也流泪了。空荡荡的饭店里,我们三人一起为爱情而流泪。

      几天后,我需要和选定的投稿作者谈稿件,诗歌、散文就是商量改改错别字,微信里沟通就可以。秦飞宇的小说是个问题,可以看得出来,秦飞宇文笔还不错,但显然没受到过文学创作的训练,结构显得凌乱,段落层次感差,完全是凭着个人情感写出来的,这是一个需要当面细细沟通的工作。

      我有心让秦飞宇好好地改一改,成全他的一篇好作品,但我又不想和秦飞宇单独见面,我怕见到这个男人。我让樊娴和他细谈,樊娴笑着说我把秦飞宇送给你了。

      我又让菲菲和秦飞宇谈,菲菲说饶了我吧,我不想让他给我说哭了。我说菲菲你不是敲了秦飞宇一顿饭了吗?正好让秦飞宇请客,逼着菲菲、樊娴和我一起和秦飞宇见面。

      包间里,秦飞宇坐在我的右侧,虽有两个美女作陪,我还是感觉这个男人让我难以心静。

      春节排练期间,秦飞宇每天都早到晚走,承包了排练室打扫卫生的工作,也承包了烧开水的活儿,安安静静地看着我们排练,排练间隙谦虚地向我爸爸、妈妈和其他乐师们请教,也客串过唢呐演奏,他的为人受到全体团员的一致好评。

      秦飞宇很少和我单独说话,让杨友梅的警惕心断崖式地下降。秦飞宇称我爸爸“师父”,称我妈妈“师娘”,我爸爸妈妈不接受,说叫叔叔、阿姨就可以了,但杨飞宇坚持自己的叫法。

      也许是我过于敏感,秦飞宇离我的距离虽然总是不远不近,但总感觉他看我的眼神里,总有一种含蓄,却又有点敬而远之的意味,我甚至怀疑他对我爸爸妈妈的称呼,是为了叫“父”、“娘”,这是南通老派人对爸爸妈妈的叫法。

      我为我的这种想法感到脸红,我怎么会这么想?这个男人怎会非得这么叫我的爸爸、妈妈呢?

      秦飞宇安静得像个小学生,微笑着听菲菲调侃他。菲菲说道:“飞宇哥,你的小说写得好,让我觉得你就是一个天生的受气包,这样吧,你在樊姐和文馨两个人里选一个,领回去做老婆,保证能让你天天生不如死。”

      秦飞宇说道:“小说男主人公不是我,是我几个乡下邻居的综合形象。”

      樊娴斜眼看菲菲,说:“切,凭什么从我和文馨两个人中选?我贤淑温婉,文馨温婉贤淑,只有你最合适去做恶妻,飞宇,这样好吗?我做主,你明天就和菲菲去领结婚证。”

      秦飞宇飞速地看了我一眼,他的肢体语言是那样地局促不安。
      我惊讶樊娴的变化,她恢复了在普通男性朋友面前才有的自信和率性,她的感情来时无影,去时也无踪?她这么快就认为自己和秦飞宇无缘了?

      我又苦恼于秦飞宇看我后显而易见的拘谨,这样的眼神,我已见过数次,这个和我素无瓜葛的男人,他想表达什么呢?

      我努力地维持面部的平静,说别闹了,先说正事吧。我稳稳心神,我将个人对小说的看法提了出来,并将事先写好的意见框架递给杨飞宇。

      我说,秦大哥,你要是能认真修改,会是一篇好作品。秦飞宇千恩万谢,说受教了,多谢指点,态度极为真诚,并夸我的字写得好。

      我说,樊姐的字才写得好呢,她是家学渊源。樊娴说,早不写了,我早厌倦了我的所谓家学,不就是几个字、几笔画吗?飞宇,你请我喝酒吗?

      樊娴要喝酒,要求喝酒时的表情显得意兴阑珊,这让我和菲菲很不安,樊娴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候,我也没见她喝过酒。菲菲不允许,我也阻拦。

      杨飞宇说道:“樊娴会喝酒,酒量还不小,曾差点将我们会长灌到桌子底下去,她想喝,就让她喝点吧。”

      我们只好同意,但樊娴要求我和菲菲也得喝,她不容置喙地发疯,我们连拒绝喝酒的资格都没有。

      樊娴要的是52°北京二锅头,她的理由是,她爸爸常年在北京工作,北京是二锅头的故乡,她想爸爸了。她说,今天喝酒的题目是:他乡愁。

      我明白了,樊娴的家,也有一本念不通的经。

      樊娴的酒量还真不小,和秦飞宇连干三杯,那是一两容量的杯子,三两酒下肚,樊娴面不改色。我受不了白酒的辛辣,用凉开水兑着喝,樊娴和菲菲笑话我有天生偷工减料的本事。

      樊娴说,飞宇,我真想有你这样的大哥,能够罩着我保护我,能让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有个打骂的对象,可惜,你比我还小几个月,是个小弟弟。

      秦飞宇说,我也想有个时刻关心我的哥哥或姐姐,可惜,我虽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妹妹,哥哥还不是亲的,从小都是我让着他们。
      樊娴说,说说,我们听听。秦飞宇摇头,说,佛曰不可说,人曰可与人言无二三,家庭琐事还是不敢烦扰你们。

      樊娴叹气,说是啊,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难顺心。我看樊娴眼眶微红,便转移话题,说你们知道吗?朱批也给我们投稿了,他写了一首诗,题目叫《春天啊》,我看都没看,直接删了

      他们三人笑。

      樊娴说,不好,他那么大的一个作家,我们业余杂志居然不用他的投稿,回头朱批又得和我讲理了。菲菲说,别搭理他,就得让他自感没趣。

      菲菲对秦飞宇又说,飞宇哥,你知道朱批的脸皮厚度吗?我们三个女孩子相互看了看,一起大笑起来。

      秦飞宇很好奇,问道:“朱批脸皮是厚,但好像没这么好笑吧?”

      菲菲就把那天我们三人讨论的结果告诉了秦飞宇,秦飞宇听后也是哈哈大笑,然后一本正经地说,你们还是没有研究到位,这何止是一个数学和物理的课题?化学呢?生物学呢?生命学呢?他脸皮的分子、原子、基因层面,以及脸皮物质的组成、结构、变化规律等,需要通过一系列复杂的实验来验证,是不是经得起烈火焚烧、深海浸泡?是不是经得起核爆炸?这些都要通过实验来证明、研究,总之,这是一个关系到所有自然科学的大课题。
      我们三人面面相觑,旋即又是抚卓大笑,菲菲笑得把酒杯掉地上摔碎了。

      樊娴提议,为朱批脸皮测试工程方向性理论的成熟干杯,我也被逼迫干了一杯不掺水的白酒,呛得我一阵大咳,眼泪横流。

      秦飞宇递给我几张餐巾纸,眼神很有关切感,我伸手接过,心中又泛起慌乱感,却又觉得,这好像是一个可以接触的男人,他恰到好处的距离让我感觉安全。

      菲菲又问秦飞宇,说你感觉谷杨怎么样?秦飞宇说,谷杨长得比我帅,性格比我好,没有任何坏习惯,只是比较腼腆。

      我满眼疑惑,问道:“菲菲,你怎么会问这个问题?”

      菲菲笑得暧昧,说道:“文馨你不知道吧,谷杨前几天给我打电话,说想请我吃饭。”

      菲菲摇摇头,又说:“文馨你感觉是对的,谷杨是活在妈妈影子里的男孩子,他是妈妈的拐棍,任由妈妈拿着他指东打西,他在电话里告诉我,是他妈妈让他打电话约我的,他妈妈让他和我约会,他就约我,我本来很好奇这个男孩子为什么从来不玩游戏?现在我明白了,他妈妈玩了一辈子的游戏,把游戏抢着玩完了,轮不到他来玩了,那天在文化馆,我不该给他妈妈留电话的。”

      樊娴笑,说菲菲又失恋了。菲菲侧向范娴,展示她无边无际的幸福嘴脸。

      我酒意上头,有男性在场时不愿说的闺蜜话题,也愿意说说了,摇着头说:“菲菲你什么时候变得深刻了?谷杨还是有优点的,他错就错在投错了胎,你知道吗?前天我爸妈去文化馆参加京剧票友大赛的协商会议,谷杨妈妈故意对我妈妈说,文馨怎么没来啊?文馨这么漂亮、这么优秀的女孩子,将来谁家的男孩子有福气娶到她啊?气得妈妈回来和爸爸说,杨友梅这人真是万中挑一。原来她又让谷杨追求你了啊,恭喜菲菲。”

      菲菲说道:“你我一起抛弃谷杨,同喜同喜。”

      秦飞宇问,有票友大赛?什么时候举行?我说,你没参加会议啊?说是在七月下旬举办,现在在做宣传这些准备工作。

      秦飞宇说,哦,我这些天忙,有事没参加。他的眼神告诉我,他心里有句不想说的话。

      樊娴又倒酒,说,本来今天喝酒的题目是他乡愁,现在倒好,成了你们两个人的爱恨情仇,罚酒。菲菲说少喝点吧,我的酒量可不行。

      而我是坚决不再喝了。樊娴和秦飞宇又干了一杯。

      菲菲忽然开口唱了起来:“含泪饮过头杯酒,我连酒带泪都进口。”

      她唱的是越剧,调缓而忧伤,我看见,菲菲因酒而红晕的脸上,也有了樊娴心中的他乡愁。

      大家鼓掌,让菲菲接着唱,菲菲说,今天出门没带好心情,唱不好不唱。

      我了解菲菲,就如了解我自己一样,我居然不知道菲菲还会唱越剧。我奇怪地看着菲菲,菲菲说文馨你想问就问吧,干嘛这么看我?我今年正月刚学会的,一个男孩子教我的,他父母都是越剧迷,他也会唱几段,我唱得不好,见笑。

      我和樊娴精神大振,追问。樊娴更强调,她会打破砂锅问到底的。

      菲菲说道:“这个男孩子比我大一岁,是武汉大学的在读哲学硕士,长得不好看,我一米七五,他一米七二,我是好奇一个学哲学的男孩子会唱越剧,所以才和他学了几句,你们的好奇心得到满足了吗?”

      我和樊娴异口同声地说,没有。秦飞宇补充,他说,别说她们俩好奇心没得到满足,我也没有,你脸上写满了“如今有谁堪摘”,故事没讲完,我还想听。

      我和樊娴笑得差点喊救命。菲菲叹气,说飞宇哥,你就不能学点好的?你一个一米八身高的大男人,学她们的八卦干什么?

      樊娴将自己的酒杯倒满,说文馨,菲菲要是继续说,我们俩一人喝一杯酒,她要是不说,她喝一杯。秦飞宇又补充,她继续说,我喝两杯。

      菲菲拿起酒瓶要倒酒,发现已是空酒瓶,说飞宇哥,你就这么请客,还好意思说要听故事?秦飞宇出去又去拿了一瓶酒来,菲菲给自己倒满,不顾我的反对,给我也倒满。

      菲菲说道:“他叫洪文,洪水泛滥的洪,假装斯文的文,是通州区金沙镇的。春节我表姐结婚,他家和我姑丈、孃孃家既是亲戚,又是邻居,也参加了婚礼。我在孃孃家多住了几天,就跟他学了几句越剧。我说了,你们喝,我大人大量陪半杯。”

      秦飞宇头摇得自动化,说菲菲的故事有保留节目,我和樊娴同声说是。菲菲唉声叹气,说男人要是八卦起来,上帝也得愁眉苦脸。

      我们不停地逼问,菲菲挤牙膏地说,第二瓶酒就这么被我们又喝光,秦飞宇的舌头开始有点不太好用,樊娴越发容光焕发,菲菲脸作胭脂桃花红,我也头晕眼花。

      酒罢,各回各家各见各妈。

      妈妈埋怨我喝酒,说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个坏毛病?我说,妈,您知道吗?杨友梅让谷杨追求菲菲去了。

      妈妈瞪眼张眉,笑:“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一章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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