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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一章 6 ...

  •   6
      我陷入了两难之中,我该不该出校门和谷杨见面?

      谷杨下午打来电话,说想见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向我解释。我说我早已开学,在学校不方便。

      我一直认为,每个人都是有直觉的,我刻意和谷杨保持不可逾越的距离,不用我直接告诉他,他应该能够知难而退。只是他坚持要见我,我只好明确告诉他,你我性格太接近不合适,我们注定不能成为恋人。

      一个小时后,谷杨又打来电话,说他在南通大学东校门口,就想见我一面。

      爸爸妈妈曾教育过我,遇到难以处理的人际关系,可以拒人千里之外,但不能打人的脸。我如果不去见谷杨,这是打他脸。而我如果去见他,他会认为我在继续给他机会。我的家教又不允许我说谎,骗他我有男朋友。

      我给菲菲打电话,征求她的意见。菲菲说,去,当面告诉他,我一会儿也去找你,把你从他身边带走,然后我们去逛街。

      谷杨的车停在校门对面马路边,他下车来,打开后门,请我上车。我说不了,我们走走吧,我同学夏菲马上要来,对了,就是你想请吃饭的那个女同学。

      谷杨急忙说,今天就是来解释这件事的,我当时特意告诉夏菲了,是妈妈让我约的,我知道夏菲和你关系好会告诉你的,但我怕你还是会误会。

      我发现谷杨今天面容憔悴,谷杨是他妈妈的掌中奶油雪糕,是在家里油瓶倒了也用不着扶的养尊处优公子哥,他的面色让我诧异。我笑着说,不在意,我一直把你当普通票友看。

      “票友?连朋友都不算吗?”谷杨的眼神充满了失望,和女人才会有的幽怨。

      我说道:“也算,毕竟我们是认识快两年的票友了。”

      谷杨迟滞半晌,眼中涌出泪花,说道:“文馨,我昨天和妈妈吵架了,我从小到大什么都听妈妈的,但我妈妈逼着我追求你的同学。你应该知道,我是真心喜欢你,我做梦的时候也只梦到你,不会有其她女孩子。我也知道,你不喜欢我妈妈的性格。我今天来,就是告诉你,我爱你,请求你不要因为我的妈妈拒绝我。我已经和妈妈说了,我是绝对不会追求夏菲的。文馨,你别和我妈计较,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眼前的这个男孩子让我有点感动,他不是一个勇于表达的男生,一年多来一直只敢用行动来表达他对我的爱慕,远不如他妈妈的直白和霸道。

      但我不能告诉他,你和你妈妈决裂不了。更不能告诉他,即便你和你妈决裂了,我心里也容不下你。

      我只能说,谷杨,你我是未来不同向的人,我们注定是走不到一起的。谷杨说,我可以学,可以改,可以变成你所希望的那种人。

      我有点不知如何措辞,谷杨啊,你有你的家,我有我的家,两个风格截然相反的家庭,硬凑也凑不成一个家。

      我非常认真地看谷杨,说道:“谷杨,快两年了,你还感觉不出来吗?我暂时不想谈恋爱,对你更是没感觉,我俩不合适,我们做个普通朋友不是很好吗?”

      谷杨呆呆地看着我,长久地不说话,他此时的怯懦又占了上风。泼妈的暴政之下难有虎狼儿,谷杨终究是妈妈的乖乖宝。

      菲菲终于到了,菲菲一来,谷杨残留的勇气也随风而去。辞别了谷杨,我和菲菲去逛街。

      菲菲今天很奇怪,不断地和我提秦飞宇,说秦飞宇大学里学的专业是英语,他从来没写过文章,只是看的书多了,有想写的冲动,让樊姐一鼓动,就加入了雎鸠社。又说秦飞宇是做外贸生意的,专业做健身器材,做得好像还可以。还说秦飞宇今年和范姐同岁,三十,离婚都三年了,没找新的女朋友。

      我说:“菲菲,你征得范姐同意了吗?就抢她的意中人?你不要你那个越剧郎了?”

      菲菲说道:“哪里啊,秦飞宇那天去我们日报社办事,他和我聊天,聊天聊出来的,呀,是啊,我也没问他这些啊,他告诉我这些干什么?不对,他的事樊姐比较了解,他用不着我给樊姐传话,对了,他好像是刻意告诉我这些的,难道是想让我告诉你?还是潜意识里,把我当成你了?文馨,他喜欢上你了?那次一起吃饭,我就感觉他看你的眼神很奇怪,是,肯定是,秦飞宇喜欢上你了。”

      菲菲一脸发现新大陆的忐忑和欣喜,想在我脸上找她要的最终答案。

      我苦笑,菲菲自诩第六感觉超强,她虽然不能感觉到自己的恋爱会成功,但总能预测到自己的失恋时间,往往能精确到半个小时之内。

      我说:“秦飞宇和我在剧团都很少交流,他要是喜欢我,怎么不主动和我拉近距离。”

      菲菲得意地摇头,说道:“你不懂男人了吧?他离过婚,不能过于积极主动和你套近乎,怕你有逆反心理,反弹过大功败垂成,这叫引而不发。”

      我说,好吧,你对,你了解男人。我心里却是慌得如丝网缠绕,我一直不能解读秦飞宇看我的眼神,莫非菲菲的第六感终于对了一次?

      菲菲说她帮我找了个男朋友,欢天喜地地说渴了,心安理得地让我请客喝咖啡。我说你今天又没失恋,干嘛让我请?

      菲菲说道:“你不觉得进行婚恋分析的工作也是劳动吗?我这不是不劳而获吧?”

      周六,我回家改善伙食,爸妈准备了一桌我喜欢吃的菜。

      妈妈问我,傻丫头,谷杨到学校找你去了?我惊讶,谷杨也找过您?爸爸说,是谷丰和杨友梅找上门来了,说你正式拒绝了谷杨,谷杨在家里闹绝食,杨友梅质问我们,说谷杨这么优秀的男孩子,哪里配不上你们家的女儿?

      我笑,说爸爸妈妈,你们怎么看呢?爸爸说,任尔东西南北风。妈妈说,现在看来,这是吃着碗里的又惦记着锅里的一家,他们的家,是漏风的,我女儿娇嫩,经不起风吹日晒。

      我又笑,我亲爱的爸爸妈妈,他们总是能够心意相通。

      妈妈又说,文馨,你知道吗?飞宇向谷丰、谷杨父子请教老生的喊嗓方法,谷丰不肯教,谷杨却教他花脸的吊嗓方法和深喉音,还故意教他“嗯”音早晚各练一个小时,深喉音是花脸的主要练嗓方法,飞宇的嗓音条件适合学老生,长时间练习深喉音,会毁了他的嗓子的,谷杨这个孩子啊,这不是害人吗?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爸爸说,家教如此,耳濡目染之下的家传邪风,鲍鱼之肆之所以是鲍鱼之肆,是在一定时间积累下才形成的。

      我既诧异妈妈称杨飞宇叫“飞宇”,妈妈竟然把杨飞宇当作了亲近的人。又吃惊于爸爸用完全否定的讥讽口吻评价谷丰一家,这不是爸爸的风格。

      我说,我知道为什么,谷杨胆子小,心眼也小,他猜我的男笔友们可能都是他的“情敌”,所以他害人,而谷丰要是教了,回到家会被杨友梅责罚的,秦飞宇又去剧团了?他不是不去了吗?
      爸爸说,他就一两次没去,后来每次都去,还每次开车接送我们,拒绝都拒绝不了,这小伙子有心,他是感谢我们对他的指导和提醒,谷家也就这样了吧,我们以后不要再提他们一家了。

      我的心里,咚咚的惊惶失措鼓声又擂起,秦飞宇居然离我的家这么接近了?菲菲这回怕是真的蒙对了,秦飞宇真的喜欢我?爸爸妈妈,他这个有“心”,只怕不是感谢之“心”,爸妈你们不能让这个人接送啊。

      吃完午饭,我躲到卧室里烦恼,我排忧解愁的办法是睡一觉。可我今天睡不着,我无法接受秦飞宇边喊着“师父、师娘”,边拉车门请我爸爸妈妈上车的殷勤样,爸爸妈妈别哪天一高兴,也请他到家里来作客吧?菲菲这张嘴,做预测的时候向来都是喜鹊嘴,前几天怎么换成乌鸦型号的了?

      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给菲菲打电话,说说她给我惹下的麻烦。拿起手机,却发现秦飞宇给我发来了微信,说他在石港农村盖了一栋小楼,南通农村盖房有办“贺梁酒”的习俗,定于五一节5月3日宴请贵宾,他已邀请笔会所有的理事们,剧团里只请尤叔叔、师父师娘、单皮鼓张师父、锣师陈师父,让我们千万别准备礼物,就是请大家认个门热闹一下,让我和师父师娘说一声,他租了中巴车5月3日上午九点来接大家。

      自从和秦飞宇加过微信后,秦飞宇仅给我发过一次信息,是那次一起喝酒的第二天,他问我酒醒后难受不难受,我第二天是有点头晕,但我还是告诉他没事,谢谢他的关心。

      秦飞宇今天的信息,让我心烦意乱,以至于我给菲菲打电话时手指都哆嗦,菲菲说她也收到了信息。我说我不想去,菲菲大笑,说只怕你爸爸妈妈会去,女婿家贺梁怎么可能不去?

      我气得掐了电话,出卧室告诉爸爸妈妈。爸爸说,贺梁酒是古老的习俗,几乎全国各地都有,只是有点地方叫“上梁酒”,这种酒,主人既然请了,没特殊情况是必须要去的,告诉他,别让他租车,我们坐菲菲的车过去就可以了。

      我没办法,爸爸和妈妈不给我说话的机会。我很想说,我不去,但妈妈会问为什么,我是个学生,不会有特殊情况,我总不能告诉爸妈我怕这个男人,只能继续到卧室睡觉治疗烦恼。

      5月3日,我慵懒起床,洗漱,对着镜子批评自己,出卧室,请爸爸妈妈的早安,吃妈妈还放在餐桌上的早饭,吃完后洗碗。刚洗刷完毕,有人敲门,我开门,秦飞宇赫然立在门口。我纵有百般不愿,待客之道总是要守的,请秦飞宇进屋。

      爸爸说,飞宇,不是让你别租车了吗?怎么还是租了?秦飞宇说,师父师娘,乡下路不好认,再说万一尤叔叔他们要喝点酒,不是不能开车了吗?反正我也来了,师父师娘我们走吧。

      爸爸豁达,妈妈通达,说好,走吧。妈妈递给秦飞宇一把二胡,说飞宇,送你的贺梁礼物。我看见,秦飞宇怔住,表情显然复杂深沉,略一迟疑也没推却,接过,说谢谢师父师娘,我们走吧。

      我每次听秦飞宇叫“师父、师娘”,大脑都会短路,他为什么这么叫?他为什么不能像叫“尤叔叔”一样,叫我爸爸妈妈“叔叔、阿姨”?我带着十数次都未能想得通的问题,迷迷糊糊地跟着爸爸妈妈、杨飞宇出门,上了他租赁的中巴车。

      菲菲和樊娴已经坐在了车上,菲菲大惊小怪地说:“文馨,你不是告诉我,今天学校学生会文艺团要彩排,你没空去的吗?”

      爸爸、妈妈和秦飞宇看我,我瞪了菲菲一眼,但也只能替菲菲圆谎:“本来说是要彩排的,后来取消了。”

      菲菲得意地笑,笑得让人痛恨不已。

      我们分别接到尤海叔叔、张师傅、陈师傅,开车向石港,一个小时左右,我们来到了秦飞宇的家。

      秦飞宇的乡下二层小楼很别致,主体是南通乡下少有的欧式风格建筑,外墙贴的是靛蓝色菱形瓷砖,不锈钢围栏围住了院子,院中种有两颗移栽来的大银杏树,院前有一个池塘,池塘边沿建有铁艺护河栏,护河栏上又特意定制出了一个又一个的花盆,花盆里种有三角梅、三色堇、牵牛花等常见的花卉,还有一些花盆空着,想必是为秋冬才有的花留着的吧。

      秦飞宇的父亲木讷朴质,母亲个子不高,很精干,热情地招待我们这些来自市区的客人。

      秦飞宇母亲很为儿子自豪,说三十岁的乡下年轻人,能自己挣钱盖楼房的,整个石港镇就他儿子一个。她仔细端详我、菲菲、樊娴,我知道,她在猜哪一个才是离婚儿子的继任老婆。

      我被秦飞宇的娘盯得心里发毛,假装欣赏池塘的无限风光,走到池塘边,菲菲和樊娴一会儿也走了过来,菲菲笑着说:“秦飞宇的老娘,刚才看樊姐的时间最长,看文馨的时候两只眼睛在放电,唉,看来我是没有机会嫁给秦飞宇了。”

      我和范娴努力地压着嗓门笑,都说菲菲是花痴。

      一会儿任何也来了,他带来了一个客人,介绍给我们:“这是我表哥,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市文联副主席,我表哥是全国最年轻的地级市文联副主席。他笔名佐佑,你们就叫他佐佑吧。秦哥,我说到做到了吧?”

      秦飞宇说,是,你做到了,热烈欢迎佐佑老师。樊娴认识佐佑,说左右左、一二一,你来干什么?你酒量太小。

      佐佑个子高挑,圆寸发型,白净,架一副椭圆形金丝边眼镜,文静得神闲气定,笑着说他一直想写一部关于女酒鬼的小说,今天就是来看你怎么喝醉的,我这是体验生活。

      大家笑,入席。

      秦飞宇昨天已宴请了亲朋好友,今天专门请的我们。他原本预备了两桌,但其他市区县的理事相隔较远又分散,无法接送,都没来,于是在方桌上摆上一张圆桌板,我们这些远来客人加上秦飞宇共十一人坐了一桌。秦飞宇的父母说要给厨子做帮工,死活不肯不入席。

      落座后,秦飞宇向佐佑介绍每个人。佐佑听到对我的介绍,问,你的导师是谁?我说是李霞教授。佐佑惊喜地说,师妹,我也是老师的研究生啊。

      我想起来了,导师和我提到过,他有一个特别优秀的作家学生。
      秦飞宇挨个斟酒,轮到我时,我说喝饮料。樊娴说,伯父、伯母,今天让文馨喝点吧,文馨以后很难有和我喝酒的机会了。

      我爸爸问,怎么?你要离开南通?樊娴说,我节前已经向报社递了辞职报告,我要出国了,去法国,出国为我的爸爸、妈妈去找个洋女婿。

      菲菲惊讶地看樊娴,看来她也是刚知道。

      席间,樊娴闹着和佐佑比酒,佐佑两杯下肚就求饶。尤海叔叔海量,只有他不怕范娴。尤叔叔说,小樊,我们要办票友大赛了,出国前到现场来看看,出国后会多一个家乡的记忆。樊娴红了眼,尤哥啊,我一定会去看,我出国前,你也要送我一张你唱戏的光盘。

      秦飞宇也是神伤,说樊娴,你出国又不是不回来了,回来后我们还是可以一起吃饭聊天的,别那么伤感,这样吧,我给大家唱一段,也请尤叔叔、师父师娘点评点评。

      秦飞宇清清嗓子,唱道:“未曾开言泪满腮,尊一声老丈听开怀。”

      锣师陈师傅接口道白:“家住哪里?”
      “家住南阳城关外,
      ……”

      万万没想到,秦飞宇这一折谭派《乌盆记》,高音圆润饱满、技巧娴熟无比,俨然是专业京剧老生在演唱。他不是不会唱吗?他什么时候学会唱的?

      《乌盆记》是京剧第一冤鬼戏,唱腔悲凉幽怨,我看见不懂戏的樊娴和菲菲听得神情肃穆,我懂这出戏,心内很是凄然。秦飞宇唱完后神色更是忧郁感伤。

      大家鼓掌,尤海尤其是不住地叫好。秦飞宇说:“尤叔叔,师父,师娘,我报名参加票友大赛行不行?”

      爸爸妈妈欣慰地点头,尤海大声说道:“太好了,我就需要你这样水平的票友参加。”

      秦飞宇笑,眼光扫来,让我骤然心跳加速,他的目光不再是不经意,而是耐人寻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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