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殉道者的挽歌（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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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诺德去找虫帝谈保释时已经是半个月后。
“听说帕特里克去了一趟监狱之后手不翼而飞了？”虫帝居高临下地看着阿诺德的发顶，“这种情况下您还会想着要保释他？”
阿诺德疑问地皱起眉：“监狱里关押着许多有实证的恶劣罪犯，您却总对艾伦那么关注……您对艾伦……”
“不该问的别问。”虫帝的手掌贴在阿诺德的额心，冰凉的触感冻得阿诺德一颤，“他是□□，你要小心……他真成功了，只会把你也送上绞刑架。”
站在记忆外的艾伦只觉得一阵寒意从尾椎骨窜起来，虫帝的话里有一个词被模糊了，可他总觉得那很关键。
阿诺德没有立刻回答，谨慎地保持了沉默，半晌才道：“需要多少钱？”
虫帝看着阿诺德，嗤笑道：“和你母亲一样不撞南墙不回头。”
“三千亿金虫币，三天内交到我面前，再自削一半护卫数量，我考虑考虑。”他眯起眼，轻轻敲了敲桌面，“您不会不舍得吧？”
阿诺德毫不退让地仰头看向虫帝，哼笑道：“您倒是会狮子大开口，罗莎蒙德一年的税收有三千亿金虫币吗？”
“那就免谈。”虫帝冷冷道，“我给您三天时间考虑，您最好能想清楚。”
“一个雌虫和您的前途，您要哪个？”
阿诺德走出虫帝房间时浑浑噩噩的，等到他回过神来时他已经走到了首都星监狱的门外。门卫虫恭敬地弯下腰：“您还是来看那位囚犯吗？”
“是。”阿诺德轻轻点了点头，门卫虫却露出了不安的表情，半晌才挤出一句：“陛下吩咐，不让任何虫再去见他了。”
阿诺德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盯着他。门卫虫额上冒出细细密密的汗。
艾伦甚至看到了记忆里阿诺德颈上跳动着的青筋，他抬起手去触摸记忆的光影，似乎就能穿过时光的缝隙去安慰当时的阿诺德。
半晌，阿诺德冷嗤了一声，没有为难门卫虫，只是慢慢张开了翅膀，蝶翅上的鳞粉纷纷扬扬地落下。
门卫虫的眼睛变得空洞起来，木木地取下了自己腰间的钥匙递给阿诺德。
他飞快地接过钥匙窜了进去，足尖点地无声无息地飘出很远，门卫虫倒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
他终于又看到了［艾伦］。但还没靠近，阿诺德就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那股冲鼻的血腥味从记忆里透出来，惹得艾伦直皱眉头。
紧接着他就看见阿诺德“哐当”一声撞开铁门冲进去，一把把［艾伦］从地上拽了起来，带起“哗啦哗啦”的铁链声。
“咳……痛……”［艾伦］无助地喃喃着，血像在他的嘴唇上上了一层胭脂，头软绵绵地垂着，好像脖颈受到重击断开一样，“阿诺，轻一点。”
阿诺德抬起他的脸，看见左眼只剩下一个黑漆漆的空洞，失声：“您的眼睛呢？！”
［艾伦］呼吸的声音沉重，几乎像一块铅一样抓着阿诺德的心一块下沉。
“被挖了。”［艾伦］平静地回答阿诺德的话，声音平稳，只是还带着点忍痛的颤音，“没事，起码他还没疯到让雄虫把我轮了。”
［艾伦］语气轻快，似乎不觉得自己说出来的是多么让虫难过的话——只有阿诺德知道，虫帝不可能让他轻松地死去。
一旦［艾伦］抱着他拨乱反正的理想逝去，对于虫族社会的震撼会大到让虫帝难以接受。
只要他死了，他就是殉道者，他的道已经唤醒了很多曾经在雄虫后院挣扎的雌虫。而这种力量让虫帝恐惧到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把［艾伦］锁在监牢里，磨折他的肉/体，摧毁他的灵魂。
阿诺德知道，［艾伦］轻描淡写说出来的“还没有”只是因为虫帝还希望他能够回心转意。
他迟早……迟早会这么做的。
阿诺德悲哀地看向［艾伦］，雌虫慢慢不再说话了，转移了又一个话题，抓着阿诺德的手按到他的腹部：“虫崽最近开始动了，他好活泼……”
阿诺德听到了腹中流淌出的回应，鼻子一酸，几乎要掉下泪来。
虫崽长得这样茁壮，［艾伦］却越来越清瘦。
那伶仃的手腕纤细到他一只手就能轻松捉住，曾经鲜衣怒马挽弓射箭驰骋星海的战士身陷囹圄，酷刑加身，那张漂亮的脸被血污沾满，甚至失去了一只眼睛。
他那么爱干净。
阿诺德颤抖着手捧起［艾伦］的脸，轻轻道：“我去问了保释的事情。”
“嗯？”［艾伦］递上了一个疑惑的眼神，把脸埋在阿诺德的手掌中，“您还真是……我之前不是劝过您不必如此吗？”
“三千亿金虫币，三天。”阿诺德喃喃道，“您等着，我会给您弄到的。”
“我会的。”他痴痴地重复了一遍，［艾伦］抬起手轻柔地抚摸着他的脸颊。
“您还要养那些崽子。”他嗓音冷淡，说话的语速很慢，慢到让虫有些昏昏欲睡，阿诺德却专注地侧过头，“别为了我费那么多心思。”
他轻轻地嗤了一声，冷笑道：“我这条命还是第一次那么昂贵。”
阿诺德没有回应他，只是拨弄着他被血污黏在一起的头发。那头漂亮的黑发如今干枯成一绺一绺，结在一起，脏兮兮的，只听见阿诺德轻声道：“您在难过吗？”
“我父亲十万金虫币就把我卖给了您和您的家虫。”［艾伦］没有回答阿诺德的话，转而道，“如今却翻了这么多倍……他就是想要我死而已。”
“阿诺德。”他突然爆发出一股巨大的力气，攥着阿诺德的肩膀一字一顿道，艾伦甚至听见了阿诺德肩膀骨骼喀喀作响的声音，“向我发誓您会用一生践行您对我的承诺，否则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阿诺德的眉眼皱在一起，海啸般袭来的恐惧扼住了他的喉咙，只发出了无意义的哀鸣。
“我、我发誓。”他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每句话都像是有刀在割他的声带，嘶哑到难以成句，“我、我会……会继承您的志向，为……为雌雄平、平等事业奋斗终生，直、直到……”
阿诺德说不下去了，眼泪止不住地顺着脸颊往下淌。
［艾伦］却不肯放过他，厉声呵斥：“说完整！有什么好哭的？”
“虫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我死得其所，您有什么好犹豫的！”①他的声音脆亮尖利，一把刀一样把阿诺德的心劈成两半。
他抬起手抹了抹眼睛，咬着牙：“直到推翻帝国，消灭雌奴制度，若有违背，就叫我天打雷劈，众叛亲离，不得好死！”
“真乖……”［艾伦］抬起手，轻柔地滑过阿诺德的脸颊，淡淡道，“我会坚持到虫帝不愿再在我身上花功夫的那一天，到那天，你要记得杀死我。”
“为了我们共同的理想，请……踩着我的尸体往上走吧。”
他疲倦地闭上眼，靠在阿诺德肩膀上，胸廓的起伏越加微弱难辨。阿诺德攥住他的手腕，那只手无力地垂着，手指能够被他随意地摆弄。
“下次来的时候……”［艾伦］忽然开口打破了房间里的寂静，“给我带点吃的吧。”
“嗯？”阿诺德疑问地偏过头，“您想吃什么？”
“不知道，随便什么都好。”雌虫呆呆地看着阿诺德的脸，勉强直起身子咬向他的喉咙，“……我不想再吃馊掉的饭了，好恶心。”
阿诺德不躲不避，脖颈被［艾伦］咬出一道血痕。他抬起手按住对方的后脑勺把他按得离自己更近了些，喃喃道：“多喝点，以后我来的次数会变少。”
“嗯。”［艾伦］闷闷地应了一声，小口小口地吸吮着涌出来的鲜血，脸色慢慢开始变得红润，“您也要忙您自己的事情……总不能一直关注我的。”
“现在孤虫福利院已经有很多在边境区开起来了。”阿诺德轻轻道，“我们用了很多年才做到这一点，接下来还会有很多年。”
“我真希望您也能看到。”
［艾伦］勾了勾嘴角，贴到阿诺德心口垂下头，慢慢道：“不了，我现在这副样子……”
“活着就只是受折磨而已。”他仰起头，手指拨开遮住脸的头发，露出五官。
艾伦呼吸一窒——那张脸已经浸透了干涸的血，唇纹里嵌着血丝，睫毛上也黏着血。他鼻尖刻着一道长长的疤，横贯而过几乎要划瞎他的另一只眼。
“天啊……”阿诺德叹了一声，指尖拂过［艾伦］的脸颊，“您受苦了。”
他捧着［艾伦］的脸，低下头，红发垂落，睫毛轻轻扫过［艾伦］的脸颊——艾伦看见那个自己睁大了眼睛，瞳仁缩小成杏仁一般的线，那窄窄的瞳孔里倒映着阿诺德的脸，一点点近到几乎毫无间隙。
“唔……”［艾伦］脸颊涌上潮红，嘴唇微微张开，阿诺德的亲吻让他有些意外——艾伦当然能明白他为什么意外，毕竟虽然是另一个时空的自己和阿诺德，可有些细节就像机甲的出厂设置，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改变的。
比如阿诺德其实是个颜控，小时候最喜欢漂亮的虫。
可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如同对待神明一样虔诚地低下头为［艾伦］献上一吻，漫长的吻中［艾伦］的全部挣扎都被他轻松压下，一直到他忍不住狠狠地咬了阿诺德一口。
“您还真是……”可［艾伦］还是没有说出过于刻薄的话。
阿诺德没有听清他到底说了什么，只是轻轻地拢过他的肩膀：“……我爱您。”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殉道者的挽歌（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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