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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殉道者的挽歌(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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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爱您。”[艾伦]把头垂下,埋在阿诺德的胸前,轻轻道,“谢谢您。”
“……代我好好看着阿斯卓穆。”他喃喃道,“我母亲就给我留下了这么一个兄弟,别让他干傻事。”
“我会的。”阿诺德看着他,翠绿眼眸中泪光闪烁,咬着下唇,半晌才道,“您有想过我们的孩子叫什么吗?”
艾伦想,那就是他留给那个世界的阿诺德的遗赠了。
[艾伦]不假思索道:“约书亚,约书亚.弗朗斯。”
阿诺德抬手扶了扶额头,轻叹道:“叫约书亚可以,姓弗朗斯……您是生怕别虫不知道他是您的孩子?”
“那就姓格吕克斯吧。”[艾伦]勉力抬起手贴上阿诺德的脸颊,声音微弱,眼睛眯起,“您要记得……”
约书亚的雌父不能是艾伦.弗朗斯。
在世界真正变好之前,在他们的理想真正实现之前……阿诺德不能公开承认他爱过[艾伦]。他必须是制度最狂热的拥趸,要骗过所有对他虎视眈眈的雄虫。
[艾伦]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阿诺德的背脊,淡淡道:“本来还想着,如果这次能够顺利的话……”
艾伦知道他想说什么。不同时空的相同灵魂在这一刻心意相通——如果能够顺利的话,他会和阿诺德在一起吧?
那个从小就爱护他的雄虫,从他还是个幼崽就给他关怀的雄虫,为了他的梦想几次濒死还生的雄虫。
[艾伦]嘴上不说,心里早就把阿诺德当他的伴侣和配偶——尽管老罗莎蒙德从来看不起他的出身,也不认为他有资格做皇子雌君。
可[艾伦]不在乎。
他们在狱里的最后一次见面,是在虫帝终于失去耐心,宣布将要举办宴会将被贬为雌奴的[艾伦]当众拍卖之后。
拍卖宴会定在第二天晚上,那天阿诺德趁夜溜进了牢房。
在宴会上拍卖的雌虫都会提前被清洗干净,用上好的修复液修复身上的伤痕。阿诺德记忆里这种事在雄虫贵族们口中被称为“最后的晚餐”。
虽然阅读过这个典故的阿诺德对此难以理解,他们瞧不起雌虫,却又要用人类宗教圣典里神子和背叛者的典故。①
不过对[艾伦]来说,倒是再贴切不过了。
他用精神力小心地掩饰着自己的行踪,像之前任何一次一样,如海洋一般的精神力铺展开来,温柔地裹住[艾伦]。
[艾伦]恹恹地抬起脸,监狱里守卫虫粗暴的清洗手段固然洗去了他脸上的血污,也把脸颊搓得发红:“您怎么这时候来了?”
“来看看您。”阿诺德打开牢房的门,被铁栏阻隔的昏暗光线洒进去,[艾伦]不适地眯起眼睛,那双碧蓝色的双眸里流淌出宁静哀婉的神色。
他的瞳孔慢慢变细变窄,杏仁一样,呆呆地看着阿诺德。那只曾经被剜去的眼睛在修复液的作用下已经恢复,正因为对光源敏感而只能半闭着。
“……也是,约书亚还是颗虫蛋。”他慢慢道,“您得带走他。”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带走您。”阿诺德的神色极其认真,不似作假,“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艾伦,要和我走吗?”
“嗤。您不做皇子了?我们的理想和事业也不在乎了?”[艾伦]懒懒地倚靠在墙边,铁链被扯得哗啦哗啦直响,抬眸看向阿诺德的眼神一时竟让艾伦回想起他还在皇宫里的时候,也是一样的慵懒冷淡。
阿诺德看着他,半晌才道:“这是您最终的决定吗?”
“是。”[艾伦]眼里闪过一瞬间的迟疑,手指轻柔地搭上自己的腹部。
阿诺德没有错过那一刹那[艾伦]的动摇。
约书亚的存在似乎让[艾伦]不再那么坚定,可他沉默了很久,才道:“把他托付给您,给他一个不存在的雌父,对他才是最好的。”
他说的是约书亚。
阿诺德没来由地烦躁起来,怒火点燃了他眸中的那一片森林:“那您呢?您对我的安排是最好的,您对他的安排也是最好的,那您自己呢?!”
[艾伦]抿着唇,半晌眼底浮出泪光,轻柔道:“都这个时候了,您还要训斥我吗?”
阿诺德像一只被掐住了喉咙的鸡,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喀喀声,[艾伦]慢慢地拖着身体钻进阿诺德的怀里,脸颊轻轻蹭着对方的颈窝:“您没办法否认,我做出的决定是最合适的。”
阿诺德低着头,[艾伦]身上的囚服不知何时变得那样宽大,透过领口能看见清晰的锁骨,袖子也显得肥大,衬得手腕伶仃。
他用力地抱紧了[艾伦],难以忍受的屈辱烧着他的心:“是我没用……我应该、应该要带您出去的……”
“您怎么又要哭啦?”[艾伦]轻轻地拍了拍阿诺德的背,“坚强点,给孩子做个好点的榜样。”
说着说着,[艾伦]的声音也忍不住开始哽咽:“他还那么小……能活吗?”
“他才几个月大……”[艾伦]低下头看着自己平坦的小腹,眼泪断了线,“我甚至没机会看看他。”
阿诺德抬起手擦着[艾伦]脸上的泪水,喃喃道:“那您跟我逃走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重新做计划,一起陪他长大,一起……”
他狼狈地偏过头,艾伦看见他眼里也有泪花。
“……我不想死。”[艾伦]呆呆地重复了一遍,“我不想死……”
“可我必须死。”他把自己埋在阿诺德的怀里,泪水打湿了衣服,喃喃道,“能跑到哪里去呢?只要还在帝国,虫帝总有一天能找到我们……”
“我死了,约书亚就只是您的孩子……他们都会……”[艾伦]洗脑一样地强迫自己说下去,声音颤抖,“他们都会幸福,他们……没有一个当了反贼的朋友。”
“那我呢?”阿诺德喃喃道,略微松开了抱着艾伦的双臂,痛苦地质问,“那我呢,艾伦,您要我怎么办,我要怎么做您告诉我!”
“这样不好吗?”[艾伦]流着泪看他,慢慢道,“您要接受……”
他的话只说到一半,就被阿诺德狠狠地重新按进怀里,出乎意料地用力,用力到能听见[艾伦]骨头的声音:“接受……您要我接受您确实自愿死亡,您要我接受一个没有您的帝国,没有您的天下。”
“艾伦,我要开始恨你了。”他抹掉眼角的泪花,平静道。
“恨我吧。”[艾伦]趴在阿诺德怀里,歪过头,“您早就该知道,我是很自私的虫。我要去见我母亲了。”
[艾伦]幼年丧母,一生的悲剧也是从他母亲的死亡开始的。艾伦还记得在阿诺德记忆的最初,被他牵住手的雌虫幼崽一身是伤,跌跌撞撞地走没几步就几乎要扑倒在地,可痛得那样狠也没有掉一滴眼泪。
“我不痛苦。”[艾伦]轻轻道,“能死在您手里,总比被其他雄虫侮辱后在他们的后院里凋零要更幸福一点。”
阿诺德没有说话,手指指尖摩挲着[艾伦]的脸:“您打算用您的死换来什么?”
“……很多东西。”他偏过头,淡淡道,“不过您都已经决定恨我了,我也没有向您解释这些的必要了。”
“带着约书亚离开这里吧。”[艾伦]勉强支起身体,指甲慢慢锐化成尖利的爪状,狠狠地一刀割在了自己腹部!
血溅在阿诺德脸上,那双翠绿的眼睛里瞳孔慢慢放大,[艾伦]一层层划开自己的腹腔,剖出一颗小小的蛋,蛋壳上落着漂亮的花纹。
他定定地看着那颗蛋很久很久,低头轻轻地吻了吻它:“要好好长大……不要像我一样。”
“……不要像我一样。”他迷茫地喃喃着重复,抬头看向阿诺德,惨笑一声,“它还能活一阵子,尽快把它送到培养箱去吧。”
阿诺德看着他,半晌没有说话,只是把虫蛋抱了过来:“您……”
“……它那么小。”[艾伦]轻轻道,“您要好好爱它。”
艾伦没来由地想,[他]或许更需要一个吻。
阿诺德点点头,抱着虫蛋转过身,听到[艾伦]叹气的声音,许久,才听见一声轻得几不可见的祝福:“我爱您,我希望您也能幸福。”
可总要有虫去牺牲的。
阿诺德脚步一顿,在心里补上了这句话。
[艾伦]已经做出了选择,他选择牺牲他自己,牺牲他们或许触手可得的幸福——尽管这种虚假的幸福,他大概也并不需要。
当晚,阿诺德酩汀大醉,醉后只呆呆地看着皇子府墙壁上挂着的照片。
照片上,[艾伦]靠着他的肩膀,嘴角上翘,眼睛像一对漂亮的月牙,脸颊带着点软肉,任谁看了都知道那时候[艾伦]的生活该有多么顺心如意。
阿诺德忽然有些后悔,应该在离开前再吻一吻他的。
第二天晚上,阿诺德准时出席拍卖宴会,走了特殊通道,腰间配着一把激光枪。
他在宴会厅二楼的栏杆边向下望,看见宴会厅门口出现了一阵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