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第九章 人生照片 ...
-
“真是的，原本我还想着你能给我拍几张人生照片。去年运动会你还给其他班的同学写了专访。”知道关椋禾居然一张照片都没给他拍，乔牧依靠在他的桌边，满脸遗憾。
他的一只手撑在关椋禾的桌子上，另一只手里捏着一块橡皮擦，不断地抛上然后接住。
“这个冠军可是付出了我无数的血和泪。”乔牧夸张地抹了一把眼泪。在他抬手时宽大的校服袖子往下落了一小寸，露出手腕上贴的膏药，他又迅速地把袖子拉了上去。
跳高项目的参赛选手除了极少数真正受过系统训练的体育生，剩下大多是抽签被抽中上来凑数的倒霉蛋，所以只要经过训练就比较好拿奖。
为了拿到这个冠军，乔牧最近一个月每周要去田径场训练四次，都和学校的体育生们混熟了。
“我还以为你是误入歧途，和学校外面的混混打架才把自己弄得青一块紫一块的。”关椋禾低着头，笔尖在纸上滑过，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他写英语题目纯靠语感，乔牧在他的身边讲话，耳边就像是放了只嗡嗡作响的蜜蜂，他做题的速度被严重影响。
“学校外面哪有那么帅的混混。我可是差点打破我们学校跳高记录，你知道记录的保持者是谁吗？他现在可是省队的跳高运动员！说不定我高低也能当个运动员。你错过了准运动员的人生照片。”
“很多人都拍了你的照片。下辈子的人生照片也够用了。”关椋禾冷冷道。
因为解题思路被打断，关椋禾停下笔，看了作业上的答案，停顿两秒，又默默地把答案划掉。
一道英语选词填空题，他居然填了个题目没给出的词汇。
“athlete”，运动员。
“那不一样，那些都不能算人生照片。”乔牧的声音小了下去，他的手指攥紧橡皮擦，眼睛盯着地面，不自觉地抿了一下唇。
思绪完全被干扰，关椋禾收起作业本，他姿态放松地靠在后桌的桌子上，手腕下垂，指尖轻点了两下桌面。
少年人穿着宽松简单的黑白校服，清庾的肩膀撑起衣服，碎发扫过眉梢，骨相极佳的脸蛋在从窗外跃入的金色阳光下能看清细小的绒毛。
关椋禾的眼睛瞳色很深，瞳孔和虹膜的边界不明显，在灯光下整颗眼珠像是纯净的黑曜石。他的脸小，眉弓高，下三白眼睛和不太丰富的面部表情总是会给人一种忧郁的感觉。
南希北会开玩笑地喊关椋禾“清冷破碎美少年”。
和关椋禾那双眼睛对视，乔牧能明显地感觉到犹如电流窜过心脏的麻痹感。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心脏好像被一根细线牵动着，关椋禾的每一个表情都会让他的心脏鼓动。
“明年给你拍，拍几张你说了算。”关椋禾抬起下巴，语气依旧是漫不经心。
再让乔牧在这里待下去，他根本写不了作业。
乔牧垂在桌下的手握紧又松开，掌心的皮肤被指甲压出一道道月牙形的印子。
他双手往关椋禾桌面上一拍，眼睛紧紧地盯着关椋禾，像是要在他的脸上看出什么破绽：“这可是你说的，不能反悔。”
“不反悔。”关椋禾大大方方地让他看，甚至还难得地弯了弯眼睛。
咣当一声巨响，乔牧的膝盖在仓皇间撞到了桌子，差点把关椋禾的桌子掀翻。
在关椋禾低下头去地上捡东西的时候，乔牧缓缓弯下腰，没去检查自己的膝盖，而是双手捂住了自己发烫的耳朵。
-
这一天周围的人在他的耳边提到太多次乔牧，关椋禾在晚上睡觉时做了一个混乱而模糊的梦。
在梦中他又回到了南附那条长长的走廊，南附的走廊设计得很窄，每次放学源源不断地学生从教室里走出来就会形成拥堵，像是密密麻麻的蚁群。
在挤满人的走廊中，无数穿着南附校服面容模糊的同学从关椋禾的身边经过，不断有人撞到他的肩膀，关椋禾差点被挤得摔倒，只能努力地稳住身形。
他向四周望去，却无法看清路过他身边的人的脸。
脑海里有一道声音，指引着他独自一人逆着人流，艰难地走到走廊的尽头。
而抱着一摞书的乔牧正站在楼梯口，是流动的人流中唯一静止的人。
走廊的灯光忽明忽暗，视线实在是太差，周围的环境漆黑一片，关椋禾要眯起眼睛才能看清乔牧怀中那一摞书的书名。
政治、历史、地理。
对，乔牧转去文科了，他们约定好的照片也没拍。
关椋禾的内心生气一股无名的怒火，然后又是紧接着是一阵让人疲惫的无力感。就像是长跑比赛费劲全力跑到了终点，抬头却发现对手在终点前弃权。
从他转学到南附的初中部开始，他就被所有人拿来和乔牧不断地比较。从刚开始的不在意，到后来的厌烦，再到现在的习以为常甚至是把和乔牧的竞争当成是无趣的学习生活一种很难得的有意思的游戏。
而现在游戏结束，他的对手提前离场，就剩他一人在跑道上踽踽独行。
“为什么要转去文科？”关椋禾开口。他站在唯一有光的走廊里，看着不断走进黑暗中的乔牧。
他和乔牧始终只隔着一步之遥的距离，中间又好像横亘着千山万水。
肚子里的问题很多，为什么突然转班、为什么说不是朋友。
“谁知道呢。”梦中的乔牧给出了和现实不一样的答案，他朝关椋禾露出一个自嘲的笑，那双眼睛里盛着关椋禾看不懂的情绪，或许是哀伤，或许是无奈，但是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神情。
“说不定是因为暗恋失败远走高飞。”
-
关椋禾家的家庭聚餐定在了国庆假期的尾巴。
出发前关椋禾再三地嘱咐乔牧，只需要向平常一样正常说话，乔牧满口答应，但关椋禾猜测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聚餐的地点是一个环境不错的私房菜馆，从很早之前开始，关家人不论是日常的聚餐还是过年过节都会在外面订餐厅过。
关奶奶的说法是“大家在一起吃饭，本来就是要开开心心的，如果让几个人忙前忙后地做饭收拾，多受累。赚这么钱不就是用来花的”。
关椋禾和乔牧前后脚达到餐厅，而且很凑巧地，今天二人的穿搭很相似，一黑一白看上去宛若情侣款。
服务生在前面带路，关椋禾在后面和乔牧反复叮嘱。
“等会多吃饭少说话。”
乔牧嘴巴的厉害程度关椋禾早就见识过，关椋禾根本不敢想象不受控制的乔牧会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发言。
他家上有老下有小，可经不起折腾。
“你就放心好了，”乔牧拍着胸脯保证，“我一定能化身二十四孝好男友，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你让我喝汤我绝不吃肉。”
听到乔牧信誓旦旦的话语，关椋禾扶额冷笑。他怕的就是乔牧过于自由发挥，给他的家里人留下深刻印象，到时候“分手”了还会被追问，说不定以后每次的家庭聚餐，关南都会提起。
“诶，就你那个男朋友，我都懒得说。”
“你收着点就行。”关椋禾叹了口气。
他自己闯出来的祸，不管怎么样也只能自己受着。
私房菜馆呈现圆弧形状，建筑中间是一座小型的中式庭院，布置得很雅观，有小小的亭台楼阁和飞流泉水。庭院的四周种了桂树，其中一颗桂树从造景中延伸出来。
这颗金桂的枝丫上缀满了金黄色的桂花，沉甸甸的桂花压弯了枝条，有几枝直接探进了游廊中。
因为转头和乔牧说话，关椋禾没注意到身前的树枝，眼看着就要直直地撞上去。
站在关椋禾另一侧的乔牧突然伸手挡住了垂落的枝条，碰撞间满枝的金桂带着馥郁的香气淅淅沥沥地落到关椋禾的脸上。
关椋禾被落下的桂花扑了满脸，花粉沾到他的身上，呛得他咳嗽了几声。
他本就患有哮喘，对各类粉尘极其敏感，花粉又是很多哮喘人士的过敏原，很容易就会让脆弱的呼吸道产生强烈的过敏反应。
“咳咳咳。”关椋禾偏头，胸膛起伏，眼圈泛红，用手压住了自己的唇。
乔牧和走在前面的服务生都被关椋禾这剧烈的反应吓了一跳，年轻的服务生小姐更是紧张地握紧对讲机，一旦情况不对就通知主管。
“先生你没事吧？”
“是难受吗，你身上带着药吗？”乔牧几步上前握住关椋禾的肩膀，手指不敢用力，声音显而易见的紧张。
他没见过关椋禾哮喘病发作的样子，但是他查过资料，知道这种病严重起来是能要人命的。
关椋禾难受得咳出一点生理性的泪水，他的鼻尖和眼周全都红了，本来皮肤就白，这样更显得像个脆弱易碎的瓷娃娃。
“没事，我花粉过敏不是很严重。”关椋禾用手拢住自己的脸，睫毛上还沾着泪珠，见到那边的服务生还在紧张兮兮地看着他，他往前靠近了点，把脸贴近乔牧的肩膀，从外人看来，那姿态就是亲密地依偎在恋人怀抱里。
为了更加真实，关椋禾低着头，用自己的膝盖顶了一下乔牧的膝盖，示意他配合自己。
被关椋禾膝盖碰到的乔牧强行克制住想要发抖的冲动，笨拙地回拢住了关椋禾，宽大的手掌按住关椋禾毛茸茸的后脑勺，身体却僵直得像是一块钢板。
但凡此刻关椋禾抬起头，就能看到乔牧全红的耳朵和偷偷咬紧的牙关。
果然，一旁的服务生看到这一幕立刻若无其事地将脸扭开。
怀抱着关椋禾的乔牧只感觉有什么极其柔软温热的东西窝进了自己的怀里，他的眼睛看着关椋禾头顶的发旋，脑海中像是有烟花炸开。
这是一个意料之外的拥抱。带着馥郁浓烈的桂花香气，坠入了乔牧的怀里。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