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七日雪止 ...

  •   “谭司农,这雪已连下半年,库中粮食可还供足啊?”

      关礼浚立于书案后,专注于练字,头也没抬。蘸足浓墨的毛笔在麻纸上游走勾勒,洋洋洒洒的几个大字跃然显现。

      谭巷微微作揖,回道:“回王上,大约能撑到年底。”
      关礼浚叹了口气,“不知这雪还要持续多久……”
      “十日。”
      “七日……”

      两道不同声线同时响起,前者的声线偏年轻,语气更坚定。此人名叫但旦,是砚际唯一的天鉴师。所谓天鉴,便是观测气象、天文历法,通过解读天象来预测国事吉凶。

      砚际城民众万分崇信天象,在他们心里那就是一种神圣且不可冒犯的存在,故而对但天鉴的敬仰不亚于君主。

      但天鉴的确有两把刷子,只是那刷子刷久了也难免会有磨损。在此之前他从未受到过质疑,也没人跟他抢碗刷。此刻听见谭巷这个外行抒发推测,他心中难免有些诧异。

      谭巷的回答像是长出了坚固的触手一般,紧紧地抓住了那游走的笔尖。关礼浚阁下毛笔,抬起头来,看了一眼但旦,旋即又将目光投向谭巷,挑了挑眉,道:“哦?谭司农什么时候学会观天象了?”

      谭巷倒是没留意到但旦递过来的眼神,只是看着关礼浚回道:“王上说笑了,两日前我儿至肯去郊外找大师……”

      谭巷当时与管家闲唠家常,无意间怨了一嘴这雪不知何时是个头,叮嘱府内上下吃喝节省些,而谭至肯却冷不防地冒出一句:“放心吧爹,这雪啊,九日后就停了。”
      当爹的怎能不清楚自己儿子的习性和能力,当即便问出了缘由。
      “爹,你相信我,那大师绝对不输但天鉴,甚至比但天鉴更厉害。她都算出我……”谭至肯凑近谭巷,轻声说了几个字。
      谭巷一听,“当真?这都能算出来?”

      “她说九日绝对就是九日!”

      一旁的张督察瞧了眼但旦,眼珠一溜,恭维的话张口就来,也不管谭巷接下来会说什么,便忍不住插嘴道:“大师?除了我们但天鉴,谁敢称大师?”

      实话说,谭巷起初也是不信的。可当时听儿子说得那么神乎其神、赞不绝口,也不知怎的就下意识地回了君主的话,或许是想为君主解疑答惑,又或许是不想人才埋没于世。倘若那人真有点本事,能招进王宫为国效力也是好事。可谁能想到,会与但天鉴的推断不同……

      虽然结果只是相差几日,但天象一事容不得一丝差错,总归是那人学艺不精。毕竟这么多年来,但天鉴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现在想想,那人凭空而来,毫无佳绩。
      至于为何能侥幸算出儿子的隐秘,那或许是儿子在外胡来,被哪个女子泄露出去也不好说。
      谭巷正欲开口说什么,声音还未从喉咙里发出来便被但旦堵回腹中了。

      但旦是书房内三位大臣中年纪最小的一个,也是最沉静的一个,他谦笑道:“不敢不敢,张督察抬举了,我不是神,人外有人。我不过是比别人幸运一点,有幸得王上器重……”

      “但天鉴向来谦虚,谭司农,你儿子怕不是遇到了江湖骗子……”

      “江湖骗子”此刻睡得正香,却顿觉被褥中窜进了一股阴风,忍不住咳嗽了一声。他掀开棉被,不耐烦地吼了一句:“这大清早的,谁在……”
      话未言毕便感觉到阵阵寒意侵略着他未着寸缕的胸膛。他不禁打了个冷颤,赶忙盖好被子,“嘶好冷……”

      尤此喜爱无衣入睡,全身上下只留裤衩子才能睡得舒适。然而作为一个血气方刚的青少年总会避免不了晨起生理反应,每当睡醒睁开眼第一件事他都会下意识解开那层禁锢,等消退了才会重新套上。
      这不,他向往常一样探手下去,指间还没触及到布料,没曾想竟毫无阻碍地落到了滚烫的肌肤上,这才发觉那裤衩已然褪至膝盖上方。

      他不禁疑惑:“咦?我啥时候脱的?”

      他的右手仍然攥着那处,下意识地调节了一下方位,调着调着,某些念头也被调起来了。

      念头动了,手还不敢轻举妄动。
      虽然系统不是人,但是他总感觉自己平日里一言一行都被一双眼睛监视着。所以,每当有那种念头的时候,他都会趁着系统不在线的时候去实施。
      他平躺着,视线在上方空气中茫然地逡巡,尽管他知道什么也看不到,但还是盯着一个区域的着眼点,以一种试探的口吻出声:“系统?你醒了没?”

      没应。
      他又唤了一声:“系统?”
      依然没应。
      看来还在睡。
      没错,系统也会睡觉。他一开始还以为系统会每时每刻有求必应,二十四小时有问必答。直到有一次他半夜噩梦,梦到自己考公失败,被家人责怪嫌弃。他猛地惊醒过来,叫了半天系统都没人应。
      之后便一夜未眠,系统出声关心了两句,他这才连忙质问对方昨夜为何不搭理自己,系统回道:“我也是要睡觉的。”

      “那你帮我分析分析,我做那个梦会不会是在暗示我完不成任务,上不了岸?”
      系统:“你那是压力太大了,放松点,不是什么预言。”
      “切!我刚来的时候,你也说我是压力太大了……”
      现在想想,还真是压力太大。
      备考的那段时间他每天刻苦学习,挑灯夜读,不敢松懈半分,不到一个月就瘦了整整十斤。晚上做梦不是在考场奋笔,就是在书桌苦读;耳边不是家人的念叨声,就是书本的翻页声。好不容易做了个成功上岸的美梦,却没想到一睁眼便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起初那几天满脑子都是题目,可身边没有相关学习资料,也没有能供查阅的手机,生怕自己忘记,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默背。
      或许是因为太紧张了,故而才一次又一次地梦到自己最害怕发生的事情。

      渐渐在这里待得久了,心里似乎也平静了很多。这里跟现实不一样,现实就像是一台巨大的跑步机,所有人都在奋力奔跑,所以不敢停下来。停下来不仅会摔得很疼,还会被社会淘汰。而这里没有电,它无法运行,焦虑也追不上。

      因此他开始把“考公人”的身份暂时搁置一边,全身心将“神算子”这个身份贯彻到底,一心想着靠其进宫,进了宫完成任务,完成了任务便可成功上岸。虽然最终目的还是考公,但注意力却不同,过程也有意思多了,不再是一头扎进那些无穷无尽、无聊无生气的冰冷的书本中了。

      这几日一夜无梦,睡得极香,想来就是这个原因,不过或许还有部分是他吃饱了闲得蛋疼、隔三岔五锻炼手速的功劳。

      “咚咚咚”房门被扣响,禾丰的声音随之破门而入:“公子,你起了吗?”
      尤此皱了皱眉,人怎么总是这么会挑时候呢?早不来晚不来,偏偏选在将高未高时来。

      他骂天咒地坐起身,烦躁地套上一层又一层的里衣,想起什么,出声问道:“今天有没有人来算卦?”
      没人应。
      “我去,咋比我还能睡!”

      正当他以为不会有回应的时候,耳边冒出一句:“今天没有。”
      尤此“哟呵”一声:“你终于醒了啊?”
      系统:“现在也不算晚吧?”

      “不晚,但比我晚。没有的话我就不穿女装了。”
      说罢,他拎起一旁衣架上的那件墨绿长衫,双手一甩,两臂一伸,就势穿进宽松的袖管,也不束腰,任由衣衫松松垮垮地前去开门。

      他的脸型五官长得都恰到好处,不那么刚硬,也不那么柔和。无论是穿男装还是女装都丝毫没有违和感。穿男装时帅气,女装时俏丽。除了生理结构,面上明显的特征,便是那凸显的喉结。故而常以面纱或者围领遮掩。

      尤此一开门便撞上禾丰那神色凝重的模样,开口问:“什么事?”
      禾丰回道:“我今早去城中抓药的时候,发现有一伙人在打听你的名字,看着有点像王宫中的……”
      尤卜算的名头虽然已在缓缓蔓延,但全名具体叫什么,暂时还无人知晓。

      “那不是正好?反正我……”
      禾丰摇了摇头,“不,他们看上去来者不善,而且个个身手不凡,我们要不要避一避?”

      要避吗?系统?
      系统:“不用,他们暂时不会过来。而且他们不会伤害你。”

      尤此把这句话一字不漏地说与禾丰,只是把“你”改成了“我”。
      禾丰从未对自家公子的判断有过丝毫的犹疑,此话一过耳道,心中也随之松懈下来,点了点头道:“那行,我去煎药。”

      “你生病了?”尤此倾身凑近,将目光放在禾丰脸上巡视,试图找出生病的痕迹。

      禾丰今年不过十六,正是胶原蛋白的鼎盛时期,虽然下颌角蹦了一颗象征年轻的痘痘,但也不影响其皮肤细腻感和光滑度,虽然跟他比的话还差点。

      禾丰被尤此的眼神盯得脸烫,连忙解释道:“不是我,公子你最近不是肠胃不适吗?”

      尤此顿感意外,“你专门为我抓的啊?”说着,他视线下移,看了看禾丰手中拽着的大大小小、拥拥挤挤的药包,皱眉补充道:“肠胃不舒服也不是什么大病,不吃药也会自己好,你这也太小题大做了吧?”

      禾丰扬了扬手中的药包,分别一一详解道:“这是治肠胃的,这是强身健体的。公子之前病卧三年,现在好不容易醒来,可不得好好补补身子……”

      额……

      好吧,差点忘了。原主之前是个病秧子,在床上不省人事地躺了三年。听说看了无数大夫,也未给出个具体病因。父母外出寻找名医,至今未归,也不知是否出了什么事。

      如果原主醒过来的话,应该会很担心吧……

      等等,这是身为宿主该担心的问题吗?他该担心的是,如果原主醒过来的话,他该怎么办!

      一个身躯应该无法寄宿两个灵魂吧?

      那到时候岂不是得争个头破血流!!!!

      他从小锻炼,身体素质那么好,力气也不小,应该不至于连个病秧子都打不过……吧?
      再不济也不至于头破血流吧……

      如果被挤出来了,会自动穿回去吗?

      尤此悠闲地靠着椅背,双脚踩着足炉,手中捧着手炉,若有所思地盯着伫立于屋外的那棵光秃秃的大树,口中低喃着:“但是话又说回来,没经过原主的允许就擅自占用了人家的身体,这也太不道德了……”

      尤此叹了口气:“被揍也是应该的,怎么也是我有错在先……”

      系统:“放心,他不会揍你。”

      尤此下意识问:“你怎么知道?”

      不过转念一想,也对,毕竟原主是个温文尔雅的“女子”,系统也是个无所不知的“百科全书”。

      “哗啦”一声,尤此扭头望去,只见禾丰正手持执壶往茶盏中注水,热气腾腾。液体的颜色看不太清楚,也不知是水还是茶。

      他这才发现,原来天色已经有些见暗了。
      放在以前,他是想都不敢想在没有手机、没有网络的日子该怎么熬,可谁能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能这样坐着静下心来裳雪景,还一坐到傍晚。
      许是雪太白太美了。

      禾丰走到廊外,伸出手臂,仰头望着天空,道:“公子,雪好像变小了……”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