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失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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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阳光正好，肆无忌惮地涌进房间，裹挟着热腾腾的活力，连易许晞都精神了些。
时间早就过了十二点，易许晞也懒得再去煮粥了，反正煮了也会忘记，等到三四点才想得起来，他索性只在洗了个澡之后烧了点水泡麦片。
泡个麦片已经是对你仁至义尽了，易许晞略带心虚地如此安抚自己的胃，希望它不要犯病。
虽然已经写文多年，但易许晞始终有个改不掉的毛病：他写文很容易受状态影响。不是影响码字的效率，是影响行文风格。
他可以做到胃疼得龇牙咧嘴冷汗直冒，还能一手捂着胃一手更新万字，但做不到在这种状态下保持轻快温馨的文风。
比如昨天，如果不是已经有足够详细的提纲，他怀疑自己能随心所欲洋洋洒洒写一千字主角纠结难受的心理活动和压抑的环境氛围。
易许晞是情绪化和理性那不伦不类的杂糅体。
他叼着根棒棒糖摁下电脑开机键，搅拌着碗里的麦片，眼镜没擦干净，看着雾蒙蒙的，像被小孩子抓花的玻璃糖纸。
“叮——”特别设置的提示音响起，易许晞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关手机铃声。他随手打开震动模式，点开微信看刚收到的消息。
「墨白：在？」
「1X7：？」
「墨白：等会儿没事吧？有钱来了。」
「1X7：……？」说得好像他俩在搞什么非法交易一样。
「墨白：分享定位」
「墨白：三点前到可以吧？」
「1X7：。」
易许晞看了看定位，离他家不太远，他嘎嘣咬碎糖，打开文档开始修文。
……然后再抬头就是两点四十。
天杀的，他忘记设置闹钟了！
易许晞也顾不得形象不影响的了，随手抓了件外套就往外飞，无比庆幸自己洗完澡换了套能出门的衣服。
那个咖啡馆不太远，导航说只要十五分钟，易许晞仗着自己对周围勉强算熟悉，只花了十八分钟就从小区门口到了那里。
——这当然没有算上他等电梯再飞到小区门口花掉的六分钟。
墨白对于他迟到这几分钟确实没太意外，还在温吞地搅拌着刚丢完方糖进去的咖啡，小匙不时碰到杯底，声响清脆，又带着温热的质感。
他抬手将另一杯咖啡推到气喘吁吁的易许晞面前，半框眼镜有一瞬反射着暖光的灯光：“我还以为你会迷路更久。”
易许晞抿了口咖啡，不是很服气：“没迷路，只是出门晚了，等会儿我买单。”他果然给自己点的卡布奇诺。
墨白现在反而有点惊讶：“你不仅出门晚了还没迷路？”
“……”易许晞实在有想把咖啡扣他脑袋上的冲动。
他将卡布奇诺放回桌上，顺手就想加方糖：“所以你叫我来到底是有什么事。”
“别加了，还不甜吗？”墨白抬手就捂住方糖盒子，“有家公司想找你授权联名，诚意挺足的。”
易许晞忿忿地收回手：“不应该找平台吗？怎么先联系上你了？”“不是你在平台连载的作品，是你发在微博的那个。”
易许晞心下了然。他原本就是平台的签约作者，几部作品数据都还行，偶尔闲来无事会在微博上连载一个小短篇，几年下来人气也还不错。
而墨白是他发小，此人家境不错，头上还有个哥哥，也没什么梦想，当年填志愿时脑袋一热选了法学，但后来又不想从事相关工作，干脆来当易许晞的代理人了，易许晞社交平台上的合作联系电话都写的他的。
当然给他的工资也不低，易许晞坚持雇佣关系不谈私情。
墨白从包里掏出一份合同递给他：“我看过了，没什么毛病，给得还比一般的多一点。”
易许晞接过看了看，只觉得这公司名眼熟，隔半晌记忆顽强地复活：“……我舅妈给我在他们公司买的机器人今早才到货。”
他将合同递回去，目光诚恳：“虽然我知道你当初上学没认真，但你要不看看？他们公司似乎不太靠谱。”
墨白嘴角抽搐：“……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当初专业课都有认真听。”他还是接过合同：“所以呢？为什么说他们不靠谱？”
易许晞简单把送错定制的机器人这件事讲了讲，墨白也没做评价：“总之他们提出晚上一起吃个饭，主要他们老板挺看重这个系列的，也挺想拿下你这个联名，你自己决定要不要去吧。”
易许晞想了想，这钱不赚白不赚：“去吧，还是你联系，回头给你分钱。还有事没？我稿子没改完呢。”
墨白想起来什么，表情有点微妙：“确实还有个事。
“昨天不是同学聚会吗？你走得早，但是最后散伙的时候，黎与辟找了我。”
易许晞一愣。
“他找我要你微信来着，我说我回头问问你，还没给他。”墨白试图揣测这位多年老友现在在想什么：“我看你……不太情愿？”
易许晞垂眸，掩盖住眼中情绪流转，“没事，你给吧，不然有点得罪人。”
知道易许晞不是说他自己会得罪黎与辟，墨白叹了口气：“只是代为拒绝而已，哪儿那么容易得罪他，你要真不想给就算了，我看你俩当年那情况也确实有点尴尬。”
易许晞仰头喝完剩的咖啡，将杯子放回桌面，已经调整好表情，看上去平静得过分，“真没事，你给吧，我回去赶稿子了。”
看着那个瘦削的背影走向收银台，墨白实在没忍住又叹了口气，低头把易许晞推给黎与辟。
「墨白：分享名片」
「黎yp：谢谢。」
墨白挑眉，抿了口微凉的咖啡：“……这些公司创始人都这么闲吗？”
易许晞回家的步子很快，周围车水马龙喧嚣吵闹，他的耳边却充斥着尖锐而突兀的杂音。
回到家门口，他却几次按错密码，易许晞深呼吸一口气，左手抓住颤抖的右手手腕强行稳住，终于打开那扇深棕色的大门。
深呼吸。深呼吸。深呼吸。
易许晞反复默念，慢慢靠在门板上坐下。
他的情绪又有点失控了。这很不好，很不应该。
拖着身体慢慢挪进房间，易许晞看见那个白得醒目的机器人。
……或许他可以找Sarry问一问怎么控制情绪？
他很用力地摁住二一的开关，庆幸自己还没有戴上那个手环，不然信息一发给严沐芝她又会担心。
二一的声音正常响起：“主人你好，很高兴再见到你！……主人你还好吗？我想您的脸色不太健康。”
易许晞无视它的提问：“帮我……呼叫Sarry。”
“好的，正在为您接通Sarry……已接通。”
“下午好，我想现在的阳光很不错。”
是啊，阳光太亮了，好刺眼，让人烦躁。易许晞用小臂挡住眼睛躺在床上，“Sarry……有没有什么……有效控制情绪的方法？”
那个声线似乎确实有助于人平静一点，“有的，你现在是遇到什么状况了吗？或许你可以先试着深呼吸，然后与我聊一聊，就只是简单的倾诉。”
“……”易许晞沉默片刻，感觉喉咙有些干：“只是……最近碰到了一个不愿意再遇见的人。”
“你很讨厌那个人吗？”
“……不是，他是我的初恋。
“我以为……他不会来。”
不止易许晞，所有人都以为黎与辟不会来。
当年还在高中的时候，黎与辟出了名的好人缘，几乎没什么人讨厌他，谁会讨厌那么阳光干净的人呢？
所以当毕业第一年，班长问他有没有空来参加同学聚会时，所有人都很期待他的回答，都理所应当地认为他会来。
但黎与辟拒绝了，他那时在电话里说：“抱歉呀班长，我负责的小组出了点问题，最近都没什么空。”
然后是第二年，第三年……
每一年他都用不同的理由拒绝，大家也看出来他的不情愿。
所以当墨白向易许晞转述时直接说，他从来没来过，也一直不想来。
易许晞原本也从没去过，但今年的聚会安排在了他们班主任五十岁生日的前一天，是打算给老师庆生的。
那位心软的老师是为数不多知道他的情况的人，也一直对他很好，易许晞难免有些动摇。
而“黎与辟不会来”这个消息给他吃了颗定心丸，易许晞终于同意了参加聚会。
他花了很多天给老师选礼物，最后托关系弄到了一本她喜欢的作家签过名的绝版书。
他也想好了如何向老师证明他现在过得很好，甚至专门去买了一套让他看上去更有活力的，他很久以前或许会喜欢的新衣服。
但一切的心理建设在看到餐馆门口那个身影时轰然崩塌。
几年过去，那个人似乎比起分别时又长高了一些，穿着驼色的大衣，看上去一如既往地柔暖；头发似乎也有一段时间没有剪过了，刘海细碎地垂在额前，抹掉了少年气换成成熟。
那双眼睛仍旧是常含笑意，看上去像他小时候永远得不到的那款玻璃珠，璀璨，通透，若有若无勾住他的情绪，牵动喜怒哀乐。
易许晞觉得那一瞬间自己的心脏一定是停了，不然怎么会那么沉重，那么猛烈地揪住灵魂，疼痛过了头呢？
明明还隔了那么远，但他就是知道，那是黎与辟。
黎与辟身边正围着几个班上的同学，女生们有点不明显的兴奋，有几个男生已经又和他勾肩搭背上了。
易许晞莫名感觉黎与辟身上透着一层塑料膜似的疏离感，但他明明也没有推开他们或是敷衍回应，仿佛一切和毕业前一样，所有人仍旧亲昵熟稔。
他是和墨白一起来的，墨白也几乎同一时间就看见了黎与辟，反应了几秒才判断出那个人是他，然后下意识把他挡在身后：“……你还要去吗？我可以跟老谭说你临时生病了。”
易许晞攥着袋子的指尖已经发白了，他长出一口气，轻轻推开墨白：“没事，这么多年了，没什么的。”
大概是巧合吧，下一秒，黎与辟的目光便不经意地望了过来，易许晞明显感觉到他说到一半的话语断了，于是其他人也跟着看过来。
墨白率先走过去开始寒暄：“好久不见啊！”
易许晞没有心思，也没能听清墨白跟他们说了些什么，他只是低垂着眼过去打了声招呼，然后沉默地站在旁边。
……黎与辟在看他。一定是的，他从没感觉错过这件事。
他现在看起来是不是脸色发白？他最近没太睡好，眼镜是不是挡不住黑眼圈了？这套衣服果然不太适合他吧？还有…
“胃病犯了？”
对方清浅温朗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个熟悉的问句突然就让他红了眼眶。
这种感觉就好像，遍体鳞伤的流浪猫遇到多年前抓伤过的那个人时，他仍然只想着这只猫是不是受伤生病了，要怎么把它喂胖一点。
易许晞快速眨了眨眼，抬头挤出一个他拼尽全力地让自己正常一点的微笑：“没事，只是有点饿了。”
没事的。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