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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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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与辟还没来得及回答,一直关注着这边的墨白抢先开了口:“话说,怎么都干站在这儿啊?先进去呗。”
当年的班花米冉勾唇笑了笑,面庞一如当年的温柔精致:“班长去接谭老师了,我们还没来得及问在哪个包厢呢,就先聊上了。”
她的目光不自觉转向黎与辟,表情更柔和了几分:“反正里面估计有点闷,在外面吹吹风也挺好的。”
后者却仿佛没听见她说话,视线仍然停驻在易许晞再次垂下的头上。米冉见状便对着易许晞温温柔柔开了口:“说起来,易许晞,也好多年没看到你了呀,最近还好吗?”
易许晞回过神,抬头冲她笑了笑:“嗯,挺好的,谢谢呀。”当初跟他关系最好的女生曾羽名挑眉轻轻推了他一把:“好个屁,瘦成骷髅了。”
“都知道我成骷髅了还推我,不怕我讹你啊?”易许晞浅浅笑了笑,曾羽名“切”了一声,“我这辈子不会都等不到你好好吃饭的那天吧我的儿。”
“别儿来儿去的了,咱班上又不是没有真有孩子的。”墨白咳了一声,扬了扬手机:“行了行了,先进去吧,班长说他接到老谭了,马上就过来,让我们快点进去和其他人汇合。”
明明离包厢只有那么一点点距离,易许晞跟在后面,感觉每一秒都被拉长成永恒,压缩到极限变得压抑。
墨白被几个男生围住,没办法过来陪着他,幸好旁边是以前还算熟悉的曾羽名,有一搭没一搭问着他这几年的状况,倒也不太难受。
至于前面……
黎与辟真的比那时还高了,比他高了大约半个头,肩膀也更宽,褪去了少年气,只有后颈略长的头发软软贴着皮肤,还带着年少时的柔软。
他明明可以和那几个女生走在最前面,为什么要卡在他前面。
易许晞悄悄放慢脚步,和他拉开一点距离,曾羽名心大,也没发现什么。
包厢里已经热热闹闹聊上了,带着一如当年的,明着的沸腾,易许晞粗略扫了一圈,倒也还能勉强对上号,笑着和他们打了招呼。
座位几乎快坐满了,他们应该就是最后一波,易许晞又走在后面,没什么选择的余地,主位左边的位置放着包,应该是班长的,右边的空位他肯定不能去坐。
不过其他人也知道他和墨白是发小,墨白右边的座位应该是给他空出来的。
但问题是,黎与辟坐哪。
座位很明显基本是男生女生各坐一半,除了主位旁的那个空位和墨白右边的两个空位,还有两个空位在交界处,易许晞几乎一瞬间就猜到,应该是米冉提前打过招呼,让他们留给她和黎与辟的。
易许晞知道,当初上学的时候米冉就喜欢黎与辟,墨白之前也随口提过两句,说米冉似乎还没放下他,打算再遇见就追一下,况且刚才也表现出了一点示好。
易许晞抿抿唇,拉开墨白旁边的椅子坐下。
随后,和当年一样的,清透的洗衣液香扑了过来。
易许晞身子一僵。
米冉也有点意外,但很快反应过来,大家都记得当初他们俩坐过同桌,坐在一起也不奇怪。她咬咬唇,坐在了主位旁边。
在易许晞反应过来之前,黎与辟已经相当自然地把自己手里拆好的碗筷推到了他面前,见他还愣着,黎与辟稍微靠近了些,低声轻语:
“不是没指甲,拆不开?”
明明还有一段距离,但易许晞就是感觉他温热的气息扑到了自己耳朵上,热意不断蔓延身体侵蚀理智,他低声回了句“谢谢”。
……他有点难受,胃开始不舒服了。
其他人见黎与辟这自然而然成习惯般的动作,也就以为他们这么多年关系一直不错,有个闹腾的开始起哄:“你俩不会是约好一起来的吧?之前没来过,今年又都来了。”
墨白还没来得及帮他澄清,黎与辟先轻笑着把手里的塑料揉成团扔过去:“鬼扯什么,以前是真的刚好有事。”那团塑料砸中对方的头,那家伙也不恼:“哟,手感没退步啊?等会儿去打两把球?”
黎与辟也没答应:“等会儿再说吧,最近公司事多,可能会加班。”
那群男生正要起哄逼他就范,包厢门再次打开,班长领着笑意盈盈的谭曲走了进来:“怎么毕业这么多年还这么能吵?”
原本一直脑子空白的易许晞猛地抬头,对上谭曲的目光,眼睛一瞬间亮了几分,像是流浪猫遇到了曾经短暂收留过自己的好心人。
一群人吵吵嚷嚷把自己的礼物递过去,拥着谭曲坐下,开始谈天说地追忆往昔,火锅的热气氤氲蔓延,将人的理智烘化。
易许晞感觉自己的胃越来越痛了。
他讨厌他的副交感神经如此敏锐。
不知道谁起了个头,一桌人已经开始胡乱敬酒,之前起哄那个人叫黄天涵,酒量奇差,这会儿已经有点醉了,把目光转向了他,红着个脸端着杯酒敬酒:“易许晞啊,这么多年没见,也没跟你联系过,感觉你现在挺好的,祝福你啊!”
眼看着黄天涵把白酒一口闷了,周围人都在起哄,易许晞脑子发懵,忍着胃里的翻涌也笑着端起酒杯。
墨白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角:“诶,能喝吗?”易许晞低声回答他,语速很快:“一点点而已,不喝不合适。”
说完他就白着脸笑着站起来:“谢谢啊,当初也没和大家道个别,现在看到大家都过得不错我也很开心,敬大家一杯。”大家只道他天生就白,笑着看着他把杯子往嘴边送。
——先于酒之前,他的嘴唇碰到了温热的茶水。
黎与辟已经眼疾手快地站起来,端起一杯茶抢先怼到他面前,趁他愣住的那一下偏身低头,另一只手就着他的手将酒杯抬起喝下。
两个人的手臂交缠在一起,姿势亲昵过了头。
易许晞甚至可以闻到他洗发水的香味。
整个包厢安静了两秒,黎与辟的声音也就格外清晰:“胃不好,喝什么酒。”
他的声音带了点哑,多了些说不清的攻击性,给他隐隐的压迫感。
其他人的叫声轰然炸开,炸得易许晞的理智碎了一地。起哄声此起彼伏,黄天涵脑子已经不清醒了,只是本能地觉得不平:“黎与辟你干嘛!怎么还抢人家酒喝呢!”
黎与辟被他整笑了,举了举自己酒杯,“那我再敬你一个,别欺负病号了。”说完一饮而尽。
谭曲也笑了:“看来我当初让你照顾照顾他,你还践行得挺好啊。小晞你也别喝了,伤胃。”
易许晞点点头坐下,整个人都是懵的。墨白见状压低声音凑过去,满头问号:“你俩什么时候又勾搭上了?”
易许晞微微摇头,目光瞥向黎与辟:“没,我们在那次之后就没联系过了。”
黎与辟看着倒是面色如常,他酒量好,两杯白酒放不倒他,这会儿正挂着浅浅的笑和别人聊天,大衣敞开露出里面的米黄色毛衣,看上去慵懒而散漫。
易许晞突然就更难受了,不止是胃疼,是从心脏底部生根发芽侵占全身的刺痛。
他不想再在黎与辟身边待下去了。
易许晞深吸一口气,站起来冲谭曲抱歉地笑了笑:“谭老师,对不起啊,我这里临时有点事,得走了。”对不起,谭老师,我又撒谎了。
“今天能再见到您和大家我很开心。”只有见到您很开心。
“祝您生日快乐,身体健康,万事如意,也祝大家生活美满,事业蒸蒸日上。”
易许晞说完便拉开椅子往外走,不动声色地将墨白摁回去,满怀恳求与歉意地看了谭曲一眼,抛下那些细碎的议论声,没再看其他人。
内外温差挺大,他一出门便被冷风吹得头疼,索性找了个不远处的奶茶店坐下,看见了对面的小超市。
他是走回去的,路程不算很远,但提着一袋子酒,手指被塑料袋勒久了,泛着病态的红,麻木,肿胀。
他回到家,袋子松手落到地上,罐子们你推我挤和地板碰撞吵闹,声音介于清脆和沉闷之间不伦不类。
易许晞慢慢坐到地板上,地板比他的手指更冰凉。
他又搞砸了,又辜负了别人的好意。
“小许?你还在吗?”
Sarry的话将易许晞从回忆里拽出来,他深呼吸之后回答对方:“在的,只是刚刚想起了昨天遇到他的事。”
Sarry沉默了两秒:“初恋往往是刻骨铭心的那个人,对方一举一动都可能牵动着你的情绪,但你要知道,那只是过去式了。
“现在的你应该好好生活,小许。”
易许晞轻笑出声,眼里却没有笑意,眼神涣散:“Sarry,我怎么感觉你不太会安慰人呢?”
“……非常抱歉。”
易许晞深吸一口气:“不用感到抱歉,我没事的。我才该抱歉,莫名其妙又突然找你。”
“我说过,你随时可以呼叫我,我都在。”
易许晞这次是真的笑了:“是吗?我忘了,抱歉抱歉。”他撑着身体爬起来,“我要开始工作了,再见呀。”
“……再见,你随时可以再来找我。”
易许晞沉默着关掉通话,二一还在咆哮:“主人你真的没事吗?我想你现在的状况并不好,或许你可以和Sarry多聊聊,我为您搜索了一些调节方法,您……”易许晞无视它的声音,直接摁下了关机键。
他坐到桌前打开电脑,继续没有完成的工作,键盘噼里啪啦响,敲碎了混杂的情绪与紊乱,送走了停滞不前的时间。
写到一半他突然就很想喝酒,奈何昨晚的他即使不清醒也强撑着收拾好了家里,没有剩下的酒。
他也说不清借酒消愁有没有用,至少喝醉之后没有理智去挣扎痛苦。
算了,难得昨晚运气好,喝了那么多酒之后只是泡了碗面就没胃疼,再喝真就得进医院了。
他安静地把剩余的内容写完修完,明天的章节刚刚写了两百字,墨白的电话响起:“码完字没?不是约了他们公司的人吃饭吗,准备走了,我十五分钟内到你们小区车库,收拾一下。”
啊,他都忘了。
易许晞随手抓起外套,去厕所洗了把脸,水珠冰凉,在脸上肆意,抓紧他的理智不肯放手。他看了眼镜子,想了想,换成了那副旧眼镜。
旧眼镜看着书卷气重,也文静得多,更符合对作家的刻板印象。
易许晞叹了口气,希望今天剩余的时间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