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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以你为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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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术楼后的老槐树抽新芽时，周野第一次走进江砚的书法教室。木格窗外飘着棉絮似的柳絮，江砚正在给《兰亭序》摹本勾朱砂栏，听见脚步声头也不抬："模特费周结，不满意可以随时..."
声音戛然而止。周野把沾着泥点的帆布鞋脱在玄关，赤脚踩上青砖地。阳光穿透他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在宣纸上落下毛茸茸的光晕。
"穿这个。"江砚扔来双墨蓝棉袜，指尖沾着石绿颜料，"寒从脚起。"
周野盯着袜口的银杏刺绣，想起上周在便利店，江砚多扫了十份关东煮却只取走萝卜。"我不需要施舍。"他把袜子推回去，腰间的旧伤在暖风中隐隐发痒。
江砚忽然用笔杆挑起他下巴，朱砂色在空气中划出弧光："知道顾恺之画人为什么要先点睛吗？"松烟墨的气息拂过周野的睫毛，"因为魂魄住在瞳孔里。"
“而你的魂魄，很干净。”
周野别开脸，张扬地笑了笑：“周同学，我们大概也才见了不下十次面吧？除去你这三个月一直来便利店买东西，我们之间并无交集。你谈何看到我的…”
说到一半，他看见案头镇纸下压着张助学画展海报。自己的值班照片被剪下来贴在"生命力"三个字上，边缘已经起了毛边。
蝉鸣骤响的午后，江砚的笔尖第一次出现滞涩。江砚抬头看了一眼周野，笑得天真，“智者观心，一眼便知啰。”
周野不答，看着他在宣纸上反复勾勒自己的肩线，汗珠顺着鼻梁滚进衣领。当第七张宣纸被揉成团时，周野突然起身按住他的腕子。
"我来教你。"粗粝掌心包住白皙手背，周野引着笔锋划过纸面，"山里人画云，从来不用描边。"
狼毫在生宣上拖出嶙峋的山脊，江砚的呼吸忽然乱了。他看见周野腕内侧的旧疤在动作间若隐若现，像道永不愈合的月光。
暮色浸透窗纱时，画架上斜倚着幅未完成的速写。淋漓墨色里，赤着上身的青年与重山融为一体，腰间疤痕化作山径旁倔强的野茶树。
"为什么答应做模特？"江砚擦拭着笔迹，忽然打破沉默。
周野正在系衬衫纽扣，闻言顿了顿。窗外飘来炊饼香气，混着远处篮球场的喧闹。"你盯梢我值夜班三个月，"他扣上最后一粒纽扣，"就为画这个？"
江砚不答，耳尖在余晖中泛起珊瑚色。他转身打开红木匣，取出用锦缎裹着的青瓷罐："云岭野茶，养伤的。"
周野嗅到记忆深处的山雾气息。十四岁那场山洪过后，奶奶就是用这种茶梗给他热敷腰伤。他忽然抓住江砚正在封罐的手："周三凌晨，为什么总来便利店？"
风突然掀起案上宣纸，雪片似的铺了满地。某张纸背面露出密密麻麻的小楷，仔细看去全是同一句没由头的话：“下次不要再弄丢钥匙了。”
江砚的泪痣在暮色中颤动："我经常练书法到徬晚，晚上睡不着时会出来吹吹风，便利店是唯一一家还开着的地方，让我感到温暖。”他继续说，“周同学，给你，我父亲觉得..."他摩挲着瓷罐上"小心轻放"的标签，"喜欢什么东西，就该锁在玻璃柜里。"
周野想起值班室监控里，总在深夜来买关东煮。有次打翻蜂蜜罐，蹲在地上捡玻璃碴时，脖颈弯成寂寞的弧度。
"下周别买关东煮了。"周野把茶叶罐揣进兜里，"我带你去吃真正的云岭菜。"
晚风穿过槐花架，捎来远处合唱团的歌声。江砚低头整理被吹乱的宣纸，发现某张空白处画着简笔篮球架，篮筐里兜着瓣樱花。
那夜周野在值班台后摊开旧报纸练字，江砚寄存在这里的狼毫笔意外顺手。晨光微曦时，他写完第二十三遍"平安顺遂"，突然在报纸夹缝看到熟悉字迹——是江砚投给校刊的短文：《论民间书法的野性美》。
被红笔勾画的段落里写着："我们临摹碑帖时，常忘记那些字最初是刻在采石匠的凿痕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