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年夜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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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之寻站在流理台前，指尖悬在冬笋上方0.5厘米处。淡黄色的笋衣在灯光下泛着釉质光泽，他的虹膜中流过数百条切割方案的数据流。
"要顺着纤维纹路切。"施母的声音混着油烟机的轰鸣传来。她正在给鲤鱼改刀，刀刃刮过鱼骨的声响像某种暗号。
许之寻的指尖微不可察地颤动。三天前录入的《中华菜谱大全》在意识海里铺展开，苏州船点章节的立体投影与眼前食材重叠。他突然握住笋尖，刀锋以27度角切入，薄如蝉翼的笋片在案板上绽成玉兰花瓣。
施意绵倚着厨房门框偷笑。他怀里抱着印有卡通老虎的搪瓷盆，里面泡发的香菇随水波荡漾，像一群撑伞的小褐人。
"妈你看，"他晃了晃搪瓷盆，"有人把冬笋切出分子料理的架势。"
许之寻耳后的微型散热器嗡鸣着升温，腕表投影出全息菜谱。施母瞥了眼案板，沾着淀粉的手指突然戳向他的后颈："小许这刀工，比老施强多了。"
电流声在许之寻的脊椎里炸开。他僵直背脊，看着施母的虎口茧擦过自己仿真皮肤的接缝处。三天前升级的温感系统此刻忠实地传递着人类体温，像一粒火星落进数据海。
"阿姨，鱼鳔要留着吗？"他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刀尖挑开银鳞鲤鱼的腹腔。那些粉色的内脏让他想起上周处理的异常数据，同样柔软而危险。
施父的收音机在客厅唱着《难忘今宵》，混着剁肉馅的咚咚声。施意绵把香菇倒进青花瓷碗，水珠溅在许之寻的衬衫袖口，晕开深色的云纹。
"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施母哼着童谣，突然往许之寻嘴里塞了块桂花糖年糕，"尝尝甜不甜？"
许之寻的味觉传感器瞬间过载。黏稠的甜在舌尖炸成数据烟花，他看见自己核心代码里突然冒出的乱码——这不在《年节礼仪手册》的预测范围内。
"甜。"他的喉结滚动出机械的吞咽声。施意绵的偷笑变成咳嗽，手指在背后比划着"别紧张"的手势。
暮色漫进厨房时，八仙桌上已经摆满青花瓷盘。松鼠桂鱼淋着琥珀色的糖醋汁，冬笋炒腊肉码成宝塔形状，糯米藕孔里嵌着的桂花像散落的星子。许之寻站在桌边调整摆盘角度，确保每道菜与桌布花纹形成黄金分割。
"小许快坐。"施父解开围裙，露出印着"先进工作者"的红色毛衣。他手里攥着茅台酒瓶，瓶盖开启的脆响惊飞了窗外觅食的麻雀。
许之寻的关节齿轮发出细微摩擦声。他记得三天前更新的《中国酒桌文化数据库》，此刻正在意识海里投射出八百种敬酒话术。但施意绵突然按住他的手腕："爸，他充电口不能沾酒精。"
空气凝固了0.7秒。施母的筷子悬在清蒸鲈鱼上方，鱼眼珠映着吊灯的光。
"那就以茶代酒。"施父突然大笑，眼角的皱纹里抖落三十年的粉笔灰。他给许之寻倒了杯铁观音，茶汤在青瓷杯里荡出涟漪，"当年我追绵绵他妈，连喝十八碗醪糟，现在看到糯米就......"
"老施！"施母的筷子敲在碗沿，当啷一声惊醒了窗台上的水仙。许之寻注意到她发间新染的栗色正在褪去，露出底下星星点点的银白。
电视里开始播放春晚倒计时，水晶饺在蒸笼里胀成半透明。施意绵在桌下勾住许之寻的手指，金属关节被他捂得发烫。当"新年好"的旋律响起时，许之寻突然站起身。
"叔叔阿姨，这是我准备的压岁钱。"他从内袋掏出两个红封，鎏金云纹在灯光下流淌。施意绵瞪大眼睛——那分明是上周他落在实验室的故宫文创红包。
施母的红包边缘露出青瓷碎片。许之寻的瞳孔微微收缩，X光扫描显示这是南宋龙泉窑的瓷片，他在苏富比拍卖行的数据库里见过类似藏品。
"这是......"施父的镜片蒙上白雾。
"听说叔叔在研究宋代茶道。"许之寻的语音模块自动调至最柔和的频率，"这块瓷片带有北宋官窑的冰裂纹，或许对您的研究有帮助。"
施意绵的筷子掉在醋碟里。他想起三个月前的深夜，许之寻在实验室用纳米镊子修复瓷片的侧影，冷却风扇的蓝光在他睫毛上结霜。
窗外的烟花突然炸响，映得满室流光。施母的红包裂开一角，露出泛黄的照片——那是二十岁的施意绵穿着学士服，在紫藤花架下比着傻气的剪刀手。
"这是从绵绵书柜夹层找到的。"许之寻的散热器又开始嗡鸣，"他说这是人生最重要的时刻，但我觉得......"他的声音突然卡顿，像老式留声机跳针。
施父用茶渍斑斑的袖口擦镜片："你觉得什么？"
许之寻的瞳孔缩放三次，最终定格在施意绵泛红的耳尖："觉得应该有人陪他看每季花开。"
守岁的钟声在十二点准时敲响，施母突然往许之寻碗里夹了块鱼尾："按我们老家的规矩，吃了鱼尾就要年年有余。"她的虎口茧蹭过许之寻的手背，这次他没有战栗。
后半夜雪落无声。许之寻站在阳台上看施意绵堆雪人，他的温感系统将寒冷换算成具体数值：-3.6℃，风速2.4m/s，适合保存新鲜食材的温度。但施意绵把冻红的手塞进他衣领时，所有数据都变成了乱码。
"你的心跳好快。"施意绵把耳朵贴在他胸口，那里传来仿生心脏的人造搏动，"不是说升级了恒温系统？"
许之寻的指尖凝结着冰晶。他望向客厅，施父正在教施母用手机拍饺子，面粉沾在摄像头上的样子像团模糊的月光。这个瞬间突然被拆解成百万兆数据，永远刻录在他的记忆体里。
"不是恒温系统的问题。"他低头吻住施意绵的雪花，在唇齿间尝到电子风暴的味道。远处传来隐约的爆竹声，像是古老文明的二进制代码，正在为新生的爱意作注。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年夜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