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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上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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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天这人生得一张好脸，端正俊朗，眉宇间洋溢正气，是“老奸巨猾”这个词的反面，看着就是个能办事的好角色。
陆鬼对他的传奇经历有所耳闻，原本是外城垃圾堆里刨食的草根，却因为长了一副好耳朵，戏曲方面的事儿一点就透，被一个角儿看中，带在身边当了助手。
那角儿姓甚名谁已不可考，只知道后来陈天莫名其妙便搭上了一个老经纪人的船，跟着走南闯北干了不少脏活累活，自然也杀过人。
他一边干事，一边学把式，挨过打，顶过罪，坐过冷板凳，愣是一点点把整个黑产吃透了。
后来，老经纪人犯了忌讳，被文管局一撸到底，死在了审查中。陈天偏偏被摘了出来，接手了他留下的摊子，包括所有资源和人脉。
有人说是老经纪人自知脱不了身，提前布局让自家徒弟继承了衣钵，顺带照顾他的家人；也有人说是陈天欺师灭祖，嗅觉灵敏地搭上了文管局的线，检举了他师父，从此金盆洗手，由黑转白。
陆鬼曾经也好奇地问过陈天这事，陈天点了根昂贵的真烟叼着，抬手拍了下他的脑袋：“你看我像是那样的人吗？我这么些年没出过事，就是因为知道啥该干，啥不该干。做这行出点事儿是藏不住的，得懂分寸，钱得赚，良心不能丢。”
陈天说的话，陆鬼都是信的，准确地说是懒得怀疑。他对戏以外的事儿都提不起太大的兴趣，陈天说什么就是什么，总归不会害他，真要害他，他除了去死也没有办法。
但他有时也会在心里琢磨陈天这个人，觉得陈天能在短短十年间混得风生水起，不到三十岁就完成阶级跃升，恐怕有他那张脸的缘故。
就像是舞台上的净角，一看便是忠臣良将。陈天的长相，混黑产够严肃，混白道够正派，如今两头通吃，和陆鬼的身份、陆鬼的戏一样灰。
“还不上车？”陈天放下墨镜，手指一下下地轻敲车窗。
陆鬼见状也不敢再磨蹭了，惴惴不安地坐上了车后座，惴惴不安地关了车门，又惴惴不安地往角落里一缩。
他疑心陈天知道了些什么。地下城没有秘密，更别说是对于陈天这种层次的人来说，哪怕不主动打听事情，也会有人送上门去讨好卖乖。
但细细想来，陈天大抵是不可能知道刘阿霍那边发生的事的。刘阿霍的体量不比陈天小，又是刚在青天剧院落脚，陈天哪怕安排眼线再快，也快不到刘阿霍头上吧？
“想什么呢？”陈天透过倒后镜看陆鬼，镜子里黑得压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他。
“在想你。”陆鬼侧头避开陈天的目光，话没过大脑就吐了出来，“想你要带我去哪儿。”
陈天似乎极低地笑了声，又似乎是在冷哼，但到底没再多问，移开视线专心开车。
这年头智能驾驶技术已经普及且成熟了，所有悬浮车都是自动挡，只要坐上去输入目的地，就能撒手不管了。
陈天却是个异类，喜欢坐在驾驶座上亲力亲为。新型悬浮车自然没给他留瞎指挥的口子，他就死盯着电子地图和导航看，乐此不疲。
陆鬼也巴不得这人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
他骨子里怕极了陈天，陈天越是对他和颜悦色，和流传在外的凶名的一对比，便越是让他摸不着路数，生怕晴天变霹雳，把他砸得四分五裂。
陈天在车载屏幕上按了两下，悬浮车内的广播开始随机放音乐。
第一首是黑戏《太平军》，陆鬼一个月前先斩后奏导进去的，陈天知道后没删，默许他私底下听。
林故知扮洪秀全的唱腔在车里洪亮地响起：“看金銮殿上坐着魑魅魍魉，我奉天父之命还天理昭昭……”
录音是十年前的，那时候的林故知嗓音清冽，比老生更像小生。一段唱完，陆鬼接上石达开的唱词：“袍上血，写的是民命重于天；襟下风，卷的是黔首万万千……”
调门起低了，尾音也唱破了，这还是陆鬼近些年第一次唱错《太平军》，以陈天的耳朵，是一定能听出来的。
陆鬼感觉陈天似乎透过后视镜又看了他一眼，带着玩味和探究，像是在背后观察老鼠挖洞的猫，不知什么时候会揪着老鼠的尾巴将其从洞里拖出。
他当下也不敢再接着唱了，生怕再被听出端倪，索性抿了唇朝窗外看。
这次的车程很长，外头的景象越看越陌生。虚空中各种广告飞来飞去，撞在一起合成刺目的光污染；一群虚拟人在唱粉戏，男男女女都衣不蔽体。
陆鬼确定陈天之前从未带他来过这里。他眼睛没地儿放，也不敢让目光飘忽显得心虚，便从座位下拿出化妆箱，给自己补妆。
这化妆箱是陈天专为他留的。他有时戏排得满，这边刚唱完一场又得去其他剧院客串，妆造便是在陈天的车上换的。
化妆箱接触到指纹后自发打开，扫描完面部数据后在眼前构建三维立体影像，机械臂抓着蘸了酒精的棉花轻轻擦拭面皮。
陆鬼生得是极好看的，瓜子脸，眉眼黑而修长，鼻子细巧，嘴唇的线条柔和流畅。
他还生了一双重瞳，上古的虞舜和李煜有过的重瞳，一个眼睛有两个瞳孔。
陈天常说他长得又美，又有特色，早晚会火。
“你化妆干什么？”陈天问。
陆鬼下意识关了化妆盒，想了想，说：“我无聊。”
陈天按下开关，安全带弹开了。他回头看着陆鬼的眼睛：“快到地儿了，准备下车吧。”
悬浮车开始减速，缓缓降落在布满痰液和垃圾的巷口。这里已经到了外城的范围，清洁机器人的工作频率是内城的十分之一。
陈天戴上墨镜，跳下车，皮靴踩在一地脏污上，溅起泥点子。陆鬼也拉开后座的车门，踮着脚下了车。
陈天在前面走，陆鬼跟在后面，不敢落下太多，走得气喘吁吁。
转过街角，穿皮夹克、扎冲天辫的阿成站在阴影中，鞋尖一下下地点着地面，不知等了多久。
见两人来，阿成点头打招呼：“陈哥，鬼姐。”
这人也是个经纪人，是陈天的小弟之一，签了不少名角，还有文管局的背景，却走的是闷声发大财的路子，在戏曲圈没什么名气。
他资历老，却逢人就唤“哥姐”。至于为什么唤陆鬼为“姐”，只因陆鬼给林故知作配时唱的多是旦角，见第一面时陆鬼蓄了长发，乍看确实像个女孩儿。最开始认错了，再加上陆鬼本身不在意，后面便也不改口了。
陆鬼见了阿成，心稍微放下了些。这回应该不是陈天知道了刘阿霍的事，要着手对付他，大概就是处理一些经纪人的事务，像师父那样带他出来临临市面。
陈天最好面子了，讲究个“家丑不可外扬”，如果真要处理自己签下的角儿，不可能把阿成牵扯进来。
陈天不多说话，和阿成一前一后贴着街边走，在一座集装箱房前停下脚步。
“手续办全了？”陈天问阿成。
陆鬼听不明白，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手续。阿成却明显是知道的，摆弄了两下手腕上的电子移动终端，一张盖了红章的电子文件弹了出来。
“都批下来了，这次上头很爽快。”阿成说，冲铁门一努嘴，“他本来就和反抗军不清不楚，要是我们这次能查出点什么，也是大功一件。”
“甭查了，直接处理掉吧。”陈天摸了根烟出来，叼在嘴上，判了屋里人的死刑。
陆鬼终于听明白了，原来“手续”是指审查令，陈天和阿成是来杀人的。这和他有什么关系？怎么又和反抗军扯上了？
他疑惑着，心头后知后觉地一揪。他知道经纪人的活计伴随着血腥，但陈天从未在他面前表现过杀伐的一面，从来都是岁月静好。
这还是陈天第一次当着他的面谈杀人，接下来恐怕还要在他眼前杀人……
似乎是察觉了他的不安，陈天将手搭在他的脖颈上，说：“里面住的是刘炳栋。”
“刘炳栋？”陆鬼是认识刘炳栋的，虽然不熟。
这是陈天经纪团队的一员，主要负责和林故知有关的事务，骨子里喜欢黑戏，尤其喜欢林故知。陆鬼和他虽然没有深交，偶尔几次交谈下来却也对他有不错的印象。
陆鬼问：“他不是你的人吗？你为什么要杀他？”
“我的人？”陈天冷笑，“一个自作聪明、吃里扒外的狗东西罢了。”
“他做什么了？”陆鬼问。
陈天没有说话，只是转过脸看了他一眼，笑得白齿尽露，诡异森然。
“滴”的一声，阿成用联邦特批的审查令刷开了锁，踹门而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