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缰绳 ...

  •   月今芜的“家”,藏在更深的山坳里,几乎与世隔绝。

      几间吊脚木楼,看上去有些年头了,瓦檐上爬满了青苔,廊下挂着几串风干草药和看不出用途的骨饰,随着山风轻轻碰撞,发出沉闷又寂寥的微响。

      月今芜上前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混合着草药清香、以及某种更深沉难以言喻的、类似陈旧血液和奇异香料的味道扑面而来,将外界那浓重的血腥气稍稍隔绝。

      她几乎是半抱半搀地将微生聿弄进了屋内,动作看似吃力,实则每一步都稳当得很。

      她将他安置在铺着兽皮的竹榻上,微生聿一沾到实物,便彻底脱力地陷了进去,浑身的剧痛和冰冷让他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她转身,熟练地点燃了桌上的油灯。

      昏黄的光晕驱散了些许昏暗,也照亮了她此刻的模样,衣裙上的血污和泥泞显得更加刺眼,但她脸上却没什么疲惫之色,反而那双眼睛,在灯光下亮得惊人。

      她打来温水,浸湿了干净的布巾,坐到榻边。

      “可能会有点疼,忍着些。”她语气依旧温柔,手上动作却毫不迟疑,开始擦拭他脸上、颈间的血污和冷汗。

      微生聿身体僵硬,下意识地想要偏头躲开。陌生女子的触碰,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也让他本能地感到不适和戒备。

      尤其是她的指尖,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微凉,每一次掠过他的皮肤,都像是在审视一件所有物。

      “躲什么?”月今芜轻轻笑了一下,手腕稍稍用力,便固定住了他的下巴,力道不容拒绝,“身上哪里我没看过?忘了?你病得最重的时候,可是连澡都是我帮你擦的。”

      微生聿浑身一僵。

      虽然他没抬头却也能想象那双清亮剔透的眸子多么坦然地望着他,并且她的语气太过自然,仿佛在陈述一件日常琐事。

      微生聿的耳根控制不住地漫上一点热意,随即是更深的无力和羞赧。

      还有一丝屈辱。

      他被迫仰着头,闭上眼睛,任由她施为,只有微微颤动的睫毛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布巾擦过他紧抿的唇线,下颌,喉结……她的动作很仔细,甚至称得上轻柔,但那种全然的掌控感,却无处不在。

      擦干净脸,露出他原本的容貌,苍白,失血,却依旧能看出极其出色的骨相,眉眼深邃,鼻梁高挺,是一种极具攻击性的俊美。

      此刻却因脆弱和茫然,显出一种别样的……可口。

      月今芜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满意,像是工匠在端详一块上好的璞玉。

      然后,她的手指落在了他的衣带上。

      微生聿猛地睁开眼,抓住了她的手腕。动作快的出乎他自己意料。

      她的手腕很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皮肤下骨头的形状,以及……一种奇异的、微不可查的温热感,仿佛内里蕴藏着与他此刻冰冷截然不同的生命力。

      他顿时感觉耳朵更热了。

      “我……自己来。”他声音沙哑干涩,带着明显的抗拒。

      月今芜挑眉,视线落在自己被他抓住的手腕上,又缓缓移回他紧绷的脸上,唇角的笑意深了些,带着点玩味:“哦?现在知道害羞了?以前给你换药擦身,怎么没见你这么拘谨?”

      她微微倾身靠近,身上那股奇异的药香混着极淡的血气,更清晰地笼罩下来,几乎将他包裹。

      “微生聿。”她念他的名字,吐字清晰而缓慢,带着某种独特的韵律,像是在吟诵什么咒语,“别忘了,你现在的一切,都是我给的。你的命,也是我捡回来的。”

      她的目光直直地看进他的眼睛里,那双看似温柔的眸子里,此刻清晰地映出他狼狈而警惕的样子,也清晰地映出一种不容错辨的占有和掌控。

      “在我这里,你不需要有任何秘密,也不需要有任何……遮掩。”她的声音压得低了些,如同情人间的絮语,内容却强势得令人窒息。

      “松手。”

      微生聿的心脏被那只无形的手攥得更紧,他看着她,看着她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雾霭,那里没有丝毫玩笑的意味。

      僵持了片刻。

      最终,他手指的力量一点点松懈下来,无力地垂落。

      他再次闭上了眼,是一种近乎自暴自弃的臣服。失去记忆,一无所有,连身体的控制权都不属于自己,这种认知像毒液一样侵蚀着他的神经。

      月今芜对于他的顺从似乎很满意。她轻易地解开了他的衣带,褪下他破损染血的外袍和中衣。

      冰冷的空气接触到皮肤,激起一阵战栗。随即,是温热的布巾落在他的胸膛、腰腹。

      她的动作依旧不疾不徐,擦拭过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和淤青,也包括那些陈旧的、似乎早已愈合的疤痕。她的指尖偶尔会“不经意地”划过他的皮肤,带来一阵难以言喻的颤栗。

      微生聿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牙关紧咬,才能抑制住那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复杂难言的呻吟。是痛,是冷,还是别的什么?他分不清。

      他只觉得自己像被放在温火上慢慢炙烤,一种陌生的、令人恐慌的热度从她触碰的地方蔓延开来,与他体内的冰冷交战。

      他像一件被彻底打开的作品,毫无保留地呈现在她的目光下,任她评估,任她处置。

      这种认知,比疼痛更让他难以忍受。

      “真是狼狈。”她轻声评价,语气里听不出多少心疼,反而更像是一种……对所有物受损的不悦。她取来药膏,那药膏呈一种诡异的墨绿色,散发着浓烈的草药气味。

      她用指尖挖了一大块,细细地涂抹在他的伤口上。药膏触体带来一阵刺激性的凉意,随即又转化为一种深层的灼热,仿佛活物般往皮肉里钻。

      微生聿闷哼一声,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忍着点。”月今芜的语气近乎敷衍,她的注意力似乎更多地放在观察他身体对药膏的反应上,“这药效果好,能让你好得快些。”

      她需要他尽快恢复。至少,要能承受住接下来的“调理”。

      涂抹完药膏,她又找来干净的里衣替他换上。整个过程,微生聿始终闭着眼,如同失去灵魂的木偶,只有偶尔急促的呼吸和微微颤抖的身体,泄露着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替他系好最后一根衣带,月今芜终于退开些许。

      “好了。”她的语气轻松了些,仿佛完成了一件重要的作品,“饿了吗?我去弄点吃的。”

      她转身走向屋子角落的火塘,开始生火,准备食物。

      微生聿这才缓缓睁开眼,视线有些模糊地追随着她的身影。她生火的动作熟练利落,侧脸在跳跃的火光下显得明暗不定,那种柔弱无害的感觉褪去,显出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

      她到底是什么人?

      那个所谓的“青梅竹马”、“未婚夫妻”的谎言,漏洞百出,他即便失忆,也能感受到其中的违和。可她编织得如此自然,如此理直气壮,仿佛吃定了他无从反驳。

      而她看他的眼神,那种隐藏在温柔下的审视、算计和占有,更像是一个……饲养员在观察自己精心圈养的珍贵兽类。

      这真的是无害少女面对爱慕之人流露出的眼神吗?

      火塘上的瓦罐里很快传来食物的香气,是某种肉糜混合着草药的味道。

      月今芜盛了一碗,端到他面前。

      “来,吃点东西。”她舀起一勺,吹了吹,递到他嘴边,姿态亲昵自然,“你身子虚,得好好补补。”

      微生聿看着那勺糊状的食物,又看看她带着浅笑的脸,迟疑着。

      “怕我下毒?”月今芜歪头笑了笑,自己就着他的勺子抿了一小口,然后再次递到他唇边,“看,没毒,快吃,凉了药效就差了。”

      她眼底闪烁着一丝戏谑,仿佛在看一场有趣的困兽之斗。

      微生聿沉默地张开嘴,接受了她的喂食。

      食物味道有些怪,草药味很重,但咽下去后,一股暖意确实从胃里缓缓扩散开来,驱散了些许寒意。

      她一口一口地喂,他一口一口地吃。

      整个过程安静得只剩下勺子偶尔碰到碗壁的声音,以及火塘里柴火燃烧的噼啪声。

      这种绝对的依赖和喂食行为,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屈从意味,比刚才的擦拭上药更让微生聿感到难堪。

      他仿佛真的成了她口中那个需要被精心喂养、毫无自理能力的废物。

      可他无法反抗。

      身体需要能量,需要温暖。而这一切,目前只有她能给予。

      吃完东西,月今芜又递给他一碗漆黑的药汁。

      “喝了它,安神助眠,对你的恢复有好处。”她的语气不容置疑。

      微生聿接过碗,浓烈苦涩的药味冲入鼻腔,让他胃里一阵翻腾。他看了一眼月今芜,她正微笑着看着他,眼神里带着鼓励,也带着不容错辨的期待。

      他仰头,将那碗苦涩的液体一饮而尽。

      味道比他想象中更难以忍受,一股难以形容的腥气混在苦涩里,直冲头顶。

      喝下药不久,一股沉重的困意便排山倒海般袭来,意识迅速变得模糊。

      在他彻底陷入黑暗之前,最后映入眼帘的,是月今芜俯身靠近的脸。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开他额前被汗水濡湿的发丝,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怜爱的温柔。

      然后,他感觉到一个微凉柔软的触感,落在了他的额头上。

      像是一个奖励的吻。

      又像是一个……烙印。

      她的声音如同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睡吧,我的……乖狗。”

      “明天,会开始新的‘调理’。”

      黑暗彻底吞噬了他。

      吊脚楼外,山风呼啸而过,吹动檐下的骨饰,发出空寂的碰撞声。

      月今芜站在榻边,看着陷入沉睡的微生聿,脸上那温柔的笑意一点点褪去,变得平静而深邃。

      她伸出手指,缓缓划过他熟睡中依旧紧蹙的眉头,沿着高挺的鼻梁,最终落在他缺乏血色的薄唇上。

      “好好睡吧。你需要尽快强壮起来。”

      “毕竟,”她的指尖微微用力,按压在他的唇上,眼底掠过一丝冰冷而狂热的光芒,“你可是我复仇路上,最锋利、最听话的那把刀啊。”

      “也是……我最完美的蛊皿。”

      屋外,夜枭发出一声凄厉的啼叫,划破苗岭寂静的夜。

      屋内的油灯,噼啪一声,爆开一朵小小的灯花。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