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云夫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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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乱的树枝张牙舞爪擦过我衣服开始低频震颤。
我在树林里做了把弹弓，轻轻用碎石子试了几下。
这片树林位于筒子楼后方，是东面，对着一楼高子楷房间和卫生间两个窗户，因为没有装修，两个窗户上下钉了生锈的铁柱，活像铁窗泪，但卫生间的窗只遮着层布，没有玻璃，从卫生间半掩的门再往里看，就是高万霖房间的门。
“十五万，把我卖了都没有十五万，还十五万，真是想钱想疯了。”我边骂高子楷边拉动弹弓。
没想到手艺不行了，这东西不太好使，刚想借着透出的灯光调整，就看到高子楷摸着脑袋来回走动。
他对高万霖房门大敲大踹，疯了一样骂老子：“王万全这个王八羔子，不知道他以后还打不打钱回来？！”
“你他妈，供你吃供你喝，真是丁点用都没有，你给我出来——看我不打死你，今天赚的钱也没给我！”
那些早就对高子楷不满的住户早就在自家屋里骂起污言秽语。
就这样闹到凌晨一点多我才听到高子楷进了屋，因为酒精作用很快在屋里鼾声如雷，我扔了弹弓，用几颗小碎石砸在卫生间瓷砖上弄出动静。
不一会儿，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也正朝卫生间走来。
“哥？！”
“嘘。”
“你、你怎么在这儿。”高万霖傻了眼，把窗帘全掀起来，紧紧抓着满是铁锈的栏杆。
面对这些年亏欠太多的挺血缘弟弟，内心的愧疚让我实在没有勇气直视他：“万霖，我叫的出租车就在前面等着，你跟哥走？”
这个月明星稀微风正好的晚上，我让高万霖先去拿上身份证，再简单收拾一下行李，然而我在门口只接到一个没装满东西的塑料编织袋和那个旧书包。
我们一路小跑，顺利坐上车，出租车正在启动，高万霖还不放心地跟司机说：“麻烦快一点。”
我百感交集，又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嗓子眼儿被堵住。高万霖看到我神色，拿出一个纸盒子。
我打开一看，里面都是些零钱，高万霖鼓起勇气说：“哥，这都是我晚上在小卖部搬货赚的零花钱，之前都给、给大哥买酒了，这些是我偷偷藏起来的，我们初中晚自习少，我没有耽误学习。”
“高万霖。”我深吸一口气，看见出租车两道远光灯并肩而行，照亮前方，越开越远：“你记住，咱们俩是一个妈生的，永远不说两家话，好不好？”
高子楷就是个畜牲，从今以后跟我们没关系。
“……好。”高万霖眸子里闪着泪光，没出息地用袖口擦了又擦。
他终于靠在我肩膀上哭了，借着情绪宣泄出很多事情。
这些年高子楷经常喝酒打牌还在外面到处欠了债，他们离婚也不是因为孩子离世，而是高子楷找的相好就是他们单位的，被他老婆发现，因为这事才离了婚，后来高子楷工作也没了，找了很多事干又因为各种原因失业至今，人生不顺、人也慢慢变了，对高万霖总是非打即骂。
我们在市里待了两天。
期间我偷偷回镇上找校长给高万霖办了转学证明，接着把他课桌里留的书拿完了，有同学还给我高万霖借出的笔记和试卷，还有一些则是临时写的信件贺卡，大大小小，有的完整，有的从草稿纸上撕下来，各自写了姓名。
甚至我手机里也留下了视频，七八个和高万霖要好的同学松散站成两排，一齐笑着大喊出练习好的台词：“祝高万霖前程似锦，未来可期！”
我没想到，从学校里同学的反馈看来，高万霖在学校很受欢迎，属于不大爱说话但“笑料经久”的老实同学。
他们说高万霖成绩总是第一名，说他做过的一些“兄弟义举”，以至于我举着手机把一切画面框入时非常震撼，我以为他们的提议只是做做样子。
这视频我没给高万霖看，有太多原因。
有时候别人的过高期望或者好意会跟现实形成落差，再说高万霖已经掉过太多眼泪，不如等到合适的时机再拿出来作为惊喜和勉励。
还有个让我感到温暖的事，就是高万霖的老师。
他应该是看我年轻，详细告诉了我各种事情，包括高万霖在其他城市的学校入学需要的所有手续，这就是我目前最为难最难办也是想过好多次的事情——高万霖怎样在京都入学。
监护人没有正经工作，不在户籍地，没有四证审核，没有太多钱打点，高万霖根本不可能在京都继续学业。
我想到的第一个能帮我的人是云舒泠，如果她没发现被我拉黑还好说，如果被发现那就完了。
——结果就是我完了，她已经把我给删了。
我躲开了台风过境，可这台风偏偏摧残了那扇我喜欢的窗户。
玻璃已经完全碎了，只剩个木头框子，大风刮过让屋内好像遭过洗劫，地板上留有大片未干的积水，床也湿了大半，散发着股阴湿恶心的味道。
房东让人来给我安了新的，但家里我没有时间收拾，我让高万霖别动，等我晚上回来再说。
高万霖把我给他买的新衣服挂进衣柜，开开心心说好。
原本我打算放下面子去问问薛盟云舒泠最近在哪儿，可在手机里看了那屌毛社交软件半天果断放弃。
在杨信公司的CBD楼下能成功偶遇这位新晋职场女精英纯属笑话。我最后还是用了笨办法，厚着脸皮去了云舒泠家附近。
我离云舒泠家只有一公里，位置不近不远，纯粹是不想碰到熟人，比如杨信，正无所事事站了一会儿，就看见不远处的小道上来了一位珠光宝气光彩照人的夫人。
“怎么这么倒霉呀，明明能送到家里的，车子就抛锚。”
她身后有四个工人抬着副巨型油画艰难搬运，后面还有两人小心翼翼地拉着推车，推车上是蒙着白色塑料袋的中小型雕塑。
“你们慢点昂，那些雕塑一碰到地上就碎了的。”
“欸，麻烦你，孩子。”我让了路，却看到她指着雕塑催促：“没事的话帮阿姨拿一下那个行不行，不远昂，就在前边儿。”
被临时征用的我急忙解释：“阿姨我在等人呢。”
“人长这么高要干好事知不知道，快点昂孩子，阿姨着急，前面还有上坡路。回家都给红包哒。”
这阿姨手上一件东西也没拿，当的甩手掌柜，主要也怕弄脏了自己的白色丝锦精锻旗袍，她浑身香气扑鼻，戴的珍珠耳环金光灿灿。
住这附近的人非富即贵，总不是人贩子，于是我再次看了眼道路尽头，抱上俩雕塑就跟她走了。
谁知道，回去的路，让我越走越心凉，越走越汗颜。
然后带着十万只草泥马，默默走到了云舒泠家门口。
我才起来，我之前偷偷摸摸见过云夫人一次。
云舒泠母亲显然是特意找好的时间，家里没人，方便施工摆设大型装饰物。所以我内心一直祷告的愿望能实现：杨信不在家。
最后东西全部归置到位，她给其他工人分完那些份量特别厚的红包后，还给我现装了一个红包，顺带在茶几上抓把巧克力给我：“拿去叭。”
随后就去差使别人了。
我拿着红包出来，打开再看，里头确实躺着张百元纸钞。
我蹲在路灯边的阴影里吃了三块巧克力才等到云舒泠下班。
云舒泠眼神真的很好，居然没经过我提醒就已经看见我了，她在哪儿发笑，慢慢开到我身边：“出来觅食了？”
“我妈说给我熬了鸡汤呢，要不要我回去给你打包点骨头。”云舒泠一张精致的脸面无表情，握着方向盘指尖在上面敲打，一下下拷问我的罪行。
我半蹲着，唯唯诺诺，洋装可怜，一边扮演没人要的可怜大狗，一边担心一个人在家等我的高万霖。
我先是口述八百字小作文腹稿，又把我以前干的坏事和上次惹云舒泠生气的威胁话单拎出来道了一百零八次歉。然而这次云舒泠却不想听，她在驾驶座上把自己黑裙上那截细细的古驰腰带解下来。
随后从下降的车窗探出，箍住我脖子穿过保险扣，这姿势被迫让我处于尴尬境地，不想人看到除非我匍匐在地。
“zoey姐。”我内心又急又觉尴尬又想着回家做饭喉结被压迫地发呕：“我今天是专程来找你帮忙的，我是真的迷茫，求求你给我指条明路。”
对于高万霖读书的事，云舒泠听了我的话后先是问我：“你急吗？”
“急。”我一天都不想耽误高万霖上学，当然是越快越好。
“可是我对那些不懂，要不你现在把那孩子带着，弄几张漂亮的成绩单去找杨信，让他看看，他有办法。”云舒泠很大方地给了个解决问题的方法，随后拿了手机说：“我给你订机票。”
她说的话让我有些纳闷：“为什么给我订机票？”
“杨信因为感冒住院了，在海市多耽误了好几天，我还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返程，听他助理说还要一段时间。”
——杨信住院原因肯定不是流感，估计是劳累过度加上伤口发炎感染出现的并发症，我现在千里迢迢去麻烦他那不是往刀口上撞尽给人添乱吗。
我阻止云舒泠：“不行，杨信现在生病我去打扰不合适。”
云舒泠对我翻了个白眼：“不是你自己说急吗，助理说他病得不重，前几天一直打视频给我报平安，说是那边的事没处理完，不然早回来住院了。家里人都担心他，你这次正好可以替我去看看什么情况，就说是我让的，两个多小时刚好能把我妈煲的鸡汤送过去，我这几天眼皮老跳，帮我打探杨信在那边干什么，是真病还是假病。”
又是帮你打探。他腰子给人捅了云舒泠一点都不知道。
我也根本不想在这个节骨眼蹦哒着去凑热闹，于是揪起发根陷入纠结困境。
云舒泠冷冷睨着我，好像在骂我，又似乎恨铁不成钢，她使劲拉紧皮带，我就趴在车窗下缩成一团，一点都不想看她。
“只要你态度好点跟他好好说话，路边的乞丐也办得了，你不去，那就等着吧，看哪天老天开眼。”
都说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但高万霖是我弟不能这么小就失学，比起这些的困景更让我无法面对和承认的是自己的没用，已经盲目地带他离开家乡了，如果连学业问题都搞不定，我怕高万霖会想，他哥真没用。
“呦。”云舒泠突然发现了什么，语气新奇：“哭了？”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