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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二次诊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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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江澜睁开眼睛时,看到了一片陌生的白色天花板。
噢,最后的意识好是一股油腥味。
完了,又没进食。
他下意识想撑着身体坐起来,却被在床边的人伸手又按回了床上。
力度很大,不容置疑。
他感觉到自己的手在被子里,被另一双温热的大手包裹着,那双手发着抖,像是被吓得不轻。
是林溯啊。
转过头,看到何江浼冷着脸站在病床旁,一副要兴师问罪的表情。
这下真的完了……
何江澜闭上了眼睛,思考着自己到底要说什么话才能免了这一顿教育。
见他醒了,何江浼一个眼刀又飞到了林溯的身上。
何江澜感受到林溯抓着他的那双手慢慢松开了,从被子里悄悄缩了出去。
习惯了被紧握状态的手,蓦然失去了另一个人的温度,何江澜觉得有点冷。
“你出去。”
何江浼对林溯说。
来自姐姐的压迫感。
林溯起身离开了病房。
感受到林溯的离开,何江澜突然想起来,他昏迷之前听到的除了江晟的惊呼,还有一阵杂乱快速但很熟悉的脚步声。
何江浼见林溯出去了,拉开椅子,坐在床边给何江澜削苹果。
“姐姐……”
何江澜试探性地叫了她一声,一块小兔子苹果趁着他张嘴塞进了他嘴里。
甜甜的,带着苹果自有的那种涩口的味道。
何江澜不喜欢苹果。
小时候,妈妈就和姐姐还有他说“每天一苹果医生远离我”,其实是骗他们多吃水果。
结果两个孩子理解错了,生病时总是会削苹果来吃。
何江浼会削小兔子苹果就是这个原因,因为何江澜小时候哭着闹着不想吃。
“说说吧,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三个药盒并排放在病床的床头,里面那一戴单独被装好的药片却不见了。
何江浼刚才手里拿着的就是化验单,何江澜看不见是药物的化验单,还是有关于他身体和精神方面的。
因为不清楚何江浼到底知道了多少,他心虚地嚼着嘴里的苹果,没说话。
“说话。”
何江浼又追了一句。
何江澜觉得自己背脊都发麻了,不敢磨洋工了,快速咀嚼嘴里的苹果,咽了下去。
“没、没有!我只是一不小心不好好吃饭久而久之导致了胃病!”
他闭着眼睛,胡言乱语着把自己瞒下来好几年的事全盘托出,
“那个药、那个药是精神类药物,治疗偶发性精神障碍但因为会影响反应力我开了药之后没吃过,止痛药是因为有时候会头疼,消炎药是必备……”
和何江浼了解到的情况能对上,何江澜的血液里并没有精神类药物的含量。
她神色柔和了下来。
结果何江澜嘴里还在不停的叭叭。
“我没有和林溯单独相处,我是遇到了老朋友聊天的时候闻到油腥味诱发应激反应了我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何江浼的脸又沉了下去。
“何江澜,长本事了啊。”何江浼不停往他嘴里塞着苹果,“这么大的事都瞒着我,然后还在这里欲盖弥彰?”
猝然被叫了大名,何江澜委屈地被塞了满嘴,又不敢反驳,只能慢慢咀嚼着嘴里的苹果块。
“精神障碍又是怎么一回事。”何江浼削完了苹果,又指着化验单问,“你遇到了什么没和我说?”
何江澜突然觉得一阵耳鸣。
他嘴里塞满了苹果,说不出话,眼前一白,无助地垂下了头。
剧烈的耳鸣和海浪翻涌的声音席卷而来。
他把头伸出去,趴在床边,把嘴里没能咀嚼完的东西吐出去。
胃里翻江倒海,之前吃过的所有东西都顺着食道原封不动地反了出来。
呕吐完之后,胃酸和消化了一半的食物散发出恶心的酸臭味,甚至何江浼的衣服上也沾到了。
意识到狼狈的现状,何江澜感觉自己也碎了一地。
他崩溃地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再没有下一步动作。
在何江浼没反应过来的混乱的那一瞬间,门外的林溯叫来了护士,终于有人进来收拾残局。
“姐,对不起……”
何江澜嘴里还残余着呕吐物的残渣,话说得不清楚,他快哭出来了。
不知道是在对被弄脏的衣服道歉,还是自己的隐瞒。
意识到是自己失言让何江澜大病初愈尚且还脆弱的神经受到了影响,何江浼张了张嘴,没再说。
她的弟弟,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天才。
这个小时候连擦破皮都要哭半天的小子,现在把自己的身体糟践成了这幅鬼样子。
何江浼突然觉得,自己不能再继续问了。
她看着护士们把面色惨白的何江澜扶正,带来清水让他清洗口腔,吊上了一瓶葡萄糖。
“何江浼小姐,请出来一下。”
门外的主治医师叫了何江浼一声,何江浼伸出手摸了一下何江澜的脸,何江澜蹭了蹭。
“没事的,不怪你。”何江浼轻轻掐了一把他脸上的软肉。
病房门轻轻关上,隔绝了内外的声音。
——
何江浼走出来,看到主治医师和林溯已经简单聊了两句。
“周医生,请问我弟弟的身体和精神状况怎么样了?”
周医生点了点头:
“小少爷是很明显的恐惧症,但是您不用担心,听您和这位林先生的描述,在不受外界影响的情况下是没有大碍的。”
“那他这次是?”
“刚犯完了胃炎,又闻到了油腥味,诱发了精神上的抗拒,所以才昏迷了。”
要不然说,全球权威的那一批人都是老熟人。
何江澜在国外咨询过的那个医生,是周医生的老师,周医生也是因为这层原因,很快地抓住了何江澜的病灶。
“而且……”
周医生为难地看了一眼林溯,林溯对他点了点头,他才继续说了下去,
“而且,可能是因为他潜意识里对林先生有依赖,对于林先生有精神上的需求。”
周医生是国内强制性心理干预领域的权威,他说出来的话,何江浼是信的。
“……”何江浼看了一眼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林溯。
“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一直只是在倾听的林溯开了口。
他透过门上玻璃窗,看见何江澜正单手刷着手机。
有些太瘦了,手腕像只是皮肤包着骨头。
“林先生,之所以是说是潜意识,是因为小少爷心理上不愿意承认,如果强行询问会适得其反。”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引发了他的这种情绪,但是我必须要说,他有感情需求,但是他对于这类需求带有抗拒和恐惧。”
“所以才会有这么严重的应激反应。”
“像之前林先生说的,他会有一些吸引你注意的行为,那并不是他现在想这么做,而是他以前想这么做。”
“他的情绪反应停留在了让他发生应激反应的那件事之前。”
“暂时不会产生新的有关于病灶的情绪,也不能建立新的亲密关系。”
一大段长篇幅的病情叙述,让林溯和何江浼两个人都听得有些云里雾里。
渴望一样东西,但同时又强烈地恐惧着它。
这几乎是自相矛盾的。
周医生看着二人,留下病例单离开了,给他们留下自己聊接下来一步的空间。
“林溯,”何江浼看着他的眼睛,“你喜欢他吗。”
何江浼以前问过何江澜同样的问题。
十八岁的何江澜的回答是,喜欢,很喜欢。
二十五岁的林溯看着那双泛着波澜的,和何江澜一模一样的金色瞳孔,点了点头:“我爱他。”
何江浼不知道自己现在该说什么。
她之所以像防贼一样防着林溯,是因为他们十八岁那年,何江澜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整周都没出门。
那个年纪的何江澜很少有什么烦恼的事情。
那时候的林溯是何家资助的孩子,何程慧和何江浼经常会关照着他的生活。
何江浼觉得,林溯不该让恩人家的孩子这么难过。
但是她才发现,其实是她错位了。
爱是一种微妙且复杂的情感,不会因为金钱的联系而产生,也不会因为距离的远近而消失。
只是有时候会出现一些“爱”的错觉。
“林溯,我一直把你也当成我的弟弟。”
何江浼说出这句话时,如愿看到了林溯脸上的惊讶,
“既然他需要你,那就再给你一次机会吧。”
沉重的话题因为“爱”的出现而有了一些色彩。
“好,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
“不止是照顾。”何江浼留下这句话,没再看身边的林溯,打开门进去,和何江澜道了别。
——
何江浼离开了。
她要回去换衣服,后面还有工作。
何江澜收到了心里不好受的大忙人的补偿。
她给了他一张不限额度的信用卡。
二人在门外和医生“说悄悄话”的时候,何江澜和江晟加上了好友。
别用第一版(江晟):??^??小江澜,你没事吧,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啊啊啊
别用第一版(江晟):我本来想一起来医院看你的,但是后面还有工作!
别用第一版(江晟):??^??你说句话啊别吓我
G自然大调(何江澜):我没事,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身体不好
还有一条来自衣言的消息,让他不用着急上班的事,先养好身体。
后面手机还一直在震动,但是接二连三的病发让何江澜的大脑失去了一些反应能力。
他关上手机,任由江晟在那边慌张地发消息了。
房间里就剩下了他,还有林溯。
何江澜突然发现,他已经被林溯看到两次狼狈的样子了。
失去行动能力,不能自理。
林溯之所以一言不发,大概是因为想起了他母亲最后的那段日子。
何江澜理所当然地想着。
“你的药,周医生说你不到服用精神类药物的程度,江浼姐拿走了。还把胃药止痛药消炎药换了新的,怕药物交叉污染。”
说的是床头的那份。
这么说着,何江澜才注意到那三个盒子都不是原来的盒子,而是新的很高密封度的盒子,虽然小小的三个,但是看着就不便宜。
嗯,是何江浼的购物习惯。
何江澜安静地躺在床上,声音沙哑地询问着,伸出手指去勾林溯的衣角。
“你刚刚,和姐姐聊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