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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他有朋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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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帝大。
早上七点半,黎闻帮赖在床上的舍友宋尹带了早饭回来。
宋尹迷迷糊糊地拉开床帘,闻到了笋尖肉包子的香味,立马尖叫道:“我爱死你了,黎黎!!那家要排很久的!”
那家包子店位置好,味道也好,价钱还便宜,在整个食堂1楼生意都算是非常不错的。
“香还不赶紧起!一会儿放凉了。”
宋尹一向爱熬夜,美其名曰:“不敢睡觉,生怕一觉醒来又要上学了。”
黎闻笑了笑。
宋尹裹着被子滚到梯子边,突然怔住。
阳光轻晃,黎闻白皙的皮肤像在发光一般,精致秀美的五官给人极大的冲击力。
斜射的朝阳正掠过黎闻的侧脸,将他耳后一小块皮肤照得宛如羊脂玉透光。少年垂眸整理书包时,底下淡青血管随着动作若隐若现。
痴痴道:“黎黎好好看.....”
“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都好看。”
黎闻跳过了他的夸赞,仰头看他,毫不留情道:“你再不起真要迟到了。”
少年声音清朗温柔,一听便知道是十足的好性子,佯装生气也毫无威慑力。
话尾被宋尹的惨叫截断。床架晃动着承受住飞扑的动静,墙头那张《信息分子结构图》簌簌飘落,盖住了黎闻洗得发白的帆布鞋。
天朗气清,梧桐叶打着旋儿坠入喷泉池时,生物楼阶梯教室飘着淡淡的福尔马林味。
一个半月前,黎闻第一次走出了小镇。
出来了他才知道,世界有这么大。
高楼大厦鳞次栉比,马路宽的能同时允许十辆车通行,没人会对不熟的人指指点点。
自由、充实、独立。
这是他梦里的生活。
考了省状元,学校奖励了他十万块,声势浩大,整个小镇的人都知道他得到了奖学金,顺理成章地都被债主要走了。
他并不气馁。
养病期间他做家教又赚了一万出头,他申请了特困补助,来帝大上学了。
他知道,他一无所有,如果要改变自己的现状,唯一的途径就是去外面赚钱,他一到帝都就迅速找好了兼职,现在已经稳定的度过了试用期。
人半多不少,毕竟离上课还有十五分钟。
这节课是重要的生物必修,班长奉导员之命开始抽查点名。宋尹答了声到后,眼睛一转,就看到了坐在最后一排的陆星朝,身边围着不少人。
他们宿舍本来有4个人,是按照帝大的传统,系统随机依据性别分的,但也参考了学院构成。据说开学的时候,有一个人因故退学了,因此根本没有到学校来,新的舍友还没来得及给他们分配。
他们宿舍现在的三个人里面,黎闻没钱,也不爱浪费时间交朋友,军训结束后开学已经半个多月了也没见过他跟什么人说话,也就和性格外向的宋尹关系还可以。
宋尹是他对床,本地人,独生子,在家也很受宠,家里是做医疗器材公司的,很讲义气,性格开朗,一进学校就特别照顾黎闻,总是陪着他吃饭,晚上还会给他留门,放热水。
陆星朝是他们宿舍4床。整天穿金戴银的,彰显自己富二代的身份。他也是帝都本地人,家里相当殷实,加之容貌昳丽,一向是新生焦点。
军训的时候帝大的学生私底下发起了校草校花投票。不知道是谁把黎闻被偷拍的照片放了上去,阳光照耀下,黎闻半长的碎发看着格外柔顺舒展,精致的五官雌雄莫辨,结果阴差阳错的赢了个校花回来。
虽然大部分人都不认识黎闻本人,但是一提到本届的校花对黎闻都多少有些印象。
陆星朝一向自负于自己的容貌,因此对黎闻隐隐的有些嫉妒。
到这也没什么,两人最多是不怎么来往。
结果军训快结束时,陆星朝喜欢的校篮球队队长向黎闻表白了。
这下陆星朝像个被点燃的火药桶一样,甚至无法忍耐黎闻的存在,回宿舍以后经常阴阳怪气他穷酸,开学两个月总穿几件相同的衣服,洗的都发白了,还继续穿。
更是趁着他某个周末去打工的时候,把一盆脏水泼到了他宿舍的床铺上,整个床褥都散发着一股腐烂的臭鱼的味道,黎闻只好管宋尹借了毯子,在没人住的空床上盖着单薄的毛毯,和衣睡了一宿,第二天起床就发烧了,整整一周才好。
陆星朝还“好心”提醒周围一圈人,不要和黎闻说话,不然特困生没准会偷他们钱。
但今天好像有哪里不一样。宋尹清晰地听见,陆星朝和他身边的那一群手舞足蹈的在说着什么。
并且对他身边的黎闻指指点点。
声音越来越大:
“真是看不出来啊,黎闻有这种病啊!”
“怎么得的啊,真是可惜了,他长得那么好看诶。”
“据说他妈是个女支女。”
“天呐,怪不得他是特困生。”
“他现在不会被人包养吧?卖屁股的多少钱啊?”
黎闻坐在倒数第三排的阴影里,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实验袍口袋——那里藏着今早他起床时候收到的匿名恐吓信,粗糙纸面上印着猩红大字:贱人,满眼看去都是辱骂他的话。
是谁给的一目了然。
“某些人装得冰清玉洁,实际上私底下玩的花呢。”
陆星朝的声音像淬毒的银针。他今天喷了限量版鸢尾信息素香水,腕间的铂金手链随着挥舞的动作叮当作响:“你们不知道吧?咱们的黎大校花可是个...”
宋尹直接拍桌子站了起来,把书扔在了陆星朝桌子上。
“啪”的一声,要不是陆星朝闪得快,差点砸在他脸上。
“少吃点盐吧,看你闲的。”
“你的嘴臭的像一只82年的米奇尸体。”
“都是一个宿舍的,谁不知道谁啊陆星朝。”
“你往人家黎闻身上泼脏水,不就是为了那个黄学长吗?”
窃窃私语如潮水般涌动。
“黄学长是谁啊?”
“校篮球队那个,咱们前阵子军训的时候跟黎闻表白了!”
“原来陆星朝喜欢他啊,结果人家喜欢黎闻!”
“我天呐,这是三角恋啊!”
前几次黎闻都是不作声地挨欺负,陆星朝才开始逐渐变本加厉,现在有人帮黎闻稍微反抗一下,他就觉得下不来台了。
黎闻这种穷人应该是任由他打骂出气,不敢吭一声才对。
陆星朝恼羞成怒地踹开座椅,溅起的灰尘在阳光下狂乱飞舞,“黎闻算什么东西?凭什么抢走黄学长的...”
“谁不知道他是特困生?穷鬼!
宋尹你这么帮他说话,不会是跟他睡了吧!”
“少他妈放屁,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喜欢男人,老子直的要命。”
宋尹看陆星朝那高傲的样子就来气,仗着自己有点家世就往死里欺负同学,他拉长尾音,略带遗憾的看了他一眼。
“看来人家黄学长的眼光还是不错的,有些人的人品确实不值得喜欢。”
“人家看不上你,你就疯狂造谣,你的脸皮真是比城墙还厚。”
“好好活着吧陆星朝。”
“成年人了,每天都有新打击。”
“你得习惯,别看见长得比你好看的,就跟被踩尾巴了似的四处咬人。”
黎闻拽了拽宋尹的袖子,示意他坐下,半晌才想起,军训时候好像是有个高个子的男的跟他表白了。
虽然他不喜欢男人,但是一般跟他表白的,他也会认真倾听然后拒绝。
但他那天忙着去咖啡店打工,甚至没注意那人叫什么,具体长什么样子。
原来姓黄。
陆星朝还要说话,教授已经拿着教案慢悠悠地走进来了。
这堂是很重要的核心必修,陆星朝不敢得罪老师,他捏紧了拳忍下,心里却在咒骂着黎闻。
一个穷酸的贱人,凭什么这样目中无人?
必须得给他点颜色看看。
宋尹骂了个爽,当着全班的面涮了陆星朝,但又有些担忧地看着黎闻,陆星朝的家庭他也听班里其他同学说过,爸爸是外贸公司的老总,这种人不可能受气的,他私下里肯定还得找黎闻麻烦。
“黎黎,你最近上学放学还是跟我一起走吧。”
黎闻点了点头。
“下次遇到这种事情,忍过去就好了,万一他对你动手.....”
找他麻烦什么的,他早就习惯了。
在邻里消息四通八达的小镇里,他很少接收到善意。
绝大多数人都认为他母亲会传染给他什么病,哪怕有孩子想和他一起玩,他们的父母也会在发现以后大呼小叫,呵斥小孩回家,对他敬而远之。
有些人故意折磨他取乐,他就一声不吭地忍过去。欺负他的人都觉得这人忒无聊,哪怕欺负他,大多数时候都没有回应,跟个哑巴似的,久而久之,也没人理他了。
黎闻垂了垂眸,不作声地看着书。
宋尹瞪着眼睛看他,“你说什么呢黎黎!”
“他凭什么骂你!你又什么都没做错!他才该骂呢!”
“他要是在外面堵你,你就赶紧给我打电话或者报警,你放心,别怕他!”
宋尹握着拳头狠狠挥了挥,似乎已经看见自己英雄救美的场景。
早晨的阳光正好,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投在帝大的白墙上,仿佛皮影戏里的角儿。
黎闻望着桌子上晃动的瓶装矿泉水,突然想起小镇雨季的积水潭。
那些掷向他的石子也曾激起类似涟漪,只是从没有人对他说过“我帮你”。不知道是哪里的味道刺得黎闻鼻腔发酸,他慌忙低头掩饰泛红的眼眶。
“谢谢你。”
“真的谢谢你。”
贝齿轻轻撕咬着嘴唇,有些病态般的红润起来。
他似乎有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