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印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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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青耘烧得迷糊，感觉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像是放在烈日下烤化的雪糕，整个人黏黏腻腻，滴滴答答，最后只剩下根雪糕棍儿，被人扔进下水道，头重脚轻，极速下坠。
要死了吗？
他难得有些沮丧，缓缓睁开眼，在狭长幽暗的管道里，眼前竟闪过一帧帧走马灯：
啊，小时候父母飞去世界各地出差，总会带他一起出去玩长见识，万米高空的绚丽晚霞、地理书上的奇珍植物……他都见过。
快忘了，何青耘喃喃，他曾经也是个幸运的、幸福的孩子。
画面在迅速切换，闪过飞机失事的一幕，人去楼空的一幕，父亲组建新家庭的一幕，他抱着一箱子烙印童年回忆的纪念徽章，住进奶奶家的一幕……
那一幕幕变换越来越快，争夺遗产的人嘴脸变得模糊看不清是谁，很快飞跃到他成年后的生活，在灰白世界里面对各种各样的植物，成了失去亲人后何青耘人生里为数不多的色彩。
但很快画面又乱套，他看见茂密丛林、熊熊山火、倾泻的雨、有模糊身影抹去他脸颊的雨水，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又是谁？
何青耘迷茫地伸出手，嘴唇无意识翕动：“阿野……”
混乱的画面倏然消失，四周的光渐渐变暗，何青耘闭上眼睛，双手安详地覆在胸口上。
他感觉血液倒流到脚踝，从蚊子包的血点里喷涌出嫩芽，生长，缠绕，蔓延黑暗，直到下坠停止。
在黑暗世界里，他头朝着地，脚吊在藤蔓上摇摇欲坠。
何青耘吓得睁开眼，做了一个对他来说十分高难度，此刻却异常轻松的倒挂卷腹。
“！”
看着燃烧的篝火堆，和坐在木桩上看过来的栖迁，何青耘憋着的一口气缓缓呼出。
还活着！原来是梦——他还以为自己转世投胎觉醒了什么运动天赋，拥有一拳粉碎任何人的“绝对力量”。
那他一定要猛猛冲进实验室，猛猛揪住那些造谣的人的领子！狠狠让他们！给自己道歉！
是这样的！何青耘攥拳做了一个打气的动作，被栖迁尽收眼底。
……是在庆祝自己又活了一天吗？
好呆，好蠢。
“哎，”栖迁叫他，抱着手臂，两条长腿伸直交叠在一起，他垂下眼皮盯着何青耘，“你到底是什么人。”
“啊？”何青耘朝他眨巴眼，老实道，“我是何青耘呀人可何青草的青耕耘的耘目前在H大植科院读博四......”
“停。”栖迁颇为苦恼地看着他，从墙上的箭筒里捞了根箭，在指间一转，用尾羽那头点了点何青耘的胸口。
何青耘低下头，不明所以：“怎么了？”
“这个印记是？”栖迁点了点那块红色问。
“胎记，我生下来就有了。”
“你确定么，没人跟你说过这是什么？”
“没有呀，我记得这个小时候还是模糊的一团，现在随着年龄增长边界越来越清楚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洗澡会更明显一些，师兄还问我是不是去纹身了，温感那种。”
何青耘摩挲着锁骨下一点的那块淡红色图案，约有一个指节那么宽，呈水滴状，但圆的那边有伸出一个弯弯的尖儿，像某种植物的叶子。
栖迁看了他一眼：“多少人看过你的印记？”
“啊？”何青耘不明白栖迁今天怎么愿意和他闲聊，但还是想了想认真回答，“我家里人，还有师兄吧，不知道你有没有去过北方那种澡堂？我每次差不多都是和师兄一起去洗澡，他眼睛尖，第一次就发现我的胎记了。”
何青耘抬起头继续道：“是不是形状还挺不一样的？像叶......”他顿住，因为栖迁很安静地看着他的胸口，眼神专注。
太奇怪了，栖迁从来没有露出过这样的神情，何青耘不由得捂住胎记，手忙脚乱地找衣服穿上，穿到裤子时他又不知道自己在扭捏什么，大家都是男的，便欲盖弥彰去摸红肿的蚊子包。
样子虽然还是很吓人，但似乎没那么痒了。
何青耘系好衬衫扣子，有些不好意思道：“那个，我昨天不小心被蚊子咬了，但是现在感觉好了很多，不是很痒，是你帮我治疗了吗？”
“我为什么帮你？”
“……上次是你救了我，还给我伤口敷了草药，而且你的草药非常有用，我现在手腕上的疤都淡了呢。”
何青耘怕栖迁不信，特地解开袖口挽起来，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臂。
栖迁淡淡瞥了眼，垂眸继续玩他的箭：“没用完的，不能浪费。”
何青耘点头：“那或许你知道我这个包该怎么消肿吗？
“这是毒，不解会死。”
“会死？！”何青耘睁大眼睛，“那我这个情况还剩多久啊......”
“最多一个月，”栖迁不经意瞥他，“用神树树脂调和潭水敷在上面就行。”
栖迁第一次说这么多话，何青耘两眼放光，连忙翻出本子放在木桩上，蹲在一旁眼巴巴瞅他：“好的好的，辛苦您重说一下，神树是什么样树？嗯，它的学名，形态特征，生长环境，药用价值，还有潭水……什么样的潭，在哪里呢？”
“……”他又在叽里呱啦说这些了。
栖迁盯着跟小狗一样蹲在木桩边就差摇尾巴的何青耘，偏头道：“你尾巴不疼了？”
何青耘摸了摸屁股，试探性按了一下尾椎骨，眉头一皱：“按压还是会有点痛。”
“啧。”栖迁站起身走到门口，背对着他，“顺着小溪往西走八十公里有一处瀑布下去，神树长在灵潭正中间。”
“碧蓝色潭水，但凡长了眼睛的都不会找错。”栖迁转过身，睨了何青耘一眼，躺下闭上了眼。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
栖迁看起没睡好呢，何青耘收回视线，他目前面临一个严峻的问题：八十公里全徒步，在雨林。
按理论来说，一个普通成年人一小时可以走四五公里，一天起码能走二十公里左右，最多一周就可以走完。
但这里是雨林，他前几天才小心翼翼滚下山摔个半死，这对他来说是个巨大的挑战。
再不用说现在雨季，行进难度更大。
一切终究还是要面对的，除了走一步看一步，也没有什么办法。
何青耘心里流泪，默默收拾行囊，看了眼窗外没停的雨，突然有点后悔了。
当初应该把帐篷带上的……就算破了，但起码还能挡雨。
他在门口原地转了两圈，看雨，挠挠头，又蹲在篝火边烤火，看雨，摸了摸脖子，转头，走向栖迁，看雨，转头，伸出食指戳了戳他的背。
“那个……”
栖迁没动，连眼睛都没睁，声音懒懒：“嗯？”
何青耘声音低了点：“我昨天做得涂料还没用，在墙角放的芭蕉叶里，麻烦你等雨停了帮我涂一下，可以吗？”
栖迁不说话。
不知怎么，何青耘想到他前导师，每次都是他十句对方一句，在yes or no中回复or，摆明了糊弄，只能不断去猜他的意思。
“因为那个涂料还是挺有用的，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到，不过我这次走了不会麻烦你照顾它们，请你放心，等我回来我会继续治疗的。……栖迁，其实我想证明，我真的不想白吃白住。我没有你懂得多，尤其是生存方面我确实很废柴，我比不过，也帮不上什么忙……但你说这是你的山，我想你一定热爱着雨林里的一切，所以我就想帮你解决这一点点烦恼，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只要可以回报你救了我收留我，哪怕只有一点价值都好。我真的在尽我所能，请你相信我一次。”
何青耘绞着手指，闷头说了一通心里话，说得语无伦次，他抬起眼，栖迁不知道什么时候转过来了，枕着胳膊表情盯着他，神情古怪。
何青耘抬手抹了把眼睛，干的。
他也没哭啊，栖迁怎么这样看他。
——栖迁只是在想事情，想昨天晚上他听到何青耘叫自己小名后，他当即追问，但人彻底晕了过去，再没多说一个字。
很久没有这么焦躁过了，连他自己都要反复寻找记忆的小名，眼前这个废柴，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怎么会知道。
记忆之门开了一条门缝，栖迁必须粘好这把断钥匙——他把昏迷的何青耘抱到床上，拉扯间突然发现他胸口的印记。
其实昨晚，这个图案根本不是淡红色，而是青蓝色，和他掌心的另一半印记可以完美组合成一片完整的叶子。
如果说何青耘叫“阿野”是某种巧合，那么印记绝不是。
栖迁可以肯定自己没有在何青耘面前动用过神力，更不可能让他看到掌心的印记。
他试过用手去触碰何青耘的印记，甚至注入神力，但无事发生，何青耘体内没有任何灵力波动。
无事发生往往更让人抓心挠肝。
为了知道何青耘究竟是谁，栖迁一定要为他治疗。
他本想动用神力治好何青耘，又临时改了注意。
月色下，栖迁单手托住何青耘的脚踝，他抬起那条腿，低头在蚊子包上轻轻舔了一下。也是这时原本棕褐色的瞳，闪过一抹碧蓝色的光，像柔柔月光倾洒在碧色潭水上，神秘，梦幻又宁静。
接触到栖迁唾液片刻，何青耘苍白的嘴唇就恢复了血色，他不会知道自己体内毒素已清。
红肿不会消，栖迁故意这样治了一半，留下红肿的假象骗他去找神树解毒，一路上刚好用来试探他是谁。
但眼下这人根本没有自知之明，居然打算一个人去找神树。
“我不会帮你涂。”栖迁从床上翻起身来盘腿坐下，抬头看着站在他面前的何青耘，他们距离很近，一低头就能撞到另一个人。
“我有事要去一趟神树，明天启程。”栖迁漫不经心地说。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