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晕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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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雨下到后半夜才停，雨拍在芭蕉叶上的噪音没有吵醒沾枕就睡的何青耘，倒是扰得栖迁整晚没睡。
不知怎么，他真躺在一旁的树上，躺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干嘛，觉得不可思议。
跑回家睡不好吗？几步路的事儿。
栖迁一个翻身跳下树，往回走了几步，又走回去坐在先前那颗榕树上，沉默地盯着吊床上熟睡的人。
他是来试探这家伙的，万一真的死了麻烦了。
啧，麻烦的家伙。
麻烦而脆弱的家伙在清晨鸟叫中缓缓睁眼。他从吊床上坐起来，抬手揉着惺忪的睡眼，视线聚拢在空地的白烟上。
火堆上架着的锅里在煮水，应该是栖迁从小溪那儿盛的。
栖迁盘腿而坐，身旁的芭蕉叶里盛有一堆橘黄色野果。
“早上好，你昨晚睡得好吗？”何青耘站定在火堆前捋了捋头发，拽着衬衫衣角试图拉平褶皱。
他衬衣质量一般，背后被吊网压了一夜压出菱格印子，右半边脸上也是。
栖迁不回话，对此何青耘已经习惯，自顾自打了个哈欠，返回去从包里拿出牙具，还拆支新牙刷，和一半干净的漱口杯一并递给栖迁：“你刷了吗，没带用我的。”
“……谢谢。”栖迁接过来。
认识这几天，何青耘不断刷新他对外来者的认知：
爱干净，轻微强迫症。刚开始不管吃饭还是睡觉，能擦的除了土以外，什么都要用湿巾擦一遍，后来湿巾用完才作罢。
吵，话多，特别是夸奖的话张口就来，总让人猝不及防。
讲究。吃饭不说话，不吧唧嘴，说话不嚼东西，夹菜不在锅里翻来翻去。吃饭速度很慢。，坐姿端正，不跷二郎腿不抖腿，每次只坐三分之一的凳子。
即便睡地上，也得把地图铺得平平整整，还要用石头压住四个角不被折了。睡觉时手一定要放肚子上，入睡很快，安静不打呼噜。
但瞎讲究，正经求生工具不带，带一堆七零八碎的日用品。
比如此刻，何青耘拧开牙膏，俯身在他的牙刷上挤上豆粒大小。
他的衬衫纽扣解到第三颗，因为俯身，露出锁骨和一片白皙肌肤，胸前淡红色印记随动作若隐若现。
栖迁视线被吸引，盯着那个印记看了两眼，何青耘并没注意，起身拧紧牙膏盖叮嘱道：“虽然我这是无氟牙膏，但漱口水也不可以吐在溪水里哦。”
“你像是旅行来的。”栖迁挖苦道。
“抱歉，下次你醒了喊我，我来打水生火，说好要给你当跑腿的嘛。”何青耘笑笑，从水袋里倒了些水，背身走到一旁空地去刷牙。
栖迁盯着他的背影，半晌也站在一旁刷牙。
两人迎着清晨阳光，站在原始雨林里动作整齐的刷牙，这景象太奇怪，但又不知道哪里怪。
刷完牙，何青耘蹲下将漱口水吐在土里，用脚踢了踢周围的土，好让土壤和泡沫混合加速分解。
他们回到营地，围着煮锅席地而坐，栖迁把野果放在两人中间，何青耘拿起来一串看，原来是木奶果。
这种果子长得像风铃，一串一串垂在树下，每个都足有砂糖橘的大小，但果皮偏硬，果瓤和山竹一样呈分瓣状，分成三瓣。
何青耘剥开一个递给栖迁：“你辛苦啦，又是热水又是摘果子。”
栖迁本想拒绝，但正巧这时一片乌云挪移，阳光透过叶子照在何青耘脸上，照进他的眼睛，亮晃晃的。
栖迁不觉怔了下。
没了眼镜遮挡，何青耘的眼睛其实挺漂亮，眼角像柳叶尖，眼型狭长，眼尾上挑，睫毛投影映在眼尾，无端生出一种人畜无害的乖。
他犹豫了。
作为神灵，栖迁只汲取雨林植物的精华灵气，感觉不到饥饱，吃树叶是因为闲得无聊，野果偶尔好奇会尝尝味道。但如果今天吃了何青耘给的食物，也许以后他们可能会一起吃更多东西，到时候被发现他不吃植物以外其他食物，又该怎么解释？
栖迁向后一躺，枕着手臂道：“不用，你还在睡我就已经吃过了。”
“好吧，”何青耘咬了口果肉，成熟的木奶果酸酸甜甜，水分很足，“那你明天醒来一定叫我，好不好？”
“嗯。”栖迁闭上眼，不想提自己一夜没睡的事儿。
吃完早餐，两人将伞绳解下收好，继续赶路。断崖太陡，而且崖底水流湍急，栖迁料想何青耘过不去，这里一摔真的会出人命，便带他沿着崖边跑路走。
天气转暖，温度变化在雨林湿热气候中表现并不明显，但何青耘皮肤比较敏感，虽说是畏寒体质，热的时候也很容易出汗。
衬衫粘在身上，他想像栖迁那样脱掉上衣，赤着身子凉快凉快，但又有一份羞耻心与体面在，只能折支芭蕉叶不停扇风。
林中安静极了，除了人声却也热闹极了，虫鸣伴随溪水此起彼伏地响，偶尔有一两只虫振翅从眼前飞过。
绿林一望无际，同时也危机四伏。对植物本身而言，无声的威力莫过于绞杀树的残忍。除了栖迁家门口那片长势极好，树干、板根宽厚的绞杀榕以外，雨林里最常见的，还是像此刻林子里一样。绞杀榕伸展着密密麻麻如网如丝一般的气根，攀附缠绕在目标宿主的树干上，无声无息抢夺养分，直到怀抱中的宿主枯死为止。
还有些无声的，对外来者而言的危险，在路边伏击。
雨林植被茂盛，路边生长了各种蕨类植物，从脚腕到肩膀那么高都有。
因为热，何青耘将袖子挽至胳膊肘上，靠擦肩而过的这些植物遮阳降温。前不久刚下过雨，植物叶子上都存有不少雨水，贴在胳膊上冰冰凉凉很舒服，叫人放松警惕。
起初，何青耘只觉得他以为是手臂轻微有些痒，他以为是被叶子扎到随手拍拍，突然摸到一个软而凉的小东西粘在手臂上。
“我天。”
他抬起手臂一看，倒吸一口气，小臂内侧的不知什么时候爬上一只山蛭，原本细细一条的身躯，此时吸满了血，肿得有一截小拇指那么长，狰狞可怖。
“怎么？”栖迁听到何青耘喊了声，见他站原地没动，折返回来看。
“被蚂蟥咬了。”何青耘呲牙咧嘴地伸手给他看，别过头去，“我不怕虫子，但唯独这种软体动物……给人的视觉冲击，有点太恶心了。”
说着他揪了片叶子，想把它拔 出来。
“别动。”栖迁抬眼瞥他，用指尖轻弹蚂蟥边缘的皮肤，试图让它松开口器，见这样没用，反手从腰间抽出匕首，托着何青耘的手臂，用刀尖贴近口器和皮肤的边缘，何青耘看了一眼，蹙着眉转过头闭上眼。
栖迁神色认真，垂眸稳握着匕首，轻轻挑开蚂蟥的口器。
吸饱了血的虫掉在落叶上“啪嗒”一声响，分量十足，伤口也即刻渗出鲜血，在他白皙皮肤上十分刺眼。
他捏着何青耘的手腕晃了晃，“好了，这么娇嫩招虫，就穿好衣服。”
“我就是太热了想透风……”何青耘转过头，一看自己满手臂的血，腿一软。
见状，栖迁还没松开的手连忙又拽住他胳膊，提溜着衬衣后领把人拎直。
他上下打量何青耘有些苍白的脸，勾起唇角，饶有兴致道：“你不会晕血吧？”
“咳咳咳……嗯”何青耘偏过头不肯再看一眼，因为腿软，他本能朝栖迁那边靠近些，脸因为被衬衫卡脖子涨得通红，“你，你能先……松开我。”
“哦。”栖迁一松手，何青耘趔趄两步就要跪。
一晃眼看到地上的湿泥，又急忙用全身力气拉住栖迁胳膊往他身上靠。
栖迁被拽得晃了晃，胳膊一使劲儿，就此拖着何青耘往旁边石头一扔，谁知何青耘顺势跟条美人鱼似的倒在石头上，还把渗血的手往前一伸，自个儿低下头不看它，有气无力道：“栖迁，你帮帮我吧。”
“为什么帮你啊？”栖迁坐在他胳膊旁，从他的视角，看着软趴趴一条人趴在石头上，只觉得好气又好笑，声音因此带了点笑意。
何青耘眨了眨眼，目光清明，盯着不远处树上的猴子，声音还是软绵绵道：“因为你是全雨林最好的人啊。”
说完，他贴着石头侧耳倾听，头顶坐着的人沉默了一会儿，接着窸窸窣窣响。
何青耘感觉手臂被人轻轻按住，用什么擦掉他的血，接着一个柔软的东西覆住他的皮肤，手臂传来一阵温热湿意。
“你在用碘伏给我消毒吗？”何青耘保持趴着的姿势，问道。
“是吧。”栖迁站起身擦拭嘴角，在急救包里翻了翻，找出一片创可贴，撕掉包装纸时他轻微愣了一下，看着自己的手，神情有些疑惑，半晌才捏着创可贴，对准手臂贴了上去。
拇指在创可贴边缘按了按，确定贴好，栖迁收好物资和垃圾。
眼见何青耘还趴着不动，他淡淡道：“石头上还有一条。”
“啊！”何青耘猛地起来，在手上身上拍拍打打，又紧盯着石头瞪眼：“哪呢？在哪里？”
“被你吓跑了。”
何青耘半信半疑看了他一眼，又抬手看着那个创可贴，血被清理干净，但并没有碘伏涂抹的痕迹。
栖迁看着他，转身背上包：“走了。”
“好。”何青耘放下衬衫，将手腕袖口也扣好，想到刚才的狰狞场面，他心有余悸地把衬衫下摆都塞进裤子里。
栖迁走得慢了些，最后停下来回头等他，看见何青耘正在系腰带。阳光将他衬衫里的身形勾勒出若隐若现的轮廓。
他转过头，盯着路边的草，喉结滚动了一下。
整理好衣服，何青耘快步走到栖迁身旁，抬头看着人道：“我好啦，其实不用等我的。”
栖迁目视前方：“不是晕血么，再趴地上我还得走回来拖你。”
“喔，对，是这样的。那我们慢点走吧。”
他们并排走在岸边，没有树冠遮挡，阳光充足而明媚，照在后背暖洋洋的。
何青耘偷偷看了栖迁一眼，抿着唇，摸了一下鼻子。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