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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甜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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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饿了。”白杨摸摸饿瘪的肚子,“我要吃饭,吃完去收拾东西搬家。”
“你难道不需要问问我意见?”对于白杨擅自决定今晚的行程,燃灯皱眉。
“你有得选?”白杨看也不看燃灯,走向离她最近的自动贩售机,里面玲琅满目,花花绿绿,全是合成食品和饮料。
燃灯不悦:“难道我连坐下来吃饭的资格都没有?”
“那去对面?”白杨指指对面街角的无人速食店,招牌很机械风,一看就没胃口,不像人吃的。
燃灯勉强走过去一看,还是合成食品,只能说比自贩机强的地方在于,它的确有椅子给人吃饭。
“你平时就吃这些?”燃灯拉住正要点餐的白杨。
“不然呢?”白杨故意模仿燃灯:“那你希望我平时吃什么?”
白杨熟练点餐:“你要吃什么?我请。谢谢你陪我看医生。”
后半句态度转变之快简直让燃灯噎住,他看了看金属锃亮的装修、毫无人味干净到苍蝇会滑跤的后厨玻璃,艰难地说:“……和你一样。”
燃灯感觉来这里不像吃饭而是进食,给机器人输油灌电那种,很高效,很节能。
很快,毫无美感、样式古老的送餐机器人运来两盘肉色的糊状物。
燃灯欲言又止,闭上嘴巴。
“吃啊,干嘛不吃?”白杨向他投来浪费食物的谴责眼神,忽然意识到可能上民联邦的人可能不吃这些食物,她想了想,诚恳地说:“这是我平时会吃的食物,营养全面,一份管饱,如果你吃不下我可以吃,等会我请你吃你想吃的。”
白杨低头,吃得很认真,仿佛眼前就是值得她这样对待的食物。
她认为所有食物都值得她珍惜对待,星舰区的食物获取不容易,什么都要从下面运来,包括他们正在呼吸的氧气、牵引他们的重力,她很为自己的存活感到珍贵。
受她感染,燃灯也能相对心平气和地,把勺子里各种成分的混合物放进嘴里。味道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清淡的奶香,融解时口中有甜软的温暖散开,但也只是能够入口而已。饱腹感很快上来,燃灯觉得那更像胃部不消化的饱胀。
燃灯看白杨坦然吃光盘中的食物,那的确仅仅只能称之为食物,可以吃的,东西,人造品,如同星舰上所有除人以外的存在。
上和下,为什么要这样区别对待,这个问题以前从不曾进入燃灯的考虑范畴。
“你知道它叫什么吗,它叫‘甜梦’。”白杨仔细把盘子里的残渍用勺子拢在一起,“我点它是因为它名字好听,我也喜欢它入口时温暖甜热的口感,虽然只有一丁点儿。”
她又叩叩桌面不断闪动推销的点餐屏,“其实我挺想试试这里的‘蜜吻’,可惜它加了兴奋剂。”
燃灯看向那页面,暖橙调的团状物,绵软地伏成一圈,期待被享用的卖相。
他早就听说为了更好地控制下民联邦,上民会在“规定范围内”投放含精神制剂的食品。但他没想到在上民有诸多管制的成分,竟会在这里如此轻易地唾手可得,还定价低廉。
他看着可谓生命力顽强的白杨,白杨也回看他,两人均如猛兽般打量彼此,绝不示弱于每次相触的眼神。
“冷了。”她指指他的盘子。
燃灯低头吃完。白杨很满意他没有浪费。
他们起身,白杨在手环调好导航:“我要先去过渡屋拿我的行李搬去宿舍,接着我要写报告。你呢?”
“跟你收拾东西,接着回训练场,训练室有最新款的仿真人,想试试。”燃灯难得露出对什么感兴趣的样子,尽管那股兴奋他藏得很快。
导航显示过渡屋离这里不远。星舰四的公共交通主要有空轨和地轨两种,空轨更快,但也更贵,比地轨价格翻两倍。
“你很喜欢?”白杨问道。
燃灯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他们钻入地底,地轨通风不好,机械锈蚀的金属味和勉强维护的化学制剂味扑面而来。这些味道与过量的人味拥挤混杂在一块,仿佛粘在他们脚下的每一块合成地砖、钻进每一道合成墙板的缝隙。
就在车厢门关闭那刻,“只是习惯而已”,燃灯说。
车厢滑动,在昏黄不清的灯下,他们的脸模糊不清地叠在车窗玻璃上。
“只要时间够久,你会习惯我,我也会习惯你。”燃灯恢复了一贯的冷峻。
“哪怕你不想,对吗。”白杨看着车窗里比她高上一个头的人,车厢的晃动让他们不时身体微触。
燃灯垂眸,冷峭的睫毛在他眼睑投下阴影一片,目光却透过藏匿的阴翳早已将白杨看穿般,“你说呢?”
白杨笑了,扯着吊环。
过渡屋在一栋老旧大厦的三层,这栋大厦位于星舰四西区中心的辐射边缘,相比更旧更破更边远的过渡屋来说,这里的租金因地理位置而显得不那么“过渡”,没那么多人租得起。
毕竟过渡屋就是给穷光蛋准备的,比如刚毕业没工作的年轻人、失业的中年人、失能的老年人——过渡屋是一个统称,专指价格低廉、随租随用的抽屉间。
“……你就住这里?”燃灯推开防火门,只看到连排抽屉一样的柜子,从地面直到天花板,一共有三层,目测高和宽都是一米。
远处的节能灯没亮,柜门渐隐没入暗中,燃灯保守估计这里有上百个抽屉格,像停尸间的冰柜。
只不过里面躺的全是活人。
“你有没觉得你有时说话挺傲慢的?”白杨熟门熟路验证门牌,脱鞋蹬上脚踏,钻进开启的中层隔间:“我为什么不可以住这里?”
“我的意思是……”燃灯想说其实你这话也很傲慢。
“我没钱。我没得选。”白杨很快收拾好柜子里的行李,扔给站柜门口的燃灯。
燃灯张了张嘴,没说话。
抽屉间长两米,四周是浅色的隔音合成板,可能是为了租客更换时的干净卫生,没有床垫。难以想象白杨就裹着几件衣服躺在这干硬地方。
“你要进来躺躺吗?”白杨看他研究得那么认真,便问道。
燃灯抿了抿唇,然后点头。这柜子对他来说实在小得有些为难。
白杨倒是有些意外他会爬上去:“我收拾好叫你,很快。”
她的东西不多,简单到了让人怀疑她该如何生活的程度,只一个行李箱、一个背包、和她刚收拾好的软包。
她敲敲抽屉间:“走啦。”
燃灯闷闷地应了一声,随即噗通一声,燃灯捂着脑门推开柜门。
“要我帮你拿吗?”他手自然伸向白杨行李。
“不用,我自己就可以。”白杨拖过行李就走。
白杨合上防火门时,臃肿窒塞的空气隔绝在她身后,过渡屋的灯在她身后暗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