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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凝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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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精致裹覆如贵重人偶,坠着黄金笼的耳饰,闪耀却被玲珑切割的红宝石囚困其中,为他佩戴这双耳饰的人甚至不舍得在他的耳垂刺洞而破坏他肉身的完美无瑕,却又偏偏让他感到不舒服地让耳夹的指和齿在耳后按出红印。
还有他过分捆束的衣领让他仪姿雅正却难以顺畅呼吸,他高至腿腹的绑带皮靴,那繁复叠勒的鞋绳和峭丽的后跟,以及纤尘不染毫无行走痕迹的鞋底表名,这双鞋不是为了他行走而穿,而是确保他只能困于此处。
还有他手里的玻璃盒子,色彩斑斓为他精心准备的健康饵料,在他能取够的手边还有他维持体征的药丸,那是分装好的小盒,确保他不会乱吃,不会吃错。
“我和朋友吵架了,我在这里等他来接我。”他以孩子般天真和坦诚的口吻说道。
“他会来的。”白杨说道。你也知道他不会放你走的。他不会舍得放你走的。
“可以帮我吃掉它们吗?”他再度向白杨捧起装载了五颜六色的玻璃盒子,“如果我吃不完,我的朋友会生气,他总会准备太多了。”
白杨在他旁边坐下来,一男一女保镖终于过来。
“抱歉女士,先生他有严重的过敏,请您注意避免和他肢体接触,好吗?”
白杨点头,拎起一枚樱桃,碰了碰他嘴唇。
他唇颤了颤,小小一口咬住樱桃,从她手里摘下了它。
看他如此听话而不懂拒绝,白杨感到了喂养的乐趣,残忍和欢愉竟如此接近。就像看一双雪白优美的赤足踩过璀璨的玻璃渣,那双纤足无知地在这路上走啊,走啊,美得令人触目惊心。
细嚼完毕后,他将不便吐出的果核藏在舌底。
白杨又连续喂他樱桃,直到那樱桃染得艳红的舌,再无法将一个个尖细的果核藏纳。
他要掩着脸,白杨便拉着他袖口将他手挪开,他似乎会意:“请问你要帮我吗?请把手伸过来,谢谢你。”
白杨手伸给他,他低垂头,几缕发丝拂落下来,他轻轻把它们挂耳后,慢慢地吐,一颗,两颗,红嫩的果核有他长久浸润的舌温,他像吐出一颗颗粉红细长的小卵,光洁乖顺地安躺进她摊开的掌心。
吐净最后一颗后,他有些羞赧,久久不肯抬头,金软的发丝又垂落遮掩。
这次他不再拨起,等这抹阴影将他荫护足够久,久到他因失礼而唤起的羞耻心散退之后,他抬头,用那双空明剔透的眼睛看向白杨,笑得很浅,宛如纯真而不忍撒野的孩童。
白杨从包里抽出纸巾将核卵包裹,擦干净手,咬了一口草莓。哪怕她咬过一口,想必这颗草莓塞进他嘴里他也会毫不犹豫吃掉,看他那张光洁如瓷的脸,看他那双白皙如银的手,必定是过往的教养让他并不懂得担忧遭遇风险的可能。
可他已经不能再吃了,这些水果让他感到寒冷,他摸向手边的药,那双放在他的膝上的蕾丝手套滑落下来。
他们面前不远处,有几个小孩在玩球,白杨一边吃水果,一边计算球砸过来的可能。
果然,孩子们尖叫着,球飞过来了,白杨挡开了球,而他接住了扑摔过来的小孩。
他把受惊的小孩扶稳,摘下蕾丝手套的手便碰到了小孩的皮肤,他开始流血。
最快的是鼻子,最慢的是耳朵,嘴巴里的他在努力咽下去可还是溢出来,他无暇顾及他眼睛,乱擦只会更狼狈恐怖,只好沮丧地让它流,他的眼耳口鼻全在冒血。
他让孩子站稳才放开,自己却摇摇欲坠地向后倒去,白杨赶紧扶他,他拼命摇头,满脸恐慌:“不要……请不要碰我……”
在白杨碰他瞬间他眼神万分惊恐,但他没有强硬推开,只仰头在白杨怀里喘息着,慌乱中他的血爬上白杨脸颊。
保镖冲过来,他们拉开白杨,他的血手被迫从她脸上离除:“先生肢体触碰会严重过敏,请放开他。”他是一个连碰也不能的易碎玩偶。
白杨被拖走,然而就算保镖也不能碰他,只能任他躺在地上等医疗过来。他面容浸血地倒在地上,无辜无助,宛如被人剥除繁美的衣物曝露,毫无自尊和体面可言。
周遭开始有人举起手环拍摄,全是面无表情拍摄的路人们。
玻璃盒子掀翻在地,精巧的药片零落他四周,他茫然而痛地喘息着。幸好他盲,幸好他聋,不知此时此刻他不过是任人审美的存在。他始终未发出痛相关的声音,他很安静,仿佛舌头也被剪掉,声带也被移除。
就在这时,一个黑色的男人快步撕开人群,快速脱下外套盖在倒地的青年身上,遮掩了青年那血污的姣容。
青年知道是谁来了,他朝男人伸手,摸向面前那张他等了许久的脸,指尖的血嘀嗒坠落,弄脏了男人为他精心穿扮的衣服。是男人为他佩戴耳饰和珠宝,为他穿戴手套和鞋袜,细致入微把他打扮如华美的神祇,他不该在男人面前如此失仪。
男人双手将青年揽抱起,对青年而言足够宽大的西装外套稳妥地掩盖了青年,血还在不停流,他不至于像触碰陌生人那样剧痛而失控了。
他在男人怀中放松下来,湿漉漉的额头贴在男人勃勃跳动的颈上,像极一个安抚的轻吻。
“不用担心,我会好的。”青年一遍又一遍在男人怀里说,“我会好的。”
不断冒出的血堵在喉咙,他小口小口地咽,最终又轻浅地咳,轻得仿佛不愿被男人听见。他压抑而耸起的背拱在男人臂上,像天鹅欲展翅而不能,他困折在男人手中,却心甘情愿。
一缕金丝般的头发却男人臂弯逃逸出来,青年伏在男人肩膀,在衣服的笼盖下,他双眼轻悄越过男人肩膀,像翻跃困缚的天堑,看向回忆中他所跌落的长椅。他在寻找着什么,用他那双并不适宜搜寻的眼睛。
白杨确定那双流血的眼睛在找她。他眼睛睁得极大,眼周不停冒出血来,眼中却是一片空无。他没有擦拭他的眼睛,眼睫根饱蘸了血,令她想起黄金号那缠绕金轮的蟒。
她想看那条蟒颤动如吐卵。
“我还想见你。”他的声音翻山越岭般扑向她,还是那样坦诚,那样天真:“我会等你,请你来找我好吗?”
男人并未禁止他发声,但青年很清楚自己不该再说话。他那双并非胆小却太过体贴的眼睛缩回男人怀中,只留一支纤丽的手在男人后背轻拍,一下,两下,像在哄人。
男人抱他进一旁等待的黑色车里,青年回到了属于他的笼子里。
二十出头的貌美青年和三十出头的英俊男人的相拥戏码结束,人群散去,留下来的保镖收拾残局,他们把白杨扶起来,问是否要送她去医院,是否需要赔偿她染血的衣物,体贴一如最初他们并未过分干预她的靠近。鉴于青年最后说想见她,他们希望能够得到她的联系方式。白杨全都拒绝。
她坐在长椅上,看保镖妥善处理完毕一切,现场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滴血迹的影子都没有。他们离开白杨是因为他们没有收到男人关于此的后续指令。
是时候去俱乐部了,白杨走出两步,一道金色闪光从她怀中跌落。
她低头一看,是他的耳环,一枚金笼囚困的红宝石,看上去和他同样昂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