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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

  •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房间,顾丞风坐在祁萧的书桌前,小心翼翼地翻看着一本相册。祁萧下楼去接电话了,说是他妈妈打来的。房间里很安静,只有时钟滴答的声音。

      相册里全是祁萧和母亲的合影——在海边,在游乐园,在音乐厅。每张照片上,两人都笑得那么灿烂。顾丞风的手指轻轻抚过一张祁萧站在领奖台上的照片,他穿着小西装,手里拿着钢琴比赛的奖杯,身后的母亲骄傲地搂着他的肩膀。

      "那是去年青少年钢琴大赛,"祁萧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我得了第二名。"

      顾丞风慌忙合上相册,像是做错了什么事被抓到一样。祁萧走进来,手里拿着两杯热可可。

      "对不起,我不该随便翻你的东西。"顾丞风低声道歉。

      "没关系,"祁萧把其中一杯递给他,"反正也没什么秘密。"他在床边坐下,"我妈说她认识一个很好的律师,专门处理家庭案件。"

      顾丞风的手一抖,热可可差点洒出来:"你...告诉她了?"

      "没有细节,"祁萧赶紧解释,"我只是说有个朋友遇到了家暴问题,问该怎么办。"他抿了一口热饮,"她说最重???的是证据和安全的庇护所。"

      顾丞风盯着杯子里旋转的奶油泡沫,沉默不语。证据意味着要把自己的伤疤展示给别人看,而庇护所...那意味着彻底离开父亲。

      "我知道这很难,"祁萧轻声说,"但至少考虑一下,好吗?"

      顾丞风抬起头,看见祁萧眼中的关切,突然觉得拒绝这个请求会是一种辜负。他缓缓点了点头:"我会考虑。但是...证据要怎么收集?"

      祁萧的眼睛亮了起来:"首先,我们需要给你现在的伤拍照。然后,如果你愿意,可以写下每次受伤的时间、原因和经过。"他顿了顿,"还有...你之前有去过医院吗?任何医疗记录都会很有帮助。"

      顾丞风摇摇头:"他从不让去医院,都是自己买药处理。"他卷起左袖,露出手臂内侧一道狰狞的疤痕,"这是去年被水果刀划的,他嫌我切水果太慢,抢过刀示范,结果..."

      祁萧的呼吸变得急促,他伸出手,却在即将碰到疤痕时停住了:"疼吗?"

      "现在不疼了。"顾丞风放下袖子,"但当时流了很多血,他怕邻居听见,用毛巾堵住我的嘴才带我去诊所。"

      祁萧的脸色变得铁青,他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顾丞风深呼吸了几次才平静下来。

      "我们...现在可以拍照吗?"他的声音有些颤抖,"趁光线还好。"

      顾丞风犹豫了一下,然后慢慢点了点头。他脱下衬衫,转过身去,将布满伤痕的后背对着祁萧。午后的阳光清晰地照出每一道鞭痕,有些已经结痂,有些还泛着可怕的青紫色。

      相机的快门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顾丞风闭上眼睛,努力不去想自己在做什么。拍完照后,他迅速穿回衬衫,手指因为紧张而笨拙,扣了好几次才扣上纽扣。

      "好了,"祁萧放下手机,"这些照片我会加密保存,除了你没人能决定怎么用它们。"

      顾丞风转过身,发现祁萧的眼圈发红。他想说些什么来缓解这沉重的气氛,却不知从何说起。

      "对了,"祁萧突然想起什么,"你有多久没弹钢琴了?"

      这个问题让顾丞风愣了一下:"自从上个月艺术节后就没碰过了。"

      祁萧走到角落的电子钢琴前:"要试试吗?虽然比不上真正的钢琴,但音准还不错。"

      顾丞风的手指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他渴望触碰琴键,却又害怕随之而来的回忆——父亲站在身后,每个错音都会换来一阵疼痛。

      "我...可能已经忘了怎么弹了。"他低声说。

      祁萧理解地笑了笑:"那就当帮我个忙。我写了首新曲子,但右手部分总觉得不对劲,你帮我听听问题出在哪?"

      顾丞风知道这是祁萧给他找的台阶。他慢慢走到钢琴前坐下,当手指轻轻放在琴键上时,一种奇怪的熟悉感涌上心头,仿佛回到了唯一能让他感到自由的时刻。

      祁萧站在他身旁,翻开一本手写乐谱:"从第32小节开始。"

      顾丞风深吸一口气,开始演奏。起初他的手指僵硬,错了好几个音,但随着音乐进行,肌肉记忆逐渐苏醒。这首曲子明亮欢快,像春日里跳跃的阳光,与他平时弹奏的忧郁古典乐截然不同。

      "停,"祁萧突然说,"就是这里,转折处是不是听起来很突兀?"

      顾丞风摇摇头:"不,只是你的指法可以更连贯。"他示范了一遍,"像这样,手腕放松,用整个手臂带动手指。"

      祁萧试着模仿他的动作,却还是弹错了音。顾丞风不假思索地伸手调整他的手指位置,两人的手短暂地叠在一起。祁萧的手温暖干燥,而顾丞风的指尖因为紧张而冰凉。

      "这样,"顾丞风轻声指导,"力度要均匀。"

      祁萧按照他的方法重新弹奏,这一次流畅多了。他转头对顾丞风露出灿烂的笑容:"太神奇了!你怎么做到的?"

      这个笑容如此明亮,让顾丞风一时语塞。他习惯了被责骂、被贬低,却不知如何应对真诚的赞美。

      "只是...一点小技巧。"他移开视线,却注意到祁萧书桌上摆着几本心理学教材,"你在看这些?"

      祁萧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嗯,我妈妈是心理护士,我偶尔会翻翻她的书。"他拿起最上面的一本,"这本讲创伤后应激障碍的,我觉得...也许对你有帮助。"

      顾丞风接过书,随手翻了几页。那些专业术语描述的症状——噩梦、过度警觉、情感麻木——与他自己的经历惊人地吻合。

      "我不知道这算是一种...病。"他低声说。

      "不是病,"祁萧认真纠正,"是受伤后的正常反应。就像骨折需要打石膏一样,心理受伤也需要治疗和恢复。"

      顾丞风合上书,突然感到一阵疲惫。这一天经历了太多情绪波动,他的精神和身体都已到达极限。

      "累了?"祁萧敏锐地察觉到他的状态,"你可以休息一会儿,我去准备晚餐。"

      顾丞风点点头,回到床边坐下。窗外,夕阳将天空染成橘红色,云朵像被点燃了一般绚烂。他听着楼下厨房传来的锅碗声,一种奇异的安全感包围了他。在这里,没有人会突然暴怒,没有人会因为他的一举一动而挑剔指责。

      他躺下来,闭上眼睛,不知不觉陷入浅眠。梦中他站在一个漆黑的舞台上,面前是一???三角钢琴。当他开始演奏时,灯光突然亮起,台下坐满了人,最前排是父亲阴沉的脸。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手指无法动弹,而观众开始发出嘘声...

      "顾丞风?顾丞风!"

      祁萧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顾丞风猛地坐起,冷汗浸透了后背,刚结痂的伤口火辣辣地疼。

      "做噩梦了?"祁萧坐在床边,手里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面,"正好饭好了。"

      顾丞风深吸几口气平复心跳,接过碗筷。面条上铺着翠绿的青菜和金黄的煎蛋,简单却令人食指大动。

      "谢谢。"他小声说,挑起一筷子面条吹了吹。

      祁萧看着他吃了几口,突然说:"我刚才查了法律条文。在你满十八岁之前,如果有足够证据证明家暴,可以申请变更监护权。"

      顾丞风的手停在半空:"变更给谁?我没有其他亲人。"

      "可以是其他亲属,或者社会福利机构。"祁萧谨慎地说,"还有一种可能是...如果我妈妈同意,她可以申请做你的临时监护人。她是注册护士,有稳定收入和住所,通过评估的可能性很大。"

      顾丞风放下碗,震惊地看着祁萧:"你...和你妈妈商量过这个?"

      "还没有,"祁萧摇头,"我得先征求你的同意。但我想告诉你,这是有可能的选项。"

      顾丞风的心跳加速。离开父亲,住进祁萧家?这听起来像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但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恐惧——如果失败,父亲会怎样惩罚他?

      "我...不知道。"他最终说,"这太突然了。"

      "当然,"祁萧立刻说,"不需要现在决定。只是...知道有选择总是好的,对吧?"

      顾丞风点点头,继续低头吃面。这个可能性在他心中种下了一颗小小的种子,他不知道它是否会发芽,但光是知道有这样的选项存在,就已经让他感到一丝希望。

      晚餐后,祁萧收拾碗筷下楼清洗。顾丞风走到书桌前,拿起笔和纸,开始写下记忆中每一次严重的伤害——时间、原因、经过。写到最后,他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笔。原来这些年积累的伤痛如此之多,多到他以为自己早已麻木,却在重新面对时依然痛彻心扉。

      祁萧回来时,顾丞风已经写满了两页纸。他默默接过这些记录,没有立即阅读,而是小心地折好放进抽屉里锁起来。

      "明天是周日,"他说,"要不要去附近的公园走走?医生说适当活动对伤口愈合有好处。"

      顾丞风犹豫了。外出意味着可能被认识的人看到,消息可能传到父亲耳中。但另一方面,被关在家里整整两天后,他渴望呼吸新鲜空气。

      "早上人少的时候去,"他妥协道,"而且要戴帽子。"

      祁萧微笑着点头:"成交。现在该换药了。"

      他拿出药箱,熟练地帮顾丞风处理背上的伤口。药膏清凉的触感缓解了灼热感,祁萧的动作轻柔而精准,显然已经照顾伤者很多次了。

      "你真的很擅长这个。"顾丞风说。

      "练习得多。"祁萧平静地回答,"我妈经常收治一些...有特殊情况的病人。我从小帮忙打下手。"

      顾丞风想起那些心理学书籍,突然明白了祁萧为何如此理解他的处境。也许在某个他不知道的时刻,祁萧已经帮助过许多像他这样的人。

      换完药后,祁萧拿出棋盘:"来一局国际象棋?或者你想看电影?"

      顾丞风选择了象棋。两人在棋盘上厮杀了几轮,祁萧棋艺明显更高,但总是故意留出破绽让游戏保持悬念。到了第三局,顾丞风终于忍不住指出:

      "你刚才明明可以将死我的,为什么走那步没用的棋?"

      祁萧眨了眨眼:"有吗?我没看出来。"

      "少来,"顾丞风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意,"你可是拿过数学竞赛奖的人,会算不清这几步?"

      祁萧大笑起来:"被抓到了!好吧,我承认,我只是想多玩一会儿。"

      这个简单的坦白让顾丞风心头一暖。没有人曾为了多陪他一会儿而费这种心思。父亲要么完全忽视他,要么把相处变成一场折磨。

      夜深时,祁萧在床边打了地铺。顾丞风坚持要睡地板,却被祁萧以"伤员优先"为由拒绝。

      "关灯了?"祁萧问,手放在开关上。

      顾丞风点点头。黑暗笼罩房间后,他听到祁萧平稳的呼吸声,莫名地感到安心。

      "祁萧,"他在黑暗中轻声说,"谢谢你做的一切。"

      沉默了几秒,祁萧的回答传来:"不用谢。晚安,顾丞风。"

      "晚安。"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清冷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银线。顾丞风盯着那道光线,思绪万千。明天,后天,大后天...未来充满未知。但此刻,在这个安静的夜晚,他允许自己暂时放下恐惧,沉浸在这难得的安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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