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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第一百四十章 ...

  •   拔下车钥匙,沉默片刻,林晦抿了抿干涩的唇,伸手先解开时潇安全带,低声道:“......我先去后面拿东西,时潇,你先上去,等下——”

      咔吧。

      停车场吊顶很高,白灯光冷冷打着,时潇面容隐在熄掉所有灯光的车里,晦暗不明,几秒后冷着眉眼才打开车门,长腿一迈下车。

      时潇刚想提后座最沉的物件儿,没碰上东西就被另一侧车门的人提走。

      默不作声卸了力道,时潇俯身拿起林晦下班后从桃肆后厨拎来的两玻璃罐油鸡枞,罐壁触手尚还温热。

      两人在家吃饭的机会不多,家里冰箱用不着塞那么多东西,林晦买的时候就打桃肆后厨的主意,东西基本都先放到后厨冰柜,剩下就准备等休假有空按部位分割好,再装保鲜袋里扔冰箱。

      行动速度极缓地东西一点点分门别类,该塞进储物室塞储物室,该放冰箱的放冰箱,林晦却没立刻出门,仰头靠上冷冰冰的墙久久,瞥了眼门外黑洞洞的客厅就触电般跳开视线。

      他就知道,时潇绝对猜得到。

      如果可以——

      不,没有可以,他还是会做,他怎么可能不做。

      啪一声,时潇摁开客厅灯,柔和的灯瞬间驱散黑暗。

      拖鞋踩上地面沙沙的声最后停在厨房门前。

      “滚过来。”时潇垂眼看着靠坐墙上头埋进膝盖的那人,嗓音冷得像是寒潭里淬过,“别让我喊第二次。”

      ......他确实不准备喊第二次。

      扫了眼林晦藏起来的衣领,时潇依旧没什么表情,微抬的左手似乎急需薅点什么降降温。

      墙角暗处那团黑色的大型不明物体稍稍动了些许,欲抬起的腿便原样落了回去。

      堪称慢动作放映的速度从膝盖里抬头,林晦缓缓靠墙站起。

      时潇不催,对他而言,速度快慢无所谓,只要林晦还在往他这儿走就够了。

      林晦没吭声,低着头跟上时潇,明明并不长却因主人的怯懦刚修剪过没多久细碎的额发松散垂下。

      视线落上骨节凸起的脚踝,边上偾张的蓝紫色血管被暖灯一打,竟透着些暖意,林晦莫名手痒,指腹摩挲几下手心也难以克制痒意。

      露台门口,时潇抬手扫了眼时间,冷漠道:“......林晦,十五分钟的时间够你洗漱收拾,不用想怎么解释,我自己会问,十五分钟后去露台。”

      “嗯。”

      卧室里响起窸窸窣窣的水声,时潇神情淡漠扫过开着门的浴室里那抹颜色鲜艳的身影,嘴角刚勾起一瞬,又冷漠地强制性压下。

      ......林晦穿黑色的真不好看,反正他不喜欢。

      路上被两张不伦不类紧挨的琴凳绊了腿,时潇想了想还是没坐下,轻踩消音踏板,右手微抬摁下白琴键第十三个键,手掌在黑白分明的琴键上撑手跨十度,磕磕绊绊弹了段旋律。

      全程时潇摁的力度很随意,他新学的曲子确实没练熟,本来就是四手连弹的曲谱,又少了两人正反向跑音阶的默契,一只手弹的曲子竟比两人一起弹的时候更不和谐。

      ......上一年热浪翻滚的夏天,他还不会弹,彼时连音阶都认不全,也是有个人硬是反扣上他左手,黑白琴键上翻飞带着他一起弹,相扣的手明明手指有十根,偏偏只有他伸出的食指尚且能自由活动。

      摁着琴键的手一重,食指就刚好停上白键的第十七个,时潇嘴角弧度没降,那是他第一次在一只手上看出手忙脚乱,人从众的活一只手忙忙碌碌地全干了。

      松开踏板,时潇略直起身,台面红绸布面上摆着个混不吝染着七彩头发的石膏像。

      伸手扶正歪斜的石膏像,挨上黑发黑睛另一个石膏像右侧,时潇余光触及旁边衔尾而生的翡翠蛇镯,浓郁清透的绿。

      时潇嘴角微抽,玉养人的事儿他知道,林晦因为他伯母的原因受熏陶颇重的事儿他也知道,但带玉镯总会造成不必要的误会,含义他倒是不介意,可不代表他能在见天出现场的时候,还能分神保证能玉也不碎。

      听到两不相让碰撞发出的脆响,时潇骤然从回忆中抽回心神,左手被股凉意覆上。

      眯眼看向也换上家居服的人,堪称喜新厌旧解开左腕表带,时潇扬眉对上惯会演戏好似枯萎的那人。

      嗓音依旧冷冽,只比原来多了些许暖意,不多,起码时潇现在没那么想揍人。

      “......过来。”

      眼尖盯到时潇左腕那抹浓郁的绿,林晦眼眸骤然亮起来,试探性伸手握向松松垂落悬腕垂在身侧一动也不动的左手,微暖的手心也跟着扣紧。

      时潇连手都没摆,却还愿意戴着蛇镯。

      视线从林晦牵着他的手一扫而过,见镯子掉不下来,时潇也就不故意拧着,卸了劲儿,一时连带林晦手也跟着一块儿往前摆。

      ......他不摆手的原因就是因为那物件儿看着就贵。

      东西他不少见,那边见的多,可也就是个习俗罢,时潇懒得深究。

      具体的价格他不清楚,林晦好像也不知道,只说是从他姥姥特意留库里石头中间拆的。

      原先拆了个紫的,他还没怎么觉得,这小子先嫌上艳,撇了回去,窗口透绿那个又托人刻的。

      饶是不清楚价格,时潇也能瞧见这色浓均匀的绿,明眼人誰看到得说句绿得流油,蛇口衔尾的位置更是绿得发黑,肯定跟八大规定明牌上擂台。

      “为什么视频拍了不发我?”时潇靠上藤椅,底下铺着的鹅卵石给足存在感,“劝你把跟卓定远合伙商量好糊弄我的理由现在就烂进肚子,除非你笃定我这辈子刨不出来。”

      指腹来回摩挲时潇手心,林晦低声道:“没想光糊弄你——”

      “嗯?”时潇面无表情垂眸,“滚蛋,别这时候跟我玩文字游戏装可怜。”

      知道时潇这是在给他机会,林晦咬咬牙,泄了气思忖片刻开口:“真想发你,但想起你难得愿意出去玩,过了会儿就不想发了,只想着查......我妈了。”

      时潇挑了挑眉,这还能赖上他?

      要搁平常林晦敢往他头上扣锅,他早把锅砸了再揍始作俑者一顿,但想起人从众忙碌的那手,时潇抿了抿唇,硬生生没做声算是接下一半锅。

      不过——

      “杜笙安生父是林锦光,你早知道了吧,我不问你为什么不说。”

      时潇就是有这种魔力,不管多惊世骇俗的东西到了他嘴边都能囫囵过去,只要他想。

      “这是你的自由。所以,你为什么揪着宋立恒不放?你想查誰?林锦光?还是那个女人?”

      林晦没做声,时潇话也没停:“改名换姓的情况撇开不谈,林锦光周围可没有姓杜的女人,别说整个国家,就单洪城,姓杜的女性就不在少数,你想怎么查?”

      “很惊讶?林锦光血液那次询问之后,我刻意留档的。”时潇轻描淡写:“但是林晦,全国留档的犯人里可没查到杜笙安生母,你就算从蒲国飞嘴里知道宋立恒投奔的那个女人也姓杜又能怎样?”

      话虽冷酷,却也有理,时潇说:“找不到宋立恒,甚至于我们最后找到了,但是宋立恒不开口,你还是没办法,林晦,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顿了顿,时潇视线终于舍得从天边那轮皎洁的月移了,看回林晦,毫不意外跟一直看着他的人撞了个对眼。

      那次任务后,他对目光总是极其敏感。

      全看他想不想理,黑沉的眸子直直瞧着林晦,时潇嗤了声:“薛竹。我知道你没忘,你看我们找到她了吗?有些东西别人不想让你看到的,加点东西,你就是看不到。很多时候我们习惯了,这并不代表我们接受了。”

      “张局今天不在局里,他去市局找人了,带着润喉糖。不是唠闲话,林晦你知道他为了什么,你想把宋立恒的案子拎到调查组最前面。”

      林晦瞳孔剧烈收缩,握着时潇的手又紧了几分,终于开了口:“嗯,我想查宋立恒,我想找到他,我想把那个组织揪出来,我想.......为我妈报仇。我想......知道我爸的死到底是不是意外。我想知道为什么我——”

      “嗯,我知道。既然上面放话给你禁令解了,我可以跟你多聊点,很大一种可能,那组织金盆洗手,或者说转移了。不然不会那么干净。”

      时潇声音极轻,含义却重如千钧:“我们行动的够彻底了,底儿朝天的程度也不为过,一点消息没有。没人能把人的贪欲把握的那么精准,除非它现在确实没活动过。”

      “你那次我倾向于是有人故意而为之,太巧了,巧得跟盘落子过半的围棋一样,而且想要活棋只有那一步可走,其余的全是死棋。”

      这样的推心置腹对他俩来说,不容易,走到这步不容易,走成这步更是难如登天。

      指节有一搭没一搭地敲上林晦手心,连带着翡翠也叩击桌面,时潇嗓音散漫:“我倾向于这是个局,为你而设套的局,但是下棋人下的太大了,头是他开的,可是他收不住,林锦光那次之后我没再找人联系过,......手松点,我疼。”

      “杜笙安的存在我也没让人往外说,知道杜笙安生父是林锦光的人更是少之又少。林晦,你知道的,我在写你——”

      林晦深吸了一口气,沉默半晌,下定决心似的:“我见到杜笙安真人就想起来了,她跟林锦光小时候挺像,我爷爷抱着我看过,他那时候重病,......具体说什么我记不起来了,我后来去找过,结果我也记得。”

      “我爸分到的全是洪城之外的企业,落给林锦光更多的在洪城,外面也有但不多。......时潇,其实我跟你说过的,有些话我只能藏话里,我真的说不出来。分遗产的事儿是遗嘱定的,严格意义上而言,林锦光名下的价值更高,但是意思,你应该明白了。”

      “你爷爷想让你全家往外走,去哪儿都好,除了洪城。”

      林晦话里的隐喻他听懂了,他知道林晦在把心剖给他看,反手握紧有些怯懦连带着也泄力的手,时潇说:“他想让林锦光作为明面上的赢家根植在洪城,看似外放你们,其实,是因为林锦光对你母亲的情感缘故么?”

      被咬得一片青白的下唇最终还是松开了,与其说松开,不如说是时潇强制性用手指隔开,林晦总归不舍得。

      硬生生捱着冲动,林晦含混道:“嗯,很恶心,所以我有点......恶心这种情感,我不知道怎么说,我妈不肯离开,这是我从杨阿姨那里知道——”

      ***

      叮咚。

      看着窗外阴沉天色和连绵的雨,等在客厅局促不安的女人视线一直逡巡在窗外和门口,终于听到门铃被摁响的声音,蹭一下站起来,一把拉开门迎进人。

      门外,没等林晦明显挤出笑容,杨千酌先心疼了,语速很快:“......好好,你这傻孩子!雨下那么大还来,快过来,拿毛巾擦擦头发,我都说我去找你,你不依,你这犟孩子,唉,年纪那么小就被迫懂事,我——”

      林晦嘴唇紧抿,顶着杨千酌强制性摁在他头上的鹅黄色毛巾,周身原本阴郁的气质也乱了几分。

      没等他开口,杨千酌先绷不住感性哭起来。

      林晦没法子,走进客厅抽了好几张纸递过去。

      半晌,林晦磕磕巴巴开了口:“阿姨,您别哭,我去喊叔叔,是在卧室吗?您等等——”

      潇洒地擤了把鼻涕,精准扔进垃圾桶里,杨千酌拉住着急忙慌准备去敲卧室门的少年人,骂道:“他巴不得你多来,没良心的老混蛋,就现在带着耳机打游戏,看我呆会儿不怼他!好好,长高了,要是你妈能,呜呜呜……”

      无奈地被边哭边拖着他的杨千酌硬生生拽回沙发坐下,林晦拘谨坐回单人沙发,但被杨千酌一阵一阵的哭终究扰了心神,手就没离开过沙发垫子,指节都因用力而有点发白。

      “杨阿姨,打搅您真......我想问问您,我妈为什么不肯离开洪城,您是我妈最好的朋友,您......知道吗?”

      林晦斟酌了半晌,还是在杨千酌边哭边对他的眼神威胁下吞回寒暄客套的话,手里握紧杨千酌给他倒的可乐。

      气泡从玻璃杯中缓缓爬升遇到空气又迅速破裂,林晦只得直截了当问了还在抹眼泪的人。

      “......你妈有空交其他朋友?她还那么年轻,呜呜。”款式经典的戒指几乎只是个素圈,又硌人,杨千酌擦着眼泪,还是没舍得摘下,泪眼朦胧看向阴雨绵绵的窗外,“我肯定知道!——就是因为我啊,我那时候年轻,跟林锦光谈过恋爱,那人长得人五人六,怎么能?......怎么就能那么恶心呢?”

      手上顶着最新款求婚戒指,尤其看到齐修安,杨千酌兴高采烈:“修安,锦光向我求婚了,咱俩要做妯娌了!”

      原本昏昏欲睡的齐修安吓了一激灵:“求婚?誰?林锦光?”

      嗓子跟被哽住一样,齐修安半晌才找回声音,最后只得苦口婆心暗示:“千酌,你说你交的男朋友就是林锦光?他......真的不行。”

      原本笑容满面的杨千酌瞬间晴转暴雨,脸沉似水,气得恨不得把手上熠熠生辉的钻戒扔对面人脸上:“哼,怪不得锦光不让我给你说,亏咱俩还是一起从警校毕业!齐修安,就算你反对,闹到林老爷子那边,你也拦不住锦光铁了心要娶我,你就是心里坏!”

      “嫁了个好人家,也见不得别人好!齐修安,我真是看错你了!从此以后,咱俩之间的姐妹情分到此为止!”

      齐修安伸手欲拦,却被暴怒的杨千酌挣开了去,又舍不得下狠手,只得眉头紧蹙盯着杨千酌愤然离去,喃喃:“——他会伤了你,千酌。我......”

      杨千酌摸着友情戒指,这东西曾经有个人也有配套的,甚至自己结婚那会儿也不肯摘。

      这时候,杨千酌反倒一点泪都没有,有的只是无尽的怅然:“真没什么,那是我们这辈儿遗留的问题,不该给你这小家伙说,你既然问了,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林锦光从来没喜欢过我,他喜欢的是你母亲,你妈知道,但你爸不知道,或许吧,那么明显,怎么能不知道呢?或许是不信吧——我知道之后,很痛苦,也不怕告诉你,好好,我当时第一个念头特别卑劣,我那时候被蒙蔽得什么都看不到了。”

      除了开始哭,杨千酌全程平铺直叙,只在提及齐修安时时,才稍微外泄点情感:“我当时想,既然想瞒我,那就瞒我一辈子啊,告诉我干什么?方方面面比不过修安我承认,怎么就偏偏是我呢?就因为修安玩得好又在洪城的只我一个吗?”

      “......恶心,令人作呕,我当时痛得快碎了,不,是已经碎了,碎得不像杨千酌了,是你妈把我一点点拼回去的,我——”

      说着,杨千酌挽起袖子,露出手腕上可怖的伤,怀念似的摸着疤痕增生后那道平直的刀痕:

      “我自戕过,也不知道我当时哪儿来的勇气,划得那么深,门还反锁了,我家住五楼,家里就我一个,我爸妈被我支出去旅游了,我当时应该真的挺想死,应该挺痛的,挺多年过去了,我......想不起来了。”

      “修安把我送进医院,我醒来身边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你妈,我当时就在想,.......哦,原来死过一次的感觉是这样的,不好受,跟走马观花似的,那认识的,不认识的,全都往前凑——誰是誰呢?我就认出我爸妈了,还有就是你妈,我真的特感谢她,我到临死的那一刻就在想,我不想死,可是我没力气——”

      “对啊,我没力气,誰打的电话呢?电话明明在客厅啊,我在浴室怎么打的呢?你妈没说,她那个锯嘴葫芦怎么会说呢?见了你爸我才知道,她那段时间所里特忙,天天查案,一个月没回家,我当时就蒙了,忙吗?我那时候跟你妈还在派出所,那段时间太闲了啊,从来没那么闲过,不然我怎么能有空想怎么自戕?”

      “我想了一个月,你妈守了我一个月,你那时候才多大。就被你妈扔给保姆,扔给你爸,守着我啊!!我有什么好的,我还怪她呢,她硬生生爬了三层楼,我都不敢想,她怎么一边道歉,一边爬上来,原来,......原来对面那辆堵门的黑车是她的啊。”

      “幸好我没死,我还有机会弥补,弥补我爸妈,弥补修安,可是!!”杨千酌抱着膝盖痛哭起来,比以往林晦见到哭得都激烈,断断续续开口,“她死了啊,她比我死的还早,她怎么就——”

      林晦瞳孔微震,心脏几乎停滞,眼睛却执拗盯着因潮湿而稍稍卷起的边角。

      那地方太高,不仔细观察根本注意不到,就算注意的到,也很可能无济于事,因为那地方几乎挨着天花板,又藏在死角。

      阴沉厚重的梅雨季铺天盖地压过来,洁白的玉兰花被打得稀碎,孤零零的花瓣沉进泥里,终难逃过被行人踩踏腐化成泥的命运。

      得爬高点,再高点。

      ***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0章 第一百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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