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摩西分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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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纳维芙打包聊天记录似乎花了不少时间，但中途一直在频繁给他发消息，类似于“啧啧啧”和“你打算出多少钱封口”。
易陈玄看得眼皮直跳。
吉纳维芙是个标准到刻板印象的法国人，因此易陈玄怀疑她那些话里到底有多少水分。
这位女士一向是执行使里最八卦的那一位，热衷于拱火与吃瓜。
不知过了多久，吉纳维芙终于发来一个文件，数页聊天记录整合，旁边甚至还有她的批注。
易陈玄简直两眼一黑，接收文件后火速退了论坛，不想再看到吉纳维芙幸灾乐祸的信息轰炸。
第一条似乎是精心挑选过的，易陈玄忐忑地点进去，看到熟悉的界面与ID，明显是吉纳维芙那边的视角。
——Yi：华国最近不太平，恐怕无法应邀了，长官忙得完全抽不出时间。
——Genevieve：又来——你能别像只小狗一样整天守着他吗，谢完完全全就是个工作狂，指望他空闲下来简直天方夜谭。
——Genevieve：我们这边的负责人前两天还在抱怨我太不积极，说如果谢是我们的执行使巴拉巴拉……我简直受不了他。
——Yi：我可没办法，我也希望他能抽出一些空闲的时间。
——Yi：昨天我把他堵在公寓，你知道都做到哪一步了吗，结果行政部忽然又来了个电话。
——Yi：^^
——Yi：给这群人开工资应该不是为了让他们频繁打电话骚扰谢不聿的。
——Genevieve：欧、欧，这是我能听的吗？这种细节麻烦下次不要讲给我。
易陈玄目光聚焦到吉纳维芙发送的“puppy”和“plllllz”上，大脑一片空白。
他敢说失忆带给他的冲击都没有这短短几行话大。
易陈玄登上论坛，忽略吉纳维芙的大段嘲笑，扣了个句号过去。
*
海潮的淡淡咸腥味萦绕在四周，谢不聿平淡地捻了捻后脑长发，确认没有沾湿继续向前。
送海神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点，比较棘手的只有精神压制，无缝不入的咸涩海风会在一开始就侵染许多人的精神状态，但那显然不对谢不聿管用。
这是片阴冷而一望无际的大海，脚下的木质民船已稍显陈旧，压得极低的阴云昭示着一场风暴正在酝酿。
谢不聿立在船头，长发被风掀起，残旗般在身后飘荡。他手中虚虚握着一把看不见的长刀，目光遥遥望向天际线。
送海神是中立诡物，一般不会对卷入的民众做出什么，但若天灾不除，孤舟不泊，这场风暴前夕的阴冷也将永不会结束，临海的渔民会被无意识干扰，极易发生船难。
谢不聿定定观察着天与海的交界线，仿佛能刺中那其间隐隐游走的轨迹。
而后毫无征兆地抽刀。纯黑的朴素长刀在他手中一瞬闪现。
原本波涛起伏的海面仿佛在顷刻间被冻结，海面凝滞，平静如镜，又随着谢不聿挥刀的动作骤然破碎。罡风以他为中心闪电般向四面疯狂扩散，刀锋般卷起海浪，割碎海面，灰暗的天空与深不可测的深海被一刀劈开，灿光自天幕的切口泄露，天光乍破。
仿佛一只手将那缺口撕扯开来，日光终于倾泻，海面风平浪静，浮光跃金。
谢不聿眯了眯眼，垂眸扫视四周的海面，金属小指的反光映在他眼角，谢不聿很快收回眼神。
解决了。
其实是很简单的事，但非他不可，所以每年必须来跑这一趟。
脱离诡物空间时谢不聿的神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对于其他执行人员非常棘手的送海神对他来说简直微不足道。
组织人员已经在安全线外候着，谢不聿平静地对他们点点头，礼貌道了一句“辛苦”后转身离去，忽略身后飘来的“不愧是执行使……”
在研究所中，最容易吸引眼球的恐怕就是执行部，其他部门常年退居幕后，也只有执行部能在人前出出风头。
但吸引关注并不是一件好事，受关注度意味着同等的受评价度，人们会讨论你是否被诡物同化，是否不近人情，又是否办事不力，没能救下本该救下的人。
普通的执行人员都可能在论坛上被讨论，更何况执行使。但谢不聿一向不关注。
人前风光，但人后的后遗症与神经疾病总是不为人知。几乎所有执行人员都会随着年岁的增加罹患疾病，情绪淡化或激化，失眠与头疼发作，记忆力衰退，甚至混淆诡物空间与现实。
谢不聿曾恨极了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研究所，它把无数知晓世界真相的人吞噬，又吐出一具具被异化的躯壳。
但现在谢不聿不恨了，万事万物必然是有代价的，何况他曾经以为能有人抵挡这份侵蚀，但事实证明，无论是谁都不能。
当他也成为曾经的自己痛恨的模样，又有什么资格一边这样在世间行走着，一边继续痛恨曾经的那一切呢。
谢不聿坐上开往南城研究所的专车，调出报告面板，垂着眸开始毫无波澜地填写报告。
生活无论怎样都会是生活，平静地毕业入职写字楼，或是平静地斩杀诡物站在时代的浪头，于他而言，没有区别。
客房的浴室中蒸腾着水汽，玻璃与镜面已经变白，谢不聿擦着头发，随便裹了件浴袍，点开手机。
他锁骨还陷着两泓水，发尖坚持不懈地滴着水珠，手指也仍然潮湿，谢不聿扫了两眼手机，走出浴室把它丢到床上。
论坛的信息只可能来自联合署或者其他几位外国执行使，谢不聿一向很关注，但刚刚发来的消息显然没有立刻回的必要。
他默默用吹风机吹干后脑长发，垂着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送海神附着的潮气与咸腥味在踏出诡物空间的那瞬便已消失，但谢不聿每年都习惯在出来后洗个澡，仿佛诡物空间的一切都会真实地附在他的皮骨之上，必须要亲手剥离刮去。
发来消息的是吉纳维芙，谢不聿和她关系还行，不算最亲近，但也还不错。
这两年联系渐少，和李罗文一样，她们都是夹在他和易陈玄之间的人，那年惨烈分手后，成年人自然懂得要适时沉默。
如今吉纳维芙倒是又开始主动给他发消息了，聊的是下个月执行使聚会的事，但话里话外明显是在打探他与易陈玄的现状。
谢不聿不为此感到生气，能成为执行使的人智商都不低，且在骨子里有着共通的自负与刻薄。与其说吉纳维芙在八卦他们如今的关系，不如说她更是为了在聚会中站队，避免尴尬与冲突。
同事之间，情谊再多也不会太多，再少也不会扯破脸皮。
平心而论，谢不聿还挺喜欢那群执行使同事的，他们都面临着相似的处境，有着相似的本质，享受着独有的寂寞与痛苦，彼此也都聪明，不至于让他再费心处理人际关系。
易陈玄除外。这个与他最近的同事带来了他此生目前最大的麻烦。
长发吹得半干，谢不聿回到论坛界面，聊天记录往上稍稍一翻就跳到两年前，那时他们才分手，吉纳维芙少见地收起玩笑的语气，问到底发生了什么，易陈玄这个混蛋干了什么，我帮你收拾他。
说来好笑，他们似乎都默认易陈玄会是问题更大的那一个，仿佛觉得这个生性淡漠又难追的谢不聿不可能是罪魁祸首。
虽然现实的确是谢不聿因不满易陈玄而提出分手，但他们似乎都错怪了易陈玄。
除去最后那并不愉快的相处时光，谢不聿甚至觉得他亏欠了易陈玄很多。易陈玄做到了一个伴侣应做的一切，甚至连微妙的占有欲与黏人都恰到好处，否则谢不聿也不会决定与他走下去。
或许他那样的人也注定会有厌倦到不再上心的时候，其实这很正常。
所以谢不聿垂着眼发送消息。
——Xie：不算放下，但也不会再为此介怀。
——Xie：终会过去的。
*
——Xie：终会过去的。
易陈玄盯着屏幕，眼神晦暗不明。
这是两年前谢不聿和吉纳维芙的对话，或许是吉纳维芙截图是失误，把这一张也“不慎”发给了他。
但那不可能，吉纳维芙是心细如发的人，这只可能是她委婉的做法。
猜到了他真的会认认真真看完吗？易陈玄觉得有些烦躁，回去继续给她发消息。
——Yi：为什么要给我发这些？
——Genevieve：唔，说实话我没立场说这些，毕竟我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Genevieve：但当年你真的很喜欢他，追了他很久，也很努力。
——Genevieve：这件事你恐怕也忘了吧？竹取那小子当时对谢不聿也有点意思，我第一次见你那么争强好胜。
——Genevieve：说到这个，总共就五位男士，除去一个神棍一个哑巴，怎么你们三个都是Gay？
竹取久？易陈玄真的记不得这个。那是日本的一位执行使，与他们的关系不远不近，他当年也追过谢不聿？
难以想象他与竹取久一起追求谢不聿的场景，简直像世界末日世上只剩最后三个人的境况。
——Genevieve：其实我还是觉得你们真的很配，你俩谈恋爱的那段时间，谢的笑容出现得最多，你的眼神最温柔。
——Genevieve：这次丢了记忆，不考虑重新追一下？
但这对谢不聿太不公平。易陈玄暂时放下手机，不打算回复。
谢不聿一向是固执且一眼定生死的人，如果真如吉纳维芙所说，他当年努力了很久才让谢不聿接受他，那么谢不聿做出的思考与牺牲也是难以想象的。
让这样的人再次接受曾经背叛他的人，是多么难于登天且滑稽可笑的事情。
即使抛开一切作为前男友的私心，易陈玄也不觉得他要为了自己的私欲让他承受那样的痛苦。
即使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失忆不可能成为他抛下责任的理由。
易陈玄不愿再让谢不聿为难。
即使他现在的确已有私心。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摩西分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