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喂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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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自天边露出，鸡鸣声冲天而起。
眼中迷茫的林夕坐直身子，他一边打哈欠，一边胡乱抓一下头发，准备走下床。
直到察觉到身边的被子被人扯走，林夕才彻底醒过神来。
本以为是一场梦，结果回头望去才发现那人真真切切地睡在他的身边，还抢走他的被子，蒙住头。
……这都是什么事。
林夕一直以来都是自己一个人睡觉，现在身边一下多出一个人，一时间并不习惯。
他心中叹息一声，生无可恋地穿衣准备起床。
而那个抢被子的人终于迷迷糊糊地从睡梦中睁眼，“林夕，你去哪？”
含糊不清的声音似乎比往常更为柔和。
孟辰手里抓住那花花绿绿的棉被，眼睛眯起一条缝看向那人。因为没戴眼镜的缘故，他眼中的林夕似是一片模糊的虚影，只看得清颜色，却看不清面容。
只见那人低笑一声，将外面穿的裤子提上。
“喂鸡。”
孟辰“嗯”了一声，连林夕的话都没听清，就再度进入睡梦之中。
林夕也没骗他，喂鸡是真的去喂鸡。
以前这些事情都是奶奶在做，后来他长大一点就会帮忙打打下手。
再后来，就是他自己一个人去喂。
鸡是一定要喂的，一顿不喂就全死了。这是奶奶所信奉的道理，而如今也成了林夕所信奉的道理。
晨曦的光落入石子间的缝隙中，光滑的石面一路铺到木制的栅栏下，阳光落入木栏中的空地，清晨的天气总是有些冷。
林夕搓搓手，吸一下鼻子。
本想抽根烟，但思来想去却也只是从口袋里拿出棒棒糖来。
如果那小老太太闻见烟味，绝对会以一秒八百米的速度冲过来。
当然，只是个玩笑话。如何奶奶真的能一秒跑八百米，他会比谁都开心。
嘴里叼住糖，半个身子都撑在木栏上。围栏里的鸡鸭鹅互相追逐，想要抢夺更多的食物。
鸡飞狗跳的日常。
而站在那里的林夕只是望向那里，发呆。
其实他没想过孟辰会再次回来，因为这小破城里人人都想跑出去。
那些人都说外面比这里好。人多、繁华、交通还方便。
林夕没有去过大城市，一次也没有。
年少时也曾想过逃出这个村子，到后来因为种种原因逐渐放弃。
日出的光透过发丝落在他的眉眼处，那双眼眸此时也像是染上不一样的颜色。似是晚霞时天边的彩云，却又比那些云多上一两笔朝阳的色彩。
他依旧身着昨日的衣服，只是目光平静，从坐在台阶上变成靠在木栏边。
“林夕。”
声音传入耳旁，被唤的人抬眸看向站在门口处的那人。当他看到孟辰的装束时，忍不出笑出声。
那身衣服与孟辰的风格一点也沾不上边。
昨天林夕看见他行李箱里十几套衣服全是西装时，差点笑岔气。
调侃孟辰很久后，才提出一个方法。那就是让孟辰暂时穿他的衣服。
林夕将含在口中的棒棒糖拿出来，笑道：“你这么一个大忙人，在公司上班也可以起这么晚？”
站在门口处的人，身穿白色卫衣，下面穿着牛仔裤。他们两人的身形相差不大，所以这么一穿倒也合身。
“不是。”孟辰走上前，不自在地转头，耳旁是被朝阳照的红色。
林夕挑眉，但是到底是没说什么。
他伸了个懒腰，抬头望向天边的颜色，盘算时间，觉得已经差不多后，就对孟辰说道：“走吧，我带你去找那老顽固拿钥匙。”
孟辰望向林夕的向前走的背影，在原地停顿许久。
林夕走出一段距离后，见身后的人没有跟上来，于是停下脚步，转身看向那人。
“走啊。”他说道。
孟辰依旧没有动作，他只是静静地看向林夕。
而站在那里等待的人没有急切地去催促。他依旧在静静地等待，抬头望着。
孟辰来这里的目的，林夕很清楚。他们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
那人并未停留太长时间。他迈步向前，那双鞋已从皮鞋换成白色运动鞋。
运动鞋是他自己带来的。
他走至林夕的旁边，沉默不言。
两人的影子被光阴拉长，斑驳的树影倾洒在那人影的周围。
光阴透过指缝，风吹向绿叶，连带树影摇曳。
正是春季，花香四溢，轻轻柔柔依旧是记忆的模样。
老顽固之所以被林夕称为老顽固，也是真的因为他固执不堪。
反正林夕是想象不出来除了他自己还有谁能从那老顽固手里扣出来钥匙。
“你进去之后不要说话，那老头是个臭脾气。”两人站在门口处时，林夕歪头，低声嘱咐。
孟辰对这里的情况不了解，迟疑片刻，心中紧张地点头。
那是一栋老房子，屋顶上的瓦破败不堪，落满灰尘，有一些碎片还残留在门口的角落。
门口的台阶旁长满杂草，墙皮上的油漆掉落许多，早已不再完整。
林夕推门而进，屋内陈设简单，一张木桌，一个火炉，一间里屋。放在炉子上的壶冒出片片白烟，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而那白发老人正坐在炉子的旁边。
正是早饭时间，桌上已经摆好一碟咸菜，一碟白粥。
老人拿出毛巾，一边提壶离开，一边拿出铁钩将炉子盖上。
“看来您今个身体也不错嘛。”林夕走到房间中，脸上挂上笑容。
那老头听到声音，转头看向林夕。在看清来人后，冷哼一声，“你这臭小子一来准没好事，说吧，是来蹭饭还是找我帮忙。”
林夕一出现就被猜出来意。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嗨，被您老猜对了。这不有点小事想找您帮忙嘛。我们急匆匆来，早饭都还没吃，您要是欢迎，我们还可以来蹭一个。”
张老头虽然看起来苍老，但走路如风，两双眼睛和冰冷的刀片。
他一板起脸，就让孟辰想起当年每天在楼道里巡查的年级主任。
当时被年级主任逮住最多次的是他面前这位名叫“林夕”的人。
张老头一听这话，嘴角瞬间拉下。他走上前，挥手使劲赶人，“去去去，我今天就做了一个人的饭。没你的份儿，一边玩去。”
林夕笑嘻嘻地后退一步，“我们好歹是邻里交情。实在不行你就把南边那楼的钥匙给我。我立马走。”
老人听到这话，才注意到他身后跟的人。那人鼻梁上架着副银框眼镜，长相秀气，眉毛极浅，但那稳重气质总会让人下意识忽略他的秀气。
一副儒雅的模样，一看就不是玉溪村的人。
“你要那钥匙干什么。”张老头眼睛盯向林夕，语气一下冷下来。
林夕没有意外，他絮絮叨叨地回道：“人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连个睡得地方都没有，太不尽人情了。”
张老头坐到桌旁，他压抑怒火，气愤地拍向桌面。桌面上的碗筷被拍的一阵，差点撒出来。
“还睡的地方，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些人搬出去的时候早把里面搬空了。”
“他们既然出了城，为什么还要回来。我当初就说过，想离开可以，但是永远不要再回到这个村子里！”
他连拍三次桌子，嗓门越来越大，喘着粗气，气息逐渐不稳。甚至越来越气。
林夕掏了下耳朵，望向老顽固，脸上甚是无奈，他坐到那人的面前。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柔和一点，“您消消气，消消气。”
他勾手让孟辰过来，等那人站在他身边后。
林夕起身单手勾住孟辰的脖子，把人拉向自己身边。孟辰被他的这一个动作拉得踉跄。
林夕抬手指孟辰的那张脸说道：“这老孟家的那小儿子，不是外人。他出生的时候，你还抱过他。”
他弯下眼睛，再度调侃道：“再说了，村长您拿钥匙是让您保管。不是让您早早放那棺材盒里，让它比你先死了。”
张老头被他这番话，气笑了。他胡子一抖一抖，心中的气被这混小子一通乱搅，消失个干干净净。
“没礼貌的臭小子，你嘴里就从来没憋出什么好屁。”
林夕笑出声来。他松开孟辰，起身走到一个花瓶旁边，将里面的钥匙扣出来。
“哎，谢谢您老夸奖。改天让我奶奶给你做顿饭。”
张老头看林夕那么熟练的动作，无语极了。他用力翻了个白眼，向赶苍蝇一样赶林夕。
眼不见心不烦。
“得亏你这么久没找媳妇。要真找到了，就你那破嘴可还了得。”
“是是是。”林夕敷衍地说道。
他拽住孟辰的手，向外快步走去。
拿着一大串钥匙的手向后面的人挥了挥，“钥匙拿走了，下午那会儿给你送回来。”
钥匙到手，两人火速逃离那个老房子。
去那栋楼里的路上，林夕双手放在口袋中，一边走一边为孟辰解释道：“那老头就是脾气暴躁了点，人还是挺好的。他老伴前几年走了，有个儿子还有个闺女，但都出去闯荡了，直到现在都没回来看过他。差不多……有个八九十来年。理解一下他，这村的交通没多发达，回来一趟不容易。”
说到这里，他转头看向身边的孟辰。
那人看起来像是在想事情。
“你这些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吗？”孟辰忽然看他。
两人的视线对上的那一刻，林夕停下脚步。
孟辰也准备停下时，就见那人已经移开视线，面色如常地朝前走去。
那人笑道：“是啊，都是这么过来的。就这样挺好的。”
两人一同向前走去，恍惚间，他们依旧并肩而行。恍惚间，光阴早已将他们隔开。
不知过了多久。
“林夕。”孟辰再度唤他。
林夕听到他的说话声，侧头看向他。
他在等，可等了许久都不曾听到之后的话。
而这时两人也刚巧到那座楼的下面。
电线杆屹立在周围，上头的线互相交织缠绕，有一些还因为太过松散而垂下一大截。
面前的楼很破旧，黄色的墙面上很是斑驳。一些墙皮脱落，一些墙壁泛灰，一些墙皮完好。它似是在时间中幸存的建筑。
因为居住的人不多，所以这里最终也落为冷清。
林夕记得那栋楼里的灯，十年前那灯常年忽明忽暗，没人去修。
孟辰搬走前没修，搬走后依旧没有。
铁栏拦在楼梯处，他们站在栏外的台阶下。
林夕在那处停住，将钥匙放在孟辰的手里。
“去吧，我在下面等你。”
他们来到这里时，天色已经亮堂许多，不再像早晨那般寒冷。
可就算是这样，这栋楼依旧会比其他地方冷上一些。
孟辰接过钥匙，抬头看林夕，“嗯。”
铁门被拉开，上楼的脚步声响彻在耳畔，最后渐渐远去。
这栋楼里没有电梯，那个时候他每次找孟辰都要先爬到五楼。
再后来，他也不爬楼了。直接在下面喊孟辰，因为他知道孟辰可以听到。
林夕默默望向那人的背影，直到那影子自楼梯间消失。
说不清是什么情感。他总是看人从村子里向外走。很多人回来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他明白那些人为什么往外走，但有时也不明白。
至少就这样，这样就好。
这个世界上最多的往往是事与愿违。
林夕又想去点烟，可那盒子刚从口袋中拿出，就被那只手再次放回去。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