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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雪落旧时光 ...

  •   帝都·城北 陆家老宅凌晨
      帝都的雪,总是挑着日子落。
      每年十一月中下旬开始降温,城区常有雾,但真正落雪的那几天——总是陆之然生日前后。
      有人说是巧,有人说是天意。
      步安之从不信这些。
      可当他深夜开车穿过城北,雪一粒一粒落在车窗前,他却忽然想起:
      那年陆之然二十岁生日,他们就是在雪夜走进老宅偏厅,点了一盏红灯。
      那盏灯,点在陆父面前,也点在他心里。
      雪下得很轻,却下了一夜。
      黑色迈巴赫缓缓驶入城北,街道干净宁静,两侧是稀有保存下来的深院老宅,围墙上藤蔓低垂,青砖旧瓦,拱门高挑,不见招牌,却自带威仪。
      夜色静极。城北的街道沉入黑影中,只剩远处几盏灯未熄。
      迈巴赫停在街口。步安之没有立刻下车,只坐在驾驶座上,指尖抵着方向盘,眼神落在那座熟悉的宅门前。
      陆家老宅。
      朱红大门沉稳闭着,墙角埋灯,石狮蹲守两侧,竹林瑟瑟,无风也似有声。积了薄雪,竹影斑驳。整座宅院被雪裹得素净,却压不住骨子里的沉稳气场。
      这座宅子,在帝都老贵族圈里赫赫有名。不是因为多么显眼,而是因为它太克制。门口没有门牌,也没有摄像头。整栋院落安静得像一件长年收藏的古器——沉、净、重,带着不容亵渎的气息。
      曾几何时,每年这一天,宅门必开,灯笼高挂。
      陆父讲究“生生不息”,每逢儿子生日,必设三礼:祭茶、焚香、敬影。
      他也记得那年夜深后,陆之然拽着他在偏厅点灯,说:“我希望以后每年生日都有你。”
      那盏灯,是他亲手点的。
      可今晚,宅子没有点灯。
      步安之下车,脚踩在薄雪上,发出极轻的声声响。他没有走近,只站在街对面,风雪落在肩头,他也没动。
      这七年间他回来过一次,只有顾诚知道。
      顾诚说,陆之然搬出去的时候,连陆父书房那只摆了几十年的钟,也没碰。只有陆母带了一个老物件。
      他知道是是太疼,太难告别,才不敢碰。
      陆父过世后他们每年节日都会回老宅吗?今晚,灯未亮,他也未回。
      三十岁。这是他第一次不回老宅?还是错过的这些年里都没有回来?
      雪落在石狮额上,也落在院前的香樟树上,那树枝干挺直,叶落得干净,裸在风里,像是多年未修却仍守着原位的东西。
      步安之站了一会儿,风雪穿过围墙的缝隙,发出窸窣的声音,像是有人在低声说话,又像是老屋在叹气。
      他没有敲门,也没有试图闯入。他只看着那扇大门,一如七年前他离开时的样子。
      他下意识攥紧掌心。
      那枚素白的圆环,今天从无名指摘了下来。
      雪越下越密,像是要把很多旧事,压进地底。
      指尖摩挲着戒指,他没看门,只低头笑了一下。
      像是在心里有了答案。你终将为我戴上。
      步安之转身上车,临走前回头望了一眼,那扇门仍是紧闭。他轻声说了句:
      “生生不息。”
      然后离开。

      帝都·城北 陆家老宅 另一段 凌晨
      第一场雪,来得比往年更早些。雪粒细密,风雪落在车窗上,融得慢,又冷又静,像是特意挑了这一天,不声不响地落下。
      车开得很慢。
      夜已经深得不像话,城市只剩下灯光和路的呼吸声。
      陆之然坐在后座,头靠着窗,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屏幕早暗了。他没回任何人的消息,包括魏琛、程一珩,还有江屿和顾诚。
      他们都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他也记得。
      盛叔问:“还要往前吗?”
      他抬眼,车正停在老街拐角。再往前走两百米,就会看到那扇熟得不能再熟的大门。
      陆家老宅。
      他沉默几秒,淡声说:“不用。”
      盛叔识趣地不再多问。
      窗外是那栋沉静如山的宅子,围墙背后看不到任何灯光。槐树的影子扫在墙头,风一吹,雪花飘落,像是有人从门口走过。
      他指尖一紧,差点去拉车门。
      但最终没动。
      他知道那只是幻觉。他早已不会再为“可能性”浪费力气。
      今天是他三十岁生日。父亲不在了,母亲睡得早,婉柔发了条“生日快乐”便不再打扰。他不想回东区的新宅,更不想来老宅。
      可他还是让车绕了过来。
      只是为了确认一件事——他是否真的走出来了。
      可有些画面,就像雪,落得无声,却悄然入目:
      “每一年的生日他都会独自走进堂前,推门那一瞬,室内一盏黄铜灯亮着,昏黄中投出斜长一影。
      桌上,摆着三样熟悉的东西:一盏清茶、一炉沉香、一面老镜。
      【第一礼:祭茶】
      他端起茶盏,指腹摩挲着杯沿,嗅到一丝橘皮香。是母亲喜欢的味道。
      那味道比茶更温热,像是把时间藏进水里,一点点蒸出来。
      他微微俯身,低声开口:
      “我又长一岁。”
      没有繁文缛节。没有祖名列号。
      他没说“请安”,也没说“敬祖”,只说了这句。
      那是他说给牌位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第二礼:焚香】
      沉香早已插好,火未点。
      他拿起火柴,点燃,动作极轻,像怕惊扰什么。
      香烟升起那一刻,屋子里忽然像隔了一层雾。
      他想起小时候第一次做三礼,手抖,香断在半截。
      父亲没说什么,只摸了摸他头,说:“香这东西,断了也无妨,来年再点一根就好。”
      那年他八岁。现在他二十。
      【第三礼:敬影】
      铜镜摆在厅中央,略有些旧了,边角微暗。
      他站在镜前,看到一个陌生又熟悉的人影。
      他对着影子轻轻一躬。
      这一拜,是敬家,也是敬自己。
      三秒后他起身,正准备离开,却听到门边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父亲站在门口,穿着家居长袍,眼里透着宠爱。
      陆之然回头,欢快一句:
      “我回来了。”
      父亲微笑:
      “嗯。”
      就一个字,像老宅这盏灯,一年只亮一次,从不熄灭。”
      父亲过世后他不想点灯。不想对着父亲的遗像假装温情。不想站在空旷的厅堂中,独自听那句“生生不息,快乐悠然”在耳边回荡。
      更不想,在那个院子里看见某人站在门外。
      陆之然垂下眼睫。
      他有那么一瞬,想拉开车门,走到那个他曾无数次梦见的地方。
      然后告诉他:
      “如果你在这等我,我还是会心软。”
      但他没动。
      他不是七年前那个会满眼期盼、扑向他怀里的少年了。
      他看着那扇门,眼底情绪翻涌,最终只吐出一句话:
      “明年,不用了。”
      车调头,驶入更深的夜色中。
      他没看见——就在他车尾离开不到两分钟,街口另一端,一辆黑色迈巴赫悄然驶离。
      雪地上,两道车辙轨迹擦肩而过,反方向,没留痕迹。
      短短几十米,他们都来过。谁也没遇到谁。
      雪越下越密,像是要把一切旧事都掩埋。
      那一晚,两人隔着一扇未开的门、两段交错的车灯轨迹,从头到尾都没遇上。
      可他们都来过。
      他们都还记得。

      ——
      未寄出的告白·步安之 ·镜水澜庭车内
      【草稿· 02:41 AM】
      然然:
      其实我不知道你今晚还会不会回来,
      只是习惯了这天,城北这边的灯总会亮着。
      你走得真干净。
      连钟表都没碰,你把一切都留给原地。
      我有时候在想,
      你是不是那种把旧情感塞进骨头里,再也不提的人。
      你那么骄傲倔强。
      就算再疼,也要别人先低头。
      你有没有一点点时间,想起过我?
      不是作为谁的前任,不是那个选择了放手的坏人,
      而是那个曾经想陪你走一辈子的——步安之。
      雪下得这么轻,像你话里的停顿。
      你今晚的灯还亮着吗?
      我离你这么近,却还是见不到你。
      晚安。
      再见,我绝不放手。
      【此条消息未发送】

      帝都·东城 镜水澜庭 雪后清晨
      雪停了,天放晴。
      阳光透过三米高的落地窗洒进来,落在灰白色地毯上,印出窗框清晰的剪影。
      暖气恰到好处,四周寂静,连水杯在木制茶几上放稳的那声“咔哒”都被放大了半分。
      步安之站在窗前,身形挺拔修长,190的身高将他整个人勾勒得格外清峻挺拔。
      常年自律锻炼出的身材线条收束得恰到好处,肌肉不张扬,却藏着暗沉的力量感。尤其是一双大长腿,笔直有力,静静站着,和着雪景自成一副水墨画。
      他穿着一件白色衬衫,领口松着,最上方的纽扣未系,露出锁骨与颈窝,隐隐的冷白肤色衬得整个人更加克制干净。
      袖口随意挽起,露出一截,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左手无名指上隐隐透出一个久远的戒痕——那是岁月与执念的印记,被时光掩盖,又在阳光里清晰浮现。
      阳光洒在他身上,映出清冷的金边。他的五官带着与生俱来的疏离感——高挺的鼻梁从侧面望去几乎可以投下淡淡阴影;
      眼眸深沉狭长,瞳仁颜色极深,在日光映照下泛着幽微的琥珀冷光,睫毛浓密纤长。眨眼间,透出一丝清冷与疏离。
      而那双唇,是整张脸最令人移不开目光的地方。形状极好,唇线分明,唇珠饱满,却不柔弱,薄唇微抿时带着点儿天生的性张力,与他沉静的气质形成极强反差。
      他站在那里,仿佛连城市的喧嚣都收了声,只剩下他的呼吸与城景对望。”
      茶几上那一只玻璃水杯,杯口磕了一小角,像是一滴流下的泪。
      他低头,指尖下意识摸了摸那道缺口。
      “别扔,我喜欢它不完美。”
      陆之然说这话时,坐在沙发扶手上,头发还没干,毛巾搭在脖子上。他拿着那只刚磕碎的杯子转了一圈,笑得轻松:“哥哥,你每天都这么精准完美,不累吗?我帮你增加点破绽。”
      他说完还特意把杯子举到阳光下,像在展示战利品。
      那时正是他进步氏实习的第一年,住进这座宅子的第三个月。
      “哥,我不想早起啊,不想上班。”
      “哥,晚上回来给你秀一下我的厨艺。”
      “哥哥,你别加班啊,早点回来,我等你。”
      他对着你说话的时候,眼里总像藏着星光。那种是炽热的,微微闪着不自觉地落进你心里。
      他说话总喜欢把尾音拖长,声音明亮柔软,像是在轻声撒娇。
      他的声音落在房间的各种角落,厨房瓷砖上,卧室灯光下,书房那张椅子的靠背上。时间久了,全都变成气味一样的存在——无形,却真实。
      步安之走过客厅,手轻轻掠过沙发靠背,白色皮革表面被暖气隐去了微凉。他的动作顿了一下。
      这张沙发,陆之然睡过三次。
      一次发烧睡过去,一次吵架摔门跑出来,还有一次,是那年冬天,陆家逼他回去继承陆氏,他没去,带着电脑窝在这里连夜写方案。
      凌晨两点,他在沙发上睡着了。
      步安之回来,看到他卷在毯子里,眉头还紧着,一只手抓着文件不松。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把人轻轻抱回房间,动作一顿也不敢有。
      第二天早上陆之然醒来,发现自己被抱上床,心底还是会被挠过产生涟漪。
      阳光斜过茶几时,落在一本放旧的文件夹上。封面被压弯了一角,步安之弯腰拾起,随手翻开,是实习生那年人事部发的标准评估表。
      第一页,名字“陆之然”。
      他看着那张纸,目光没动。
      “你是不是越来越喜欢我了?”
      那个问题是在书房问的。
      陆之然那晚喝了点酒,刚洗完澡,白T恤贴着肩线,发尾还滴着水。他盘坐在书桌上,拉着他的手问,眼睛亮得像点璀璨星河。
      步安之没回,只是伸手捧住他后颈亲了上去。
      陆之然怎么到的卧室都不知道。他们呼吸交融,温度透过肌肤蔓延,心跳在寂静中变得清晰可闻。
      窗外月色依旧,落在他们交缠的影子上…
      他记得那晚陆之然在他怀里,睡得沉极了,嘴角还挂着一点笑。
      现在房间干净得一尘不染,阳光照在沙发上,玻璃杯静静立着,仿佛这里从来就没有他的到来。
      步安之靠着椅背,眼神落在前方,没有聚焦。
      喉咙轻轻滚动了一下:
      “陆之然。”
      仿佛,那七年所有未曾说出口的心事,就那么沉默地卡在他喉间。
      窗外压在树枝上的雪,随风飘落。
      眼神微动,再次聚焦,往昔落下。
      回忆,是无声的告别。而现实,正在门口等他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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