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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   客厅有一台老旧的电视机,他们搬进来那么久却从来没动过。顾梦竺闲着无聊,蹲在地上对着它捣鼓起来。好在电视也没坏,随意按了几下电源键屏幕便亮了。茶几上没有遥控器,她就着电视的声响翻箱倒柜地找起来,最后在一个抽屉里看到踪影。
      “新闻不看,综艺不看,动画片不看,历史剧,嗯,不爱看……”
      她百无聊赖地按着遥控器。电视上的画面走马观式地变换着,她的眼皮子却越来越沉,最后终于合上。
      “开张咯!”
      一进门,齐耀光便兴奋地喊了一句,她被喊声吵醒,艰难地睁开眼睛,带着刚醒的沙哑声问道:
      “多少钱?”
      “八十。”
      她看了眼外头亮得发白的天色,又打开手机瞧了瞧时间,脑子计算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开口:
      “你在那里待了快十个钟头,一天下来才八十?”
      “听别人讲群演的生活基本就这样了。要是能进工会,待遇会好一点,但是有活儿也轮不到你,加上人太多,现在得接现金戏才能凑合过上日子。”
      他一边脱着外套一边抖着身上的积雪,见她双眼迷离地打着哈欠,轻声问道:
      “很困?怎么没睡?不会等了我一整晚吧?”
      顾梦竺盯着地板上正融化着的雪花,毫不客气地“哼”了一声:
      “点(怎么)可能啊,只是被你吵醒而已。”
      “Yes, well, I’m so solly。”
      齐耀光搞怪地眨了两下眼,却怎么也掩不住面上的两团青黑,她光是瞧着都觉得自己又困了:
      “一个晚上都没休息?”
      “拍主演对手戏的时候偷摸眯了会儿眼。”
      “我倒是盼着有一天能见你当上主演。”
      “怎么,想看看我风光无限的时候?”
      他挨着她坐下来,一颗头沉得很,直接歪在了沙发边上,顾梦竺嫌弃地给他让路:
      “想多了,盼着你风光的时候能多还我一点利息而已。”
      “放心,少不了你的。”
      “拍夜戏冷吗?”
      “下雪不冷,融雪才冷。那雪稀稀拉拉地下了大半夜,在打光灯旁边站着,一点儿也不冷。”
      “去洗个澡吧。要是感冒了,赚完八十还得倒贴医院两百。”
      说完她又闭上眼睛,脑袋变得混混沌沌,思绪没多久便断了。齐耀光洗完澡出来就看见某人睡意深沉的脸,这种感觉反而有些微妙,让他不自觉地蹲在地上揣摩,左瞧瞧右瞧瞧。
      嗯,没有流口水。
      他顶着湿漉漉的头发笑了两下,看起来有些失望。
      不能等人睡醒笑话她一番了,遗憾啊遗憾。
      她动了几下,把他吓得直接从地上蹿起。她未曾睁眼,他却惊魂未定地僵着身体,直到她翻了个身继续睡时,他才舒开一口气。
      呼,差点把他给吓死。
      齐耀光可不敢把她抱进卧室。这人睡眠浅,稍微动一动就醒了,醒了虽然不发脾气吧,但是低气压闷得吓人,他这几天过得好,可没闲到去专门惹她。他在关了门的厕所里将头发吹干,又往她身上铺了层被子,这才回房躺进温暖的被窝。
      “哇好香啊,煲紧咩啊?”
      他这一觉睡得久,醒来直接到了晚饭饭点。她正往汤里面放盐,见他来了便高兴回道:
      “莲藕汤。好彩买到滴粉嘅,正正靓啊!”(走运买到粉的,超好)
      “哈,有得饮啦。”(有汤喝了)
      齐耀光打了个哈欠将困意散去,伸头往汤锅里瞅了两眼。
      “我放了很多姜,多喝一点,驱寒的。”
      他听完立马转身去刷牙。
      饭桌上,顾梦竺问起片场的事。来了那么久都没抢到机会去演戏,她多少有些遗憾。
      “没什么好讲的,蹲在地上等半天,连张凳子都没有,又没手机玩,抬头望天耗时间。开拍了也只是听指挥在主演后面走来走去,能不能露脸都难说,台词更是一句没有。而且主演演完你都不能收工喔,等群头叫集合了才能走。”
      “苦吗?”
      “点(怎么)会?”他啃着一块骨头,牙齿咬了两下将肉撕进嘴里,“无聊嗻(而已)。”
      “想回去吗?”
      “你想回了?那我同你一起。”
      “算了,大费周章的。”
      她低下头去,慢慢喝着碗里的汤。他看着那颗黑溜溜的脑袋挠了两下脖子,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隔天凌晨五点多,齐耀光将顾梦竺拍醒,她迷迷糊糊地睁眼,被亮极了的灯光晃到又被迫闭上。
      “干什么?”
      一看外面天色还暗得很,她连说话都憋着火气。
      “有活了去不去?不去就再睡会儿。”
      她急急忙忙起身。
      “你晚上没睡吗?”
      “眯了一下,不怎么困。”
      两人收拾好东西出门,他看着她腰间的小挎包,冲她揶揄了一句。她狂打着哈欠回道:
      “里边有伞有水,万一下雪下雨了呢?”
      “有伞有水,不会连早餐都有吧?”
      他冲着她笑,顾梦竺眯起眼瞥了他一眼:
      “有饼干,但不给你吃。”
      “嚯吼,够缩骨,我钟意。”(够小气,我喜欢)
      到了集合地点,天依旧发着暗,只有旁边的路灯在闪着光。两人赶到时已经蹲了不少人,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睡眠不足的萎靡。
      “今儿拍的古装,都去跟着服装组换衣服去。诶诶诶那个谁,你待会儿记得都把他们的手机给收了,一定要检查啊检查。男的这边,女的那边。”
      “听见没有?还看什么看?傻站着在那儿看!都利索点儿!”
      领队吼的这一嗓子把人都震了个清醒,喇叭声更是绕着太阳穴一下一下地往里穿刺,让人头疼。早晨的室外极冷,冰凉的水汽往脸上扑着,路面浸了一夜银白的月光,光是这么踩上去就令人脚底生寒。顾梦竺禁不住在原地抖了两下,缓上劲儿了以后,这才跟着大部队行动。
      进了服装间,她什么也不懂,光看着几个人围成一笼低着头在那儿挑服装,也没人出声管事,只好傻愣愣地东张西望。外边是零下的天气,可人要脱下羽绒服才能换上那夏天穿的薄纱,她被冻得原地哆嗦,牙齿上上下下地打着架,根本控制不住。
      戏服很脏,隐约有种酸臭的气味。她忍着鸡皮疙瘩将衣服套上,不一会儿便觉得手臂发痒,撸起袖子一看,果然已经红了。
      “第一次来?”
      顾梦竺抬头看过去,是个高个子的黑长发女人,声音听起来尖细,瞧着比她年纪大上好些,嘴唇因天气干燥而皲裂着。
      “嗯。”
      “怪不得,见你都没套什么防护的东西。忍忍吧,下次就长记性了。那鞋子也是,臭得慌!哎呦,不敢穿,不套个塑料袋一天下来保准要得脚气。我正好还有多,送你两个吧。”
      她感激涕零地接过,连声道谢,一来二去倒也忘记了屋里的冰凉。
      “愣着干啥子,赶紧把衣服穿上吧。哎哟,也不怕冻着,这鬼天气,感冒了可要命哦。不过现在也好,是个冬天,夏天才难熬哩!在竖铺,听说过热死的,可没听说过冻死的。”
      见她回过神来把衣服套上后,大姐往旁边的隔间指了指:
      “穿好就往那儿去吧,咱们拍古装的还得搞造型,去吧去吧。哎哟这妮子,啥也不懂。”
      顾梦竺被她说得羞臊,也不敢抬头看,小声道谢后小步挪着往隔间走,一看又是个长队。她只好耐心等着,过会儿又来了个工作人员拎着筐,嚷嚷着让把手机上交。没了手机,等待的时间变得更加漫长。
      一个扎着长辫的小姑娘走了过来,睁着一双乌漆的大眼,直直地望着她们。那一脸单纯怕生的模样,一看就是刚毕业没多久的娃娃,面上尽是涉世未深的天真。她提着重重的化妆箱,往她们这边又单开一栏,怯懦地喊着“请过来排队”。
      她声音小,个子也不高,喊了别人也没什么反应,顾梦竺光顾着看,见她慌张得把脸都涨红了,于是回过神来,径直朝人走过去。她一走,旁边的人也瞬间明了,跟着一起动起来,麻利地溜到她面前占位。小姑娘对她露出抱歉的眼神,她将一个微笑投过去,表示无所谓。
      古装的妆发弄得久,轮到她时,人已经站得摇摇欲坠、昏昏欲睡。小姑娘细心地帮她弄着头发,有些碎发不够长落在脸颊两端梳不起来,她又给她上了几个黑色的夹子。顾梦竺不习惯有人那么近,缩了缩身子后又把腰椎挺得笔直,一双眼珠子到处乱转,最后盯着膝盖发呆。
      咦,那里怎么有红点?她明明记得自己刚穿上的时候是白的。
      新的血珠落下来在衣面上滚了两圈,而后渗成一点红梅。她凝神看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是那小姑娘受了伤。鲜血正顺着尾指滴滴答答地流,人却浑然不觉。她耐心等着头发做完,然后起身去找被放在角落的挎包。东西有点多,她找了很久,终于把创可贴翻出来撕了一排。
      “小妹,你的手指在往下滴血,不要紧吗?”
      女孩儿愣了一记,呆呆地看着自己那根流血的手指,飞快地眨着眼睛,沉思了好一会儿才将手藏起来,慢声回道:
      “不要紧。”
      她把东西递过去,小姑娘慌乱地看了她一眼,伸出双手将创可贴接过。
      “谢谢。”
      “不客气,剩下的留着用。”
      她冲她腼腆地道谢,顾梦竺笑了笑,接着转身去找大部队集合。齐耀光已经在那里等着了。见她过来便朝她招手示意,她小步快跑过去:
      “怎么怎么,要拍了吗?”
      她的声音有些激动,太阳已经出来了,对着她那面把一双眼珠照得亮亮的。
      “没呢,别急。”
      他把她拉到台阶处坐着,附近还坐着不少的人,看样子也是在等。有人点起了烟,烟雾噌地一下冒出来,被阳光重重砸了一层金光。没有风,烟味却借着浮力飘向四周。那星点一般的红光引起了注意,像被染了病毒似的,一圈人纷纷按下打火机开始点烟。
      尼古丁浓重的气味在空气里弥漫,顾梦竺嫌恶地掩住了鼻子,偏过头去躲开那些呛人的白烟。有人抖了抖手中的香烟,而后放进嘴里吸去一大口,最后仰着脖子吐雾。烟灰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暗淡的弧线,散在地砖的缝隙中。她瞪着那些烟灰,心底暗自诅咒着。
      “所以我们在等啥子?”
      有人叼着烟朝那男的问。
      “等大牌来呗,等什么?这人迟到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等着吧。”
      “导演也不管管?”
      他手指动了动,再次将烟尘弹到地上。
      “管个屁,给他胆子他敢吗?这部戏说白了就是给大牌一个人开的,导演都得对他点头哈腰呢。”
      两人声音不大,却能叫旁近的人都听见。听见了又如何,怨恨又如何,世道就是这样子,腰弯着弯着,最后只能剩下麻木的认同。顾梦竺跟齐耀光原本竖着耳朵听,见他们的目光移过来便转过头去,冲彼此尴尬笑着。
      “啊!”
      不知道他突然发什么疯,她被这声喊吓得两肩一抽,眼珠瞪圆了看向他。
      “我好孤独,好寂寞,好凄凉啊!”
      他双手交叉挡在胸前,左右摇晃十分妖娆朝她偏过去,然后将头垂在她肩上。
      “凄凉?觉得凄凉就去死咯!”
      她用食指抵住他的太阳穴,用力将那颗头从肩头按开。
      “喂,教唆紫沙犯法嘎你知唔知啊?”(你知不知道啊)
      “我知,不过你咁(这么)怕死,我惊咩(担心什么)啊?最多我就人道主义一下,那五万块不用你还,算我嘅(的)白!事!随!礼咯!”
      “哇咁无情啊,不如再加多两旧水(两百块)啦,贿赂下牛头马面,下面嘅(的)日子好过滴啊。”
      “算扒拉,我烧卑自己都好点啊。去,去。”(算了吧,我烧给自己)
      她甩甩手,表示勿扰,齐耀光扁着嘴,委屈地看了她一眼,表情十分夸张地吧咂着。
      “哎呀!”
      “又做咩啊?”(干什么)
      “我好困啊,好想睡觉。”
      他换了低沉的声线,眼睛眯缝着打了个哈欠。顾梦竺被那哈欠传染,浓浓睡意忽地涌上,再化成白气被主人长呼而去。
      “别说你了,我也好困。”
      等啊等,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她用手拍着嘴巴打哈欠,他则趁机把头伸过去,眼睛越眯越小合成一道线。她也没精神再同他对抗,只好放任,最后头靠在一处,四舍五入摆成一枚桃心。两个人贴在一起歇着,不知不觉彼此都睡昏过去了。
      千等万等,大牌可总算来了,剧组的人着急开工,一个个都大声嚷嚷着。齐耀光被那些声响惊动,睁眼醒来。他转过头去看她,却不自觉盯上那两片唇瓣,往上走,甚至还看清了脸上的小绒毛。他觉得有些可爱,恨不得伸出手去拨一拨。她的头发还有点香,他贪婪地闻了好几下,动作小心得很,没把人弄醒。不到半分钟他便陡然清醒,像是终于知道自己的做法像个变态,悔恨地别过头去深吸了一口气。
      片场开始忙碌起来,他拍醒睡着的人,让她做好准备。
      “来几个男的穿盔甲,一人多加五十,太瘦的不要。”
      顾梦竺揉着眼睛直起身,只见身旁的人突然站起,她迷迷糊糊中只看见一个逐渐远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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