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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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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越来越冷,齐耀光也越来越忙。上次的意外似乎给了他不小的机遇,报名的时候群头总是会优先找他。相比之下,顾梦竺就没那么幸运,她大部分时间都缩在出租屋的床上,要么对着窗外光秃秃的街景发呆,要么跟陈箩煲个电话粥,要么刷一刷无聊的肥皂剧。
晚上他回来,外边已经下了很久的雪。他的鼻子眉毛全是莹白的雪花,岔眼看过去像个老头子。齐耀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渐渐生出了一种错觉,仿佛他就真的这么待在这里到了老,两鬓斑白、胡子花白、头发银白。他情不自禁地去幻想她老了的模样,跟他一起会是什么样子?还没等到想出个具体的形象,人却冲着镜子笑了,镜面很快覆上一层白膜。
他洗了手寻着香味出去,在雾气弥漫的的厨房里发出一声喟叹:
“咦,香喔,有椰子味嘅?”
“放了五指毛桃,当然香啦。”
顾梦竺用汤勺搅动着锅里的鸡汤,金黄色的油花随着汤面上下起伏,白色的山药片若隐若现,红枣甜腻的气息随着热气上升正缓缓散开。他不由得吸了吸鼻子:
“五指毛桃,果(这)种地方都有买?”
“阿箩塞卑我嘅。”(塞给我的)
“佢对嚟就大方啦,如果系我嘅话,送包盐我都惊佢落毒啊!”(她对你就大方,如果是我的话,送包盐我都担心她下毒)
“你要是对她好点,她也不至于这样。”
她把炉灶熄了盖上盖子,叫他洗手准备吃饭。
“对她好?算了吧,她又不是没男人。我共佢(和她),实话实讲啦,相睇(看)两生厌。”
顾梦竺没好气地放下汤勺,扁了扁嘴,转身去拿柜子里的碗准备盛饭。
就他这个态度,被起多少个外号都不冤。
第二天一大早,她被叫起来洗漱。顾梦竺没睡够,心里憋着气,阴恻恻地对着镜子刷牙。
拍拍拍,拍什劳子戏,去得早有用吗,还不是在那里侃大山!
他闭着眼睛都知道她在想什么,用冷水洗了把脸后安慰道:
“这次开工早是为了采光。”
“哦。”
“今天有太阳,不冷。”
“哦。”
“听说今天收工会早点。”
“哦。”
鬼才信!
她面无表情地将嘴里的泡沫吐掉,洗干净下巴以后盯着镜子里困成死狗的自己。
我就生气!现在连抱怨都不行了吗?食懵啊你起咁早,真系为咗20蚊摞命搏!(吃傻了你起那么早,真是为了20块拿命搏)
齐耀光无奈地看着身旁人暴躁地将脸跟头发擦成鸡窝,认命叹了口气后去帮她拿挎包。
两人匆忙赶到剧组,照例在地上坐着等待。听到那谁谁谁又在骂人,顾梦竺厌恶地皱了皱眉头,闻着熏死人的烟味,背靠柱子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闭上了眼睛。齐耀光却很清醒,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调光打光,思索着哪里的位置能拍到最好的角度,可以稍微抢点镜头。
听到有人在讲白话,她打了个激灵,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调侃一句:
“走地鸡,遍地走。”
后边还嘟囔着什么,她已经完全记不清了,两眼一沉,又靠着柱子睡死过去。大概过了一个多钟头,似乎是有什么人来了,整个剧组一瞬间吵闹得厉害。她再也睡不着了,干脆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抬眼便看见主演姗姗来迟,正不紧不慢地走向化妆间。
觉着有趣,顾梦竺弯了弯嘴角。片场的氛围一下子变得十分和谐,导演不骂人了,一面哄一面笑地伺候着大牌与投资商。工作人员的效率瞬间便加快了,像奔走的蚂蚁那样忙忙碌碌,除了她还在柱子旁站着。顶上的太阳很是和煦,晒得她脑袋发昏。
“我听见那边叫群演集中哦。”
她转过头,发现是徐织露在说话。她依旧扎着一条长长的辫子,乌黑的头发正闪得发亮,笑容虽然有些羞涩却同阳光一般温柔。顾梦竺现在才发现,原来这女孩脸上长着一些小麻点,脸蛋晒得红扑扑的,跟童话书上画的一模一样。
“啊!”
她惊叫一声,撒开腿正打算跑,又回头看了眼那小姑娘,道了句“谢谢”后才猛冲过去。现代戏不用换戏服,顾梦竺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提口气拍了拍脸,走到副导演那边去。
“你们几个,待会儿男主一出来,你们就拥上去,尖叫声要大一点。记住,你们演的是狂热粉,尖叫声要大!你,你还有你,站在左边,你们站右边,不用说话,装路人在窃窃私语就行了……”
她跟着别人一起点头,松了松肩膀准备开拍。
“来来来,先试试镜头。苹果箱呢,快拿来给主角垫上。快点,抢天光呢!”
垫箱子调试的空隙,顾梦竺站得腿麻,忍不住踮了踮脚。也不知道触了别人哪根神经,莫名其妙又挨一句骂。拍完特写以后,导演喊人准备全景。男主穿着明显比别人高出好几个档次的衣服从门口出来,女群演们立马追上去将其围住,她被一下子挤出来又被别人拉住。推搡之间,她看到齐耀光穿着保安服,两只手摊开,正护着身后的男主演离开。看起来拽七拽八的,其实一句台词也没有。
“啊啊啊,好帅!”
“好帅啊!”
“XXX,我爱你!擦拉嘿!”
顾梦竺已经忍得很努力了,却还是憋不住笑出声来。
好蠢啊,太蠢了。
对上别人讶异的眼神,不知怎么的,她笑得更加厉害,这笑声仿佛会传染似的,一时间在场的女演员都笑了起来。她竭力制止自己的笑,却怎么也停不下来,像是要把肺部所有的气体都笑出去才罢休。
“笑什么!好笑吗?”
导演一发言,片场就静下了。他戴着渔夫帽,扫了一眼挤在一团的群演后,对着某人指了指:
“笑,笑什么笑,就你笑的最大声,换你来。”
那张通红的脸愣住了,眨了眨眼睛,蹦出一句:
“蛤?”
“蛤什么蛤,就你!”
像当众处罚似的,她跟别人一块儿推挤着,互相喊起“好帅啊”、“太帅了”、“帅死了”的字眼。不知为什么,导演好似就盯住她似的发起指挥:
“大声点儿!”
“怎么回事,刚儿你不是笑得很大声儿吗,现在怎么喊得跟蚊子似的?再喊!”
“大声点儿!喊大声点儿!”
顾梦竺喊着喊着,最后干脆吼了一嗓子,全场瞬间鸦雀无声。导演冷笑了一声:
“这儿还差不多,待会儿开拍了记得就这么喊!”
窃窃的笑声逐渐传到耳朵里,她低着头一言不发,半张脸都红透了。说来也奇怪,刚才闹了那么久,再开拍居然一次就过了。导演满意地点点头,拿起对讲机又是一顿喊:
“好,这次来拍个近景。对对对,摄影师把镜头拉进,一号!一号拉进!好,现在二号拉进……”
他们翻来覆去地又拍了几遍,等到天快黑完了才宣布收工。齐耀光要去脱戏服,让她在原地稍微等等,待会儿一起走回去。待他出来,人已经跟一个女孩聊上了,聊得热火朝天的,似乎还见不得他过来。他磨着牙走过去,眼皮半抬着,仗着自己个子高还把下巴抬了抬,皮笑肉不笑地俯视着谈话的两人:
“聊得这么开心,不介绍一下?”
“你好,徐织露。”
他点了下头:
“齐耀光。”
语音刚落他便使了点力道将人一把搂过去,捂着嘴贴在耳边附声说道:
“顾师傅,唔系大声就系好戏啊。”(唔——不,系——是)
话是冲着顾梦竺说的,人却死盯着前方。徐织露感受到奇怪的敌意,瞪着眼睛怯怯往后缩了一步。
这人好奇怪啊。
也顾不上打招呼了,转头撒腿就跑,一边跑还一边翻了个白眼:
跟有大病似的。
顾梦竺没察觉到他们之间隐秘的交流,她眯着眼给了他一个大肘击,齐耀光吃痛闷哼一声,被迫松开手后弯腰倒地,蹲下去那一刻,他抬头朝她伸出五指,喊她不要走。
在她面前还演上了。
她瞪着某人,脸色臭到渗出黑汁,恨不得一头把他撞死。人已经走了,他这才利索地直起身,故意装作疑惑的样子四处看看:
“你刚刚阿条女咧?咁冇礼貌嘅,招呼唔打一声就走喔。”(你刚刚那个女友呢?这么没礼貌的,招呼不打一声就走)
“她很忙的,剧组收工她还要干活,又不像你。她好不容易才能抽出一点时间跟我聊两句,你少说人家。”
“嚯!到头来,我成坏人咯。”
目标不上套,他再多诡计也无处使。于是乎,齐耀光又手贱地揽过她的肩,把人往夜市那条路上拖。
“做咩?”(干嘛)
“今日赚咗两旧水(赚了两百),大丰收喔,请你食嘢(吃东西)。”
“唔该你悭滴啦,你仲匝我银纸喔,唔系一旧水,也唔系两旧水,系好多好多旧水喔!”(拜托你省点啦,你还欠我钱我,不是一百块,也不是两百块,是好多好多百块喔)
“放心,唔会赖你嘅(不会赖你账的)。”他指了指旁边刚出炉正滋滋冒响的鲜肉饼,“老板,来两个。”
“好嘞,两个一共六块。”
齐耀光咬下很大的一口肉饼,继续往前走着。酥饼又油又脆,表面的葱段被煎得焦香四溢,肉馅不多却咸淡皆宜,热乎乎的吃进肚里让人满足到呆滞。他很快又吃进一大口,跟她说起话来:
“你今日表现不错喔,导演都夸你戏好嗓门高。有天分!有才华!迟早冲击奥斯拉!”
就知道这人嘴里没点好话。
她恨恨咬着嘴里的饼,斜着眼看他揶揄。
“你少取笑我,小心我多收你利息。”
他扭过她的肩,将她拉往出租屋的方向。
“你都算聪明。诶,我教教嚟啦,下次就唔使搞得咁失礼。”(我教教你啦,下次就不用弄得那么丢脸)
“喂,你以为你自己好叻(厉害)啊,咁(这么)好为人师!”
“那你想唔想下次再喊咁大声嗻,我系唔所谓啊,你话我靓仔嘛,越大声越好啊!靓仔果单嘢,我一直以来都知嘎。”(那你想不想下次再喊这么大声咯,我是无所谓啊,你说我帅哥嘛,越大声越好啊!帅哥这种事,我一直以来都知道)
顾梦竺不明白他今天为什么那么喜欢装大爷,但是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她心情好就任由他装咯。大爷需要她当拐杖,那她就当,面子算什么东西,不存在的。
“喂,我系话(是说)男主演靓仔啊,唔系嚟(不是你)啊,你年纪大耳聋啊?”
“我唔理(不管),反正我在现场都听得几(很)爽喔。”
“死啦你!”
她甩开他的手,快步往前走着。齐耀光咬下一口饼,不紧不慢地追上去。
“真系唔想?下次出丑千企冇同佢地话我识你喔!行路都唔准走我旁边啊,丢晒面。”(真的不想?下次出丑千万别跟他们说我认识你!走路都不准走我旁边,太丢脸)
顾梦竺嚼着饼想了想,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万一下次又被抓典型呢?她磨蹭了十几秒钟,这才不情不愿地开口:
“哇,嚟(你)好靓仔啊。”
毫无感情,主打一个敷衍。
齐耀光嘴角一勾,眉毛一挑,夸张问道:
“真系咁靓仔?”(真的这么帅)
“系啊。”
她忍不住捂脸笑出声。他的嘴角也咧得大大的,伸出手去摇她的肩:
“冇(别)笑了喂,喂!认真滴啊。
“我系唔系靓仔?”(我是不是帅哥)
“系。”(是)
“大声滴啊。”
“系!”
夜市上的人纷纷看过来,顾梦竺这下恍然大悟,对准他的背就是几记猛捶:
“好啊嚟,你条粉肠占我便宜!”(好啊你,你个混蛋占我便宜)
齐耀光弯着腰,任由她发泄,临了还要笑着拿话激她:
“你以前点做我粉丝嘎,唔系贪图我美色,话我靓仔?宜家嚟又唔认!哇真系,时移世易,人心易变。”(你以前怎么做我粉丝的啊,不是贪图我美色,说我帅?现在你又不认!哇真是,时移世易,人心易变)
她嫌弃地撇撇嘴,吃完手上最后一点肉饼后才应声:
“我不觉得你靓仔啊,我只觉得你可爱啊。”
“就咁?”(这样)
“就咁。”
听到这个答案,某人大失所望。
但他不知道,可爱,其实是世界上最高级的形容词。(日剧《逃避虽然可耻但是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