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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 3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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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上工的一天。剧组休息的间隙，顾梦竺靠在柱子旁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徐织露蹲在一边摸着膝盖，无聊地数了数地砖，开始叽叽喳喳地讲故事。不看不知道，这小姑娘瞧着怯怯懦懦的，混熟了以后话居然也这么多。
“姐你看，是星星草。”
她指着被扔在一旁的花束，那是用完不久就被丢弃的道具。
“星星草？”
“对啊。”徐织露点点头，“草里藏着星星，所以叫星星草。”
顾梦竺狐疑地看着那束枯萎了的干花：
“它不是叫满天星吗？”
“满天星也好，星星草也罢，归根结底都是同一种东西。听说是天上的流星掉下来了，在地面砸出一个冒着浓烟的深坑。等到火红的余烬散去，人们终于鼓起勇气往那个深坑探索。你猜发现了什么？”
“发现了什么？”
“星星草的种子！此后，这种草就在我们星球上繁殖传播，永久地活下来了。”
这孩子说得煞有介事，将她唬得一愣一愣。见她真的信了，徐织露小坏蛋一样笑起来，露出两颗虎牙。她看得可爱，也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这时忽然走过一个人，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她头上的一片光，她偏了偏身子问道：
“小织，刚刚那个摄像你认识吗？哇，长得真大只。”
“认识，他叫史刚，来挺久了。”
“你跟他熟吗？感觉他最近老是在这附近晃。”
“不怎么熟。知道名字，见了也会打声招呼。正常啦，摄像就是扛机器走来走去的，之前我干杂活的时候也这样。反正，我挺烦他的。”
顾梦竺顿时来了兴致，偏过头瞪大眼睛凑近了问：
“为什么？”
“不好说，可能是我的错觉，反正烦他！”
小姑娘低下头斜着眼瞧了瞧刚走过去的大块头，她看着她鼻子皱皱眉头也皱皱的，别扭得像只小猫，差点当着面笑出来。当事人不愿意说，她也不好多问，很快便转了话题：
“诶，那你们打招呼是不是也叫老丝儿？”
她学得有模有样，徐织露被那语气逗笑了：
“是啊，大家都一样，都叫老丝儿！”
“俩小丫头片子聊什么呢，这么高兴！饭点儿到了都不晓得，喝饱了西北风不饿是吧？”
说话人是个长着络腮胡大哥，人也和善，见她们看过来急忙招手：
“还看啥？开饭咯！”
两人赶紧奔过去。大哥人看着壮实，发达的四肢上长着圆嘟嘟的一颗头，头发有些长，垂下来落在脸颊两侧，因为烫过还有几分卷曲。胡子虽多，笑起来却带着憨厚的可爱，是小孩见了都喜欢的大人。
这人虽是生面孔，人却自来熟，举手投足间尽是北方的豪爽。他朝她们乐呵呵地招着手，小臂上还提了一袋子的烧饼，见她们俩吃得少，吆喝着让她们拿几个尝尝。
顾梦竺至今都忘不了，吃过盒饭油腻的白肥肉以后，那素烧饼的出现有多么美妙。白芝麻的香气在酥脆的饼皮中泛滥，那因咀嚼而不断释放出来的面香，让人不自觉想起金秋日头底下，迎风摇摆着的麦浪。没吃几口，她便觉得自己醉了，像喝了酒那样，整个人充斥着微醺过后的温暖。
哦，那沉甸甸的、金黄的、成熟的麦子，每一枝麦穗上的麦粒都是芳香的、发光的、令人幸福的。
吃饱喝足后，他们坐在台阶上聊天。聊着聊着，顾梦竺忍不住朝隔壁组看过去，脸的一半埋在手臂里，心虚得像个小偷。那里似乎还没有停工，齐耀光高高地站在人群中间，像鹤那样直着身子。他的形体一向很好，侧看很像一枝插在地上的箭枝。阳光把他的影子拖得很长，而他脸上的笑也蔓延到同组人身上，融洽、和谐、自然，气氛仿佛是被太阳晒化了的柿子，红着红着便流出蜜来。
他们跑同一个剧组的机会越来越少，大多是分隔两地，互相看着彼此演戏，或者说，是她单方面看着他在演戏。就这么看着看着，她渐渐后知后觉：原来他们之间的差距，已经变得越来越大了。而她手上的气球，线也越来越松了。她知道会有那么一天，气球将脱开她的手腕，头也不回地随风飞向高空。到那时，她只能仰望着那无际的蓝天，最后头晕目眩地低下头，继续过完她“脚踏实地”的生活。
“姐你怎么了？”
“妹子，困了？”
两道声音把她的思绪拽回来，徐织露的手搭在她肩上，隔了棉衣也散着隐隐的热意。她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接过他们刚才谈过的话题又开始热烈地聊起来。大哥似乎知道剧组很多的滑稽事，在模仿上更是一把好手，寥寥数语就能把故事说得绘声绘色。她俩听得入神，有好玩的地方还会兴奋地鼓掌。
没多久，齐耀光那边就收工了。他一眼就看到在台阶处聚成一团的三个人。
嗯，男的，女的，都不熟！特别是那男的！
这胡子拉茬嘅老嘢系边位啊（这胡子拉茬的老东西是哪位啊）？碍手碍脚。看着也一把年纪了，邋里邋遢连胡须也不刮。
他板着脸走过来。顾梦竺见他睁着一双死鱼眼还有些奇怪，给他腾位子时特地瞅了几眼。
今天没睡好吗？
不过她也没有多问，毕竟睡眠不足的人都这样，巴不得全世界的人都死光了。两眼空空还要上班，脚踩上地面的每一步都恨不得是颗一点即爆的原子弹。炸吧，炸翻全世界。对此，她深有体会。
咩啊，佢咁钟意胡须佬咩？（什么啊，她那么喜欢胡须佬吗）
见她完全看不出自己生气，齐耀光愤恨地摸了摸下巴。
真系抵死，边个叫嚟刮得咁干净啊，宜家好啦，连须头都冇！（真该死，哪个叫你刮得这么干净，现在好了，连胡茬都没有）
“不去吃饭来这里干嘛？不饿吗？”
“嗯，饱了。”
“吃空气啊？”
“吃一肚子气。”
顾梦竺一只眼睛微眯着拧眉瞧他，抿了抿嘴。
阴阳怪气的，谁又惹他了？
他们休息久了不能多待，转眼也开工了，留齐耀光在台阶上干瞪眼。他一个人生着闷气，死盯着远去的人影，慢慢走回自己的剧组里去。想知道这人是谁，却又别扭地不去问，只等人都走得极远，才拿手肘撞了撞身旁人的胳膊：
“诶，那男的谁啊？”
“他啊，他姓卢，来这里也快两年了，之前在别的地方跑组，现在才回来，估计别的地方也不好干了。看着年轻，年龄却不小了，听说以前搞过修行，因为要早起熬不住，就再也没修过。别看他这样，人还是保养得不错。以前还有人专门找他演道士呢！”
说话的负责管人，在竖铺常驻的人他基本上都知道，剧组长发长须的男人本就不多，齐耀光问的这个好记得很。
“是么。”
他不咸不淡地回道，伸脚踢了踢下面的石子，仿佛它是专门来碍眼的一般。
一晃又到了晚上。齐耀光收工出来，发现顾梦竺正站在不远处等他。他弯起的嘴角藏不住，朝她走过去的步子也略显轻快。旁边的剧组还没完成拍摄进度，气氛有些紧张，加上天色已暗，周围黑黢黢的一片，哪怕人影忽然从屋檐上落下来，他们也瞧不见。她脖子上挂着群演证，抱着手光明正大地在附近看热闹。打光板将主演的脸照得煞白，人的五官化入光亮的边缘，看起来跟劣质特效一个模样，随时就要随风隐去似的。
“我这辈子只爱你一个。”
听到这里，她拼命咬着自己的下唇，竭力忍住嘴角的笑意不让自己憋出声来。他走近了，只能细微听到连续被压抑着的“鹅鹅鹅鹅”的哼鸣。
“你笑什么？”
顾梦竺抬起头，用手擦了擦嘴角的口水。
“没什么。”
“说啊，有什么好笑的，我也听听。”
“没有，只是觉得台词好笑而已。”
齐耀光兴致缺缺地“哦”了一声，插着衣服口袋右脚磨起那只鞋来。
“今天收工这么早？我还以为还要等很久。”
“没什么重要戏份，导演随便拍拍就过了。说我，你不更早？”
“我就一场戏，哪能跟你比？”
这话当然没什么特殊意思，左右不过是个小小的调侃，他却听着心里不是滋味，像是要把人推远一样，也就没有搭话。
“爱需要说明吗？你我之间真的有爱吗？”
也不知道他们演到了哪里，顾梦竺冷不丁听到这么一段，无语到翻了一记白眼。爱爱爱，没完没了的，她都要听吐了。这些天下来跑了几个剧组，在旁边打酱油的她，听到的见到的全是爱来爱去的场景，跟集体发情一样，她都快“yue”的一声呕出来了。
见她只顾看戏不理他，齐耀光咳嗽一声让她回神。
“哇，这些男的怎么都那么丑？女演员简直工伤。”
她将视线收回来，对他上上下下大量着：
“还不如让你上，嚯？”
他冲她挑眉：
“我上去是当男的，还是当女的？”
“你想当女的也无所谓啊。”她朝他伸出食指晃了两下，语气夸张，“哦，我知道你很想了。”
“痴线。”（神经）
他没继续理会她的胡闹，大手一伸把人拖走。沉沉的夜色蹒跚而至，滴下浓稠而黏糊的黑暗，一点一点吞噬着那路灯照不到的背影，直到有一盏灯，炽亮地、温暖地，在重重叠叠的楼宇中亮起，它才摸着窗沿，魔鬼一般隐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