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2、第 32 章 ...
-
“今天不忙吗？”
顾梦竺趁着休息间隙找厕所，在长廊上遇见了正在捧着水杯喝水的徐织露。因热水的温暖而眯起眼的她，听见声音后呼啦一下张开眼睛，眼珠子像刚擦过的玻璃一样亮亮的。
“忙，但我偷溜出来喝口水。”
“哦。”
她点点头，正准备离开，却见她笑眼弯弯地问道：
“姐，要是佛陀睡在椰子花和草丛里的话，你说，他会被虫子咬吗？”
“蛤？”
徐织露看着她摇头笑笑，接着将脸转向天空，什么也不解释。
好神秘的一个孩子。哎呀要憋不住了！
她捂着小腹，急忙晃动两条腿往厕所奔过去。
戏拍到一半导演喊了停，把演员叫到一旁酝酿情绪。顾梦竺看他拿着剧本冲人又指又比划的，比某山的猴子还要暴躁，心想导演这活也不好干。天气冷风也大，她坐在台阶处捂着膝盖，因为凉把腿缩了缩，头上的帽子也被扯下，把脸盖得严严实实。
“嗨！”
也不知道在叫谁，她低着头没理。
“哈喽？”
声音大了点，听着也近，看来是在叫她了。
她抬起头皱着眉，一脸警惕地看向他。
哦，是那个老晃来晃去的摄影师。
见她有反应，他看了两眼旁边的位置，也跟着坐下来。顾梦竺不动声色地移动着屁股，默默坐得离他远了些。
“我叫史刚。没来多久吧，我看你面生。”
“我来有几个月了，我看你也面生。”
小织不怎么喜欢他，所以她的语气也不算太客气。
他挠挠头，这人看起来小小的跟只家雀儿的，说话咋感觉带楞个大的刺儿捏？
“那啥，我给你讲个笑话呗。”
啊，这人好闲啊。
“咳咳。”史刚清了清嗓子，“一块五分熟的牛排和一块七分熟的牛排走在路上，为啥它们不聊天呢？”
“因为它们不熟。”
这人咋回事儿呀，咋不按常理出牌捏？不该说不知道嘛！哎呀不管了，继续讲吧。
“新鲜的蘑菇和烂橙子打架，橙子却死了，为啥？”
“因为菌要橙死，橙不得不死。”
好烂的笑话。他不会就是她上学时老看见的那种，上课啥也不听，下课了专门给人讲冷笑话的猴子精吧？哦，不是猴子，是大黑熊。她默默比较了一下彼此的体型，垂下眼。
这人虎背熊腰的，一个肩膀撞过来能飞两个她。
他不信邪，琢磨了两下又来一个：
“为啥不能在海边讲冷笑话？”
“因为会引发海啸。”
“一山不容二虎，那二山呢？”
“二三得六。”
“啥工作会让人惊讶？”
“挖藕。”
她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他沉默了。
“行吧，最后一个。好人和坏人一起坐车，谁先下车？”
“坏人，因为坏人坐到底。”
“你说了这么多，现在该我了吧。”
“你说，你说。”
“如果领导要求你送一尊佛像上火车，你会选择哪个站？”
“哪个站，哪个站？”
他挠头在那儿想了半天，最后她看不过去。叹气道：
“西站啊，因为送佛送到西嘛。你看，坏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这是顺着你刚才那个笑话的逻辑现编出来的，很简单的道理。”
“哦！”他恍然大悟，朝她竖起大拇指，“你可真聪明！”
突然觉得被夸也不是什么好事。
诶这人，她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下暗自嘀咕起来：
看着不好惹，实际上是个傻蛋。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古人诚不欺我。
“那个。”他扭捏地搓着手，“你是不是跟织露很熟？”
顾梦竺第一反应蛤？第二反应6！ 偏过头拧着眉毛看他，开始蛐蛐：
织露？小织知道自己跟你熟吗，喊那么亲切？
不对，这小子！图穷匕见了吧！
“一般一般，世界第三。咋了，你喜欢她？”
像是被人戳中心事，他低着头支支吾吾地不应话。她刚想说些什么，当事人刚好往这边过来，史刚“唰”地一下站起来，冒一句“先走了”当即跑开，把她看得傻眼。
喜欢人家不去跟她聊，跑来跟我侃大山，人来了又跑，果然够傻。
她摇摇头，无语到叹气。徐织露挨着她坐下，伸手锤着站酸麻了的腿。
“休息啦？”
“是呀。”
她锤了两记停下来，犹豫半天最后还是开口了：
“姐，你怎么突然跟他聊上了？”
“谁？”
“史刚。”
“哦。他自己跑过来的。咋了，你不喜欢？你介意的话，那我以后不跟——”
“不不不不。”她慌张地摆起手，“我没那么霸道啦。每个人都有交朋友的权利。”
顾梦竺越看越觉得眼前的人可爱，仿佛生气了也会伸出圆圆的毛茸茸的手打过来，然后在别人手臂上印朵粉红的梅花。她两只手撑在膝盖上拖着脸颊，笑得像个老巫婆。徐织露的视线转过来陡然对上，原地吓得一抖。
梦姐笑得好奇怪，有一丢丢，一丢丢猥琐。
她缩了缩肩膀，默默避开她的眼神。
“我跟他聊了一会儿，感觉人也不坏，就是有点笨，还说了一堆烂大街的冷笑话。”
我只能帮你一点点，就一点。
“是吗？”徐织露笑了笑，“这年头还有人喜欢讲冷笑话呀。”
“你还喜欢编故事骗我呢，记得吗？”
“不好意思嘛。”
她小声道着歉，低头吐了吐舌头做出一个鬼脸。
“没事，你讲的故事挺有趣的，不无聊。”
她“嘻嘻”笑起来，对这夸赞心满意足。
午饭时间，她们又聚在一处。卢广振大步流星地走过来，手上提着一个保温杯，里边放了他自己做的卤肉。上次她俩吵着闹着要吃肉夹馍，他今天没活儿，闲着也是闲着，于是抽空做了些在饭点给她们送过来。肉里特意加了绿油油的青椒，同白馍一起吃着油香滑脆不辣嘴。
三个人也不嫌脏，在台阶上挤成一块儿边吃边聊。
徐织露饿狠了，狼吞虎咽地埋头苦吃，剩下的一男一女聊着天南地北的事。
“哇，卢大哥你还去过桂江啊，那里好玩吗？”
顾梦竺啃下一口馍，跟藏食的仓鼠似的含在嘴里嚼嚼嚼。卢广振咽了一口保温杯里的水接着合上盖：
“好玩儿！天蓝！水蓝！云也蓝！”
“云也是蓝的？云不是白的吗？”
“唉哟我这嘴，说串儿咯！白！云白滴！白滴！那草啊，长得忒高了，喏，有这么高！在湖泊旁边荡来荡去，那叫一个绿啊，绿得你找不着北！”
这大哥怪好玩的。
她咧着嘴笑，他看了一眼咂摸道：
“梦妹子你笑起来真好看。”
“是吗？”
她惊喜得把嘴咧得更大，卢广振较真了，将声量提高：
“那肯定滴！你嘴巴大五官大，笑容也大！在我们那儿，这样笑起来才好看！”
他给她竖了个大拇哥儿，眼里全是对自家幺妹儿的欣赏。她刚咧起的笑容搭下来，抿着的嘴角逐渐朝下，皱了皱鼻子，转过去的目光显得有些幽怨：
哥呀我滴哥，后面那句其实可以不说。
顾梦竺转过去是为了不让他瞧见自己的表情，却看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
“看什么呢？眼睛都瞪圆了。”
她把头转回去，伸手指了指，张口就是惊骇地疑问：
“他跟她不是一对儿吗，可是现在又，又——”
她结结巴巴说不完整，人与人之间复杂的关系让她难以启齿。卢广振伸头瞄了一眼，见怪不怪地开口：
“害，这算什么事儿，正常正常。很多人呐就是在剧组里找伴儿，看对眼儿了就做露水夫妻，今天一对儿野鸳鸯，明日一对儿山凤凰，正常得很呐。”
他嚼着咸菜丝，尝出味儿以后又咬下一口白吉馍，哼哧哼哧地吃着，许久才再回一句：
“你以为剧组夫妻怎么来的，不就是这么来的？不管年轻的还是老头儿老太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这么熬，白天黑夜地过，可不得寂寞？天雷勾地火你情我愿的事儿，有甚么道德不道德滴嘛？再说了，干工地的也不得这么干？大家都是普普通通的人儿，理智与感性就在一线间，当不了那圣贤呐。”
“露妹子你跟她说儿，我说滴对不对？”
徐织露太饿了，一个劲儿地往嘴里塞肉夹馍跟咸菜，头也不抬，只顾着嚼饭点头，嗯嗯啊啊地应和。
“慢点儿慢点儿，楞个小滴人儿咋这么能塞！慢点儿！馍又不会跑，这么急待会儿把肚子吃坏了可咋整儿啊！诶呦慢点儿诶！”
卢广振给她顺着背，她噎了一会儿费力把菜吞下，擦擦眼泪小口吃起来。他确认她没事以后，转过来问：
“诶梦妹子，你在这儿有没有小鸳鸯啊？”
顾梦竺一下闹红了脸，尖了嗓子飞快回道：
“没有没有，大哥你净说胡话！”
“嘻嘻，甭蒙你大哥我！天天跟你在一块儿的小子，不是你相好还能是谁？”
“是合租室友跟朋友！”
徐织露见缝插了一句嘴：
“不对不对，是鸳鸯的鸳，漂亮的那只。”
“漂亮？那不成！招蜂引蝶！”
“雄鸳鸯确实拍拍屁股就走，估计就是仗着羽毛漂亮。”
“我就说！”
她一脸黑线地看着面前这两人，到底聊哪儿去！
他们吃饱喝足后抚着发圆的肚子，闭眼晒着云层间趁缝照下来的一点阳光。齐耀光的剧组也休息了，他端着盒饭来这边找人。徐织露眼尖瞧得快，看清人以后像见到煞神一样变了脸色，迅速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
“姐我还有事儿，先走了。”
“我也走我也走，剧组没活儿不能久待。”
两人跑得飞快，她连句话都没能插上。齐耀光看了一眼跑走的那两人，趁机坐下来，往她那边挤了挤。顾梦竺见他们躲得飞快，察觉到有些不对，抬眼打量了一下某人，特意点出来：
“我发觉跟我好的，跟你关系都不好。”
他昂头“哼”了一声：
“点解？”（为什么）
“人品太差。”
齐耀光不理会她的嘲讽，低头吃起饭来。她打开吃剩的泡沫餐盒，里边装着一个用餐巾纸包好的肉夹馍，拿手肘推了推身旁的人：
“吃吗？可惜有点凉了。”
“谁给的？”
他伸出手准备去拿，听到回答后又把手缩回来：
“不吃，减肥。”
顾梦竺疑惑地把餐盒盖上，想了想又打开盖子啃起馍来，把他气得够呛。
“现在上镜都这么严苛了吗？你也不胖啊。”
“嗯。”
“不过也是好事，证明你快发达了！宜家（现在）连导演都严格要求你啊！”
“喂，你觉得我以后会发达？”
齐耀光放下筷子，有些严肃地看着她，像是很在意她的回答。
“讲笑嗻（说笑而已），冇（别）上午出道下午退圈就谢天谢地咯。”
“点解啊？”（为什么）
“拜托。”她对着他摇摇手中的馍，仿佛他还不如它聪明似的，“你都想下那些新闻怎么讲你的啦。乱搞男女关系，无才无艺又无德，唱歌又唔得，演戏又唔得。”（唔得——不行）
“哇，你用不用这么人身攻击啊？”
“咩（什么）啊，我讲的是事实，这样也叫攻击？”
他低下头，失落地扒着盒饭里的菜。
“那些新闻，都怎么讲我的？”
顾梦竺有些惊讶：
“啊，你都不看的吗？”
“我怎么知道你看的都是些什么，连我系赌徒都唔知。”（连我是赌徒都不知道）
似是察觉到身旁的人有些低沉，她举着馍朝上方大手一挥：
“管它，不重要，都不重要了！不过，你发达就最好啦，赚多点钱，我能多收点利息，早点实现财富自由。”
“几万蚊（元）就想实现财富自由，你也太异想天开了。”
他把盒饭放在一旁，双掌撑地伸着两条长腿抬头望天。
“那能怎么办？买彩票吗？买了我也不中啊。”
“哎呀！”她那空着的手拍了一记他的背，“你还是快点发达啊，冇钱嘅（没钱的）日子好难过喔。”
“咁啊，那仲系迟滴至发达啦。”（这样啊，那还是迟点再发达吧）
“点解啊？”（为什么）
“你高兴我就觉得周身不舒服喔。”
“哇，滴咩人啊真系！”（这什么人啊真是）
她瞪了某狗人一眼，咬牙切齿地骂，接着又狠狠啃了一口肉夹馍。齐耀光伸出手：
“给我？”
“干嘛？”
“我要吃。”
“你刚刚不是说要减肥吗？还有，我吃过了！有口水！”
“我不管，我饿，给我。”
顾梦竺气哼出声，不情不愿地递过去。他露出一个笑，扯过那只馍大口吃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