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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争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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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今夜可愿意留下?”淡雅的凤髓香飘了满室,焚香的气味之下,隐隐约约弥散着一股淡淡的腥苦味道,床榻之上,牡丹乌发披散,扶在谢长歌的膝上,柔声说着话。
那声音软得如江南春雨,沾衣不湿,雾一样,人也是个极标致的,浑身上下都如玉一般,无一处不是精雕细琢。
牡丹长发散开的时候,隐约能看到被黑发衬得更显白净的后颈,谢长歌忍不住吞咽了口水,艰难地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今夜前来,不过是为了完成答应牡丹的事情,那事做完了,就不该继续想不应当想的事情了。
“不了。”谢长歌说,“歇一歇我就回去,家里还有人等。”
牡丹起身披上外衣,遮住了身上留下的青紫痕迹,趿着绣鞋下了床榻,为谢长歌倒了一杯竹叶青,随口朱唇轻启,腕子有意无意搭在谢长歌的肩头:“公子的夫人,定是个绝色美人,否则怎会令公子如此记挂?”
谢长歌不想同牡丹聊楚玥,因为这种时候在这种地方提他,仿佛是把人玷污了一般,于是就没有回应,端起杯子将竹叶青一饮而尽。清幽的竹香混杂着馥郁的酒气,在他的口中回荡,令谢长歌不由自主想起,楚玥平日里最喜欢饮竹叶茶,因此亲起来的时候,唇齿间总也带着竹的清香。
不知道子钰现在在做什么?是不是好好用了晚膳,正在等自己回去。
“公子喜欢听曲子吗?我可以为公子弹琵琶。”牡丹染红的指甲轻柔抚过谢长歌裸露在外的肌肤,随后轻盈地转了个身,抱来了一把烧槽琵琶,“十面埋伏?”
“这是讲楚汉的曲子?”
牡丹在谢长歌面前盘腿跪下,披帛委地,凤目微合,嘴角带着笑意,轻柔地勾起一双梨涡:“九里山如旧,长河水自喧。人事代谢,再英武的将军,也有末路的一天,公子或许听说过我们江南的楚郎。”
“文能安天下,武能……”
“定长沙。”牡丹接道。
谢长歌从太多人的口中听说过楚玥的过去,但却没有任何的实感,他想象不出来,自己床榻间那个温婉和煦的楚子钰,一身戎装会是什么模样。
也会毫不犹豫地把长□□向敌人吗?也会杀伐果决运筹帷幄吗?
“雄鹰就应该展翅高飞,除非雄鹰不愿意。”牡丹停止拨弦,神情复杂地看着谢长歌。
谢长歌没能读懂牡丹的眼神,牡丹也没有解释,丢下了琵琶,巧笑着勾起谢长歌的脖颈,仰头亲吻了上去。
谢长歌将牡丹抱在怀里,不自主地亲吻起她酷似楚玥的眼尾,双手搂在她的腰间,并缓缓下移。
楚玥站在门口,透过画屏看着烛光下那双缠绵一处的人影,掌心贴着正在发硬的肚子,冷笑了起来。
谢长歌留意到了门外的动静,以为进来的人是时轩,开口苛责道:“时轩,跟了我这么久,还不懂规矩吗?”
时轩没有回应他,整间厢房里,只有牡丹娇柔的轻喘声在谢长歌耳边回荡。
“时轩?”谢长歌蹙眉,隐约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于是不太高兴地与牡丹分开,披好衣服起身走向外间查看情况。
只见时轩站在门口,在拼命朝自己使眼色。
“子……子钰?你怎么在这里?”楚玥不知何时站在了外间,正脸色惨白地看着自己。谢长歌心乱如麻,不管不顾地套上衣袍,跑到楚玥身边,开口解释:“不是你看到的那样的,子钰,你别,别误会。”
“我还有什么好误会的?谢长歌,我真的累了。”楚玥冷冷地说道,语气里是全然的疲惫。他不是初识情事的小孩子了,这间厢房里曾发生过什么,他一目了然,也因此更觉得难受。有些事情,听别人说与亲眼得见,是两码事,只有亲眼见到了,才会切身地觉得心里疼。
原来有这么疼呀。
楚玥安抚着肚子的手移到了胸前,死死地攥住了自己的衣襟。
“谢长歌,你答应过我的,不会有别人……”
“我没骗过你,没有别人,只有你,从来就只有你。”
楚玥弯下腰,又疼又觉得好笑。
“那她算什么?白茭算什么?谢长歌,你他丨妈丨的跟老子说清楚!”他几乎是嘶吼出来的,喉间全是腥气。
谢长歌上前扶住楚玥,楚玥挣脱了他,眼睛充血,看向谢长歌。谢长歌再次拉住楚玥,朝他低声解释:“他们都不过玩物而已,如何能跟你比?”
楚玥从未觉得谢长歌像今日如此可笑过,朝他问道:“如果今天,在花魁床上与她春宵一度的人是我,站在厢房外的人是你,你当如何?”
“那怎么能一样?”谢长歌也有些恼了,觉得楚玥上纲上线,有些无理取闹的意思在。
楚玥挣脱谢长歌:“你跟我说说,怎么不一样?”
谢长歌吃醉了酒,头脑正发晕,被楚玥追问得有些不悦,面带愠色地说道:“你是我的妻,为人夫者,三妻四妾本就寻常,而身为妻子的,怎么能勾三搭四,去丢夫家的脸面?”
腹中又是一阵抽痛,楚玥按着在逐渐变硬的肚子,深吸了一口气,朝谢长歌喊道:“谢长歌,你丨他丨妈丨的是不是忘了,我也是个男的,我现在本来应该站在战场上,排兵布阵,带着我的将士踏平你们这个破国都,而不是站在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大着肚子跟你纠缠!!”
自己到底图什么呢?
天高海阔,自己原本哪里去不得,到底图什么非要困死在深宫里,想要一个公正,到头来还变成了无理取闹?
“战场?踏平我大离?没有我,你现在还被困在金陵城里,做你这场可笑的大梦!”谢长歌头痛欲裂,朝楚玥吼道。
“夫为妻纲,丈夫做什么,妻子都不该插手。”牡丹靠在画屏边上,只露出了一张美艳的脸,“只有有了足够的权利,成了制定规则的人,自己的这条命,才能归自己管,公子连这样的道理都不明白吗?”
谢长歌无暇去管牡丹说了什么,只想着带楚玥回去。
“子钰,别闹了。”说着,伸手想要把楚玥抱在怀里。
楚玥处在阵痛当中,却依旧轻易躲过了谢长歌,颤抖着声音朝他问道:“你说说,我到底哪里闹了?”
“子钰,我承认,之前是骗你的。”谢长歌似乎豁了出去,打算把话说开,“我身为太子,日后不可能只守着你一个人,三宫六院,就算不为了权力制衡,仅仅想要堵住朝臣的悠悠之口,也是要有的。我能给你的,只有日后的皇后之位,还有我的这颗心。”
楚玥大笑了起来,声音听起来带着一股苍凉:“原来如此,原来竟是我想错了。谢长歌,你以为我稀罕皇后的位置,稀罕你的那颗值不上几斤几两的真心?我现在可太后悔了,后悔当初在茶馆多管闲事,出手帮你。”
说着,他走近谢长歌,狠狠地在对方脸上扇了一个巴掌。
如果当时我们两个不过是擦肩而过,兴许也不会沦落到今日。
你做你的太子,我当我的太子妃,没有什么爱恨,只不过是为了两个政权的稳固,兴许除了大婚当日,这一生都不会再见上一面。
——也省得误了我,也误了你。
窗外不知是谁唱了一曲上邪。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长安城里,万家灯火,多少夫妻在榻上相拥,笑谈着牵牛织女,说着什么只羡鸳鸯不羡仙。又有多少夫妻,摔杯掷盏,将平生听过最恶毒的话语,刺向曾经幻想要共度一生的人。
如果能回到初次见面那天的清风小筑就好了,自己饮着一杯茶,安安静静地坐在位置上看着刺客一个个倒下,没有出手,也没有搭话,随后笑着和师哥一起离开是非之地。
那样真的比现在要好太多……
“你的目的达成了,现在可以跟你的主子去复命了,麻烦转告他一句,请他放心,我这辈子绝对不会再踏入金陵城半步。”转身离去前,楚玥这样朝牡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