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出发 ...
-
金属地面仍在轻微震颤。杨陵扶住舱壁凸起的应急把手，看着银色阻隔剂在透明防护罩外凝结成冰晶状的网格。辜言的义肢正在接入控制台，六边形散热孔喷出的白雾在他脚边聚了又散。
"这是第七次了。"旁边的研究员扯开领口的磁吸锁扣，露出颈部被辐射灼伤的皮肤，"那些辐射因子总是精准聚集在防护罩的薄弱点。"他的义肢突然抽搐般抖动，指尖弹出的全息投影显示出三处正在自我修复的外壁损伤，"好在防护罩也在不断升级。"
艾莉森正在调试臂甲上的晶体充能器，蓝光扫过她作战服肩部的六区徽章："跃迁程序还有两小时完成预热，我们需要......"
"恐怕要更改行程了。"升降梯的蜂鸣声打断了对话。周涵文的身影从尚未完全开启的门缝中侧身挤入，黑色制服前襟别着象征总指挥官的九芒星徽记——这枚用蓝星最后一块钨钢打造的信物，此刻在警报红光中泛着疲惫的暗哑。
杨陵注意到对方右手始终按在腰间的老式激光枪上。这种三百年前的古董武器，如今更多是身份标识而非实用装备。
“我知道你们此行的目的。你们不能独自揽下找寻真相的重担，这应该是我们整个联盟的事情。考虑到这件事的重要性，我们已经决定派遣联盟特战三队辅助你们前往菲利斯星。不要忙着拒绝，这也是为了你们的安全着想”，周涵文调出星图，指尖划过莫尔夫星云边缘的紫色光斑，“他们是联盟最优秀的军队，只是正在M-4号荒星执行清扫任务，需要你们前往那里碰头。”总指挥官深褐色的瞳孔突然收缩，这是植入式脑机接口在接收加密信息的生理反应，"就当是为了塞洛克斯的嘱托。"
走廊的应急灯突然转为常亮，杨陵看见周涵文身后紧贴着站立的联盟监察者。这位名义上的联盟领袖，时刻活在十二区的监管之下，任何事情都需要十二区代表投票表决。
“我知道了。”望着他近乎恳求的目光，杨陵最终还是答应下来。
星舰的登舰通道泛着珍珠般的冷光。当杨陵的靴底触碰到生物识别地板时，两侧舱壁突然变得透明。浩瀚星海毫无防备地撞入视野，某颗正在坍缩的恒星在舷窗外拖曳出细长的金色尾迹。身后运输舰的舱门在闭合时发出教堂管风琴般的共鸣，杨陵注视着最后一丝外界光线消失在液压阀边缘，视网膜残留的影像里，辜言的白大褂下摆正被空间站循环气流掀起波浪状的褶皱。
"休息舱在B甲板。"艾莉森的声音被舱内突然增强的重力场压得低沉。她敲击着悬浮在空中的导航球，舰体内部结构便如盛开的金属花束般层层展开，"医疗室有神经突触修复舱，虽然比不上菲利斯星的......"
穿过三道气压门时，杨陵注意到走廊的照明会随着脚步频率改变光谱。当他在某扇舱门前停留超过三秒，墙体内置的扫描仪便投射出该区域的三维结构图——这是艘被改装过的探索舰，武器舱的位置标注着"HSIX防护型"的字样。
"这是最新型的'信天翁'级探索舰。"艾莉森敲击墙面某处，隐藏式的储物格立即滑出，露出里面折叠成方块状的应急逃生舱，"生态循环系统能维持二十年运转，不过我们只需要它工作七十二小时。"
杨陵的指尖抚过走廊冷藏柜表面的冷凝水。这些维持人类生存基础的设备被设计成艺术品般的造型，液态营养剂的储存罐如同水晶雕塑，在幽蓝的舱内照明下折射出菱形光斑。
“现在我要去准备一些生物溶剂，你先去休息一下。”艾莉森离开时的脚步声带着军用靴特有的韵律。杨陵数到第二十七下金属碰撞声消失后，走廊尽头的安全门刚好完成气压平衡。
休息舱的自动识别系统响起八音盒般的旋律。杨陵伸手触碰门禁面板时，感应器突然迸发出几颗火星，这种老式接触装置在当代星舰上已属罕见。舱内陈设呈现出奇特的混搭风格：悬浮床铺着蓝星风格的粗纺布，而床头柜却是最新型号的分子料理机。
走廊突然传来金属碰撞的脆响。杨陵转身时，看见某个球形机械体正试图搬运几乎与它等高的金属箱。机器人外壳采用哑光白色涂装，圆顶部的环形指示灯随着动作频率变换色彩，六只可伸缩机械臂此刻正以滑稽的角度纠缠在箱体绑带上。
"正在执行......执行外勤协议第301条。"合成音里夹杂着零件摩擦的杂音，机器人试图用顶部摄像头观察杨陵，这个动作导致它失去平衡向后仰倒。箱体侧翻时弹开的锁扣在地面划出浅痕。
杨陵走上前，单膝触地稳住摇晃的机器人。近距离观察下，发现它白色外壳上布满细小的划痕，关节处的仿生涂层已经斑驳。箱体侧面印着"家政-III型备用部件"的字样，边角处贴着艾莉森手写的加密标签。
"根据《深空探索条例》补充条款......"机器人伸展出清洁模块的毛刷，徒劳地擦拭箱体表面并不存在的灰尘，"非必要情况下应优先保障指挥官起居质量。"
"根据协议第7章第3条......"小机器人仍在尝试背诵守则，探针突然被箱体卡扣缠住。杨陵伸手解开缠绕的瞬间，感受到处理器散发的微热，"谢谢。本机故障率已降至0.73%，符合外勤标准。"
"为什么不用磁悬浮托盘？"
"能源配给协议规定，备用机械体属于非必要设备，需手动搬运。"机器人的主摄像头伸缩两次，这是它在模仿人类眨眼的动作
“艾莉森给你指派了什么任务？”
"艾莉森长官的语音指令。"机器人播放的录音里混着武器充能的背景音，"挑个服务管家，用最基础的型号，记得关闭动态适配模块。"
杨陵的指节无意识叩击箱体表面。某些记忆如深水气泡般上浮：菲利斯星实验室里，某个有着人类瞳孔颜色的助理机器人，在警报响起时面部表情模块突然失控，露出永恒凝固的微笑。
"存放位置变更。"他提起金属箱，感受到内部组件轻微的位移，"存放至B-02休息舱。
机器人的导航系统显然不适应舰体结构，在进门时又撞上了自动传感器。杨陵注意到它的避障系统被刻意调低了敏感度，履带留下的清洁轨迹在金属地板上织成蛛网图案。
"你经历过几次外勤？"
"本机出厂后主要服务于空间站洗衣房。"机器人的散热器发出类似清嗓子的震动，"本次任务被归类为'特殊晋升考核'，成功后将获得清理观景窗的权限。"
休息舱的储物架自动变形为保险柜形态。当杨陵将金属箱推入凹槽时，认证系统突然弹出双重生物锁——需要他的视网膜与艾莉森的声纹共同验证。
星舰在这时轻微震颤，舱壁的星图投影开始流动。机器人将自己与蓄能口连接，接口发出露珠坠地的清响。它的摄像头悄悄调整焦距，将舷窗外旋转的星云记录进记忆核心——这个动作让它看起来像在偷看宇宙秘密的孩子。
"需要激活备用外壳吗？"它看见杨陵坐上身后的悬浮椅上观察着它，于是默默靠近并展开清洁模块，细小的刷头开始清理地面留下的星际尘埃，"本机搭载78种传统家务程序，包括您偏好的古法煮茶模式。"
“我需要进行休眠。”杨陵猜测这个智能体的数据值一定集中在情感模块，并且原始数据来源于艾莉森。
"那您需要启动睡眠辅助程序吗？"机械臂弹出全息菜单，传统选项里夹杂着几个用古老文字标注的条目，"本机下载了蓝星大迁徙时期的白噪音数据包。"
“启动吧。”是艾莉森的数据没错了……
杨陵笑着摸了摸小机器人的面屏，转头望向投影中渐近的莫尔夫星云。那些紫色与靛青交织的宇宙尘埃，此刻正如十年前实验室里的培养液般缓缓旋转。当他的手轻轻按在生物认证屏上时，休眠舱的盖板自动掀起，散发出类似新雪的气息。
黑暗降临前的最后一瞬，他瞥见机器人正用笨拙的机械臂擦拭根本不存在的舷窗灰尘，环形指示灯随着星舰跃迁的节奏明灭闪烁，在金属墙面投下跳动的光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