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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联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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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揉了好一会儿,疼痛稍微缓解,何彦希找到一贴膏药贴上。
忽然觉得这样的做派很符合他现在的年龄,很老派。
何彦希一直觉得生老病死年华易逝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世间万物都会经历的自然生长规律
所以他从来不曾为年龄的增长生出太大的恐慌。
头一次对自己的年龄有了实感,就是他代替导师第一次去给建筑系大二生上大课站在讲台上的时候。
望向台下一张张那样鲜活年轻青春靓丽的面孔时,他也开始不自觉地回想自己刚上大学的时候。
然而除了换了一个环境,大学对他来说日常还是没有什么太大变化,循规蹈矩按部就班地上课、拿奖、早早准备考研,然后是研究生、课题研究、写论文、发论文,再到申博、读博士、偶尔帮忙代课。
波澜不惊,高度重复,百无聊赖的每一天。以至于他回想起来甚至都要不了一分钟,只用一句话就能精准概括。
就是这样一个两点一线,生活枯燥无聊,毫不起眼的一个人,在一开始接收到来自赵斐辞的好感时,第一时间是难以置信。
“何老师,我是建筑三班的赵斐辞,刚才课上有些问题我还有些不懂,你看方便加你一个联系方式下来后再请教一下你吗?”
才下课,何彦希正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赵斐辞就径直走过来。
毕竟是经历了高中那种三年强压生活才来到大学没多久的学生,心思一般都不会太多放在学习上,尤其是这种大课,课上不听讲玩手机或者睡觉,只要不影响上课秩序,老师们一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以赵斐辞提出的请求让何彦希很意外也没有理由拒绝,他只是看着面前这个手里握着手机,笑容爽朗健气的人愣了片刻,急忙报了自己的电话号。
“老师,电话费和短信虽然不贵,但也不是这样浪费的。”赵斐辞晃了晃手机,直接打开了自己的微信添加好友界面。
被他说得不好意思,何彦希补上一句:“微信同号。”
赵斐辞在手机上敲敲打打时,何彦希自然没注意到他的笑。
“好了,你通过一下。”
何彦希摸出自己的手机,通过了好友申请。
赵斐辞又低头在手机上打字,何彦希手机消息提示音响起震动了两下,看了看聊天界面,原来是赵斐辞给他发了个“何老师,下次见”。
“下次见。赵斐辞。”
从那儿之后赵斐辞果然隔三差五会拍一张题过来问他,后来不止这门课,还会拿别的课的题来问。
但赵斐辞吃惊地发现何彦希涉猎甚广,完全难不住他,几乎每次都能给出完美的解答。
慢慢地,除了问题,赵斐辞还会给他发很多节日祝福,他也会礼尚往来的回上一两句。客套得恰到好处。
再渐渐地,赵斐辞会问他要他的课表,他略微犹豫也给他发了过去,紧跟着就会经常在自己代课的时候看到赵斐辞,讲桌上时不时也会有些提神的小玩意儿,比如风油精,或者是润喉糖,有时候前一节课他咳嗽了两声或者擤了鼻涕,还会有一盒感冒灵,等何彦希抬头下意识去寻时,他还会偷偷对自己招手打个招呼。
随之而来的,是赵斐辞越来越频繁的和他分享自己的生活:今天吃了什么饭,好吃的要拍一张,难吃的也要拍一张,再附上他真情实感的夸奖和吐槽。
“二食堂三楼这家拌粉很好吃,何老师有空可以来尝尝。就是位置不太好找,何老师如果要去,可以发消息给我,我可以免费给你带路。”
“三食堂一楼右边这家烧鸭饭实在是……鸭子如果知道它被做成这样也会觉得自己白牺牲了,已经到了一种难吃得能把它气活的程度。”
何彦希除了代课还要忙着实验和论文,所以回复得并不及时,往往看到的时候距离赵斐辞发来已经过了很久,他并不是时时拿着手机看的人,偶尔放松下来才想起来看一眼有没有什么重要消息,每每看到赵斐辞的消息又乐不可支,仿佛疲惫也一扫而空。
看了什么风景,赵斐辞也会照单全发给他,什么云啊花啊草啊,路边的猫猫狗狗之类的。尽管很少及时得到何彦希的回复他还是乐此不疲的分享。
“今天去兼职,回来的时候傍晚的晚霞。”
后面随之附上一张绮丽的晚霞照片,还有他紧跟而来的一句:“不过我还是觉得亲眼看更美,手机完全拍不出它十分之一的美。”
很巧,那天何彦希正好看到了他这条消息,就走到窗边推开窗,果然看到天边漫无边际的绚烂。
“嗯,确实很好看。”
赵斐辞本来都抱着不会有回复的心情,骤然收到这条回复,一下子跳起来,一口气去操场绕圈跑了好几个来回。
直跑到气喘吁吁浑身出汗,赵斐辞坐到操场边的台阶上在和何彦希的聊天界面上打字:“何老师,操场很热闹,你有没有夜跑的习惯?要不要来看看?”
紧张地捧着手机等,这次却只过了一分钟那边就回过来了消息:“正在往操场去。”
赵斐辞“蹭”得一下站起来,然后又坐下傻笑。
没几分钟,赵斐辞就注意到何彦希从操场大门进来,立马小跑过去接他。
其实两个人平时交流不多,所以突然见面也不知道说些什么,真见了面反而不如隔着屏幕交流自在。
操场中间有学生围聚在一起唱歌,跑道上有三两成对的情侣在并排夜跑或者牵着手散步,赵斐辞和何彦希的出现显得有些怪和格格不入。
晚风把何彦希的额发轻飘飘的拂起,他有些后悔自己看到消息就头脑一热赶来操场。
他根本没有夜跑的习惯,来学校操场的次数也屈指可数,可在看到那条消息时却下意识就那样回复,等到回过神来已经出现在操场。
赵斐辞则不时看看从他们身边跑过走过的情侣,然后盯着他和何彦希在跑道上路灯照映下的影子,时而交叠触碰,时而隔开。
每次稍微隔开他就会不动声色地找找角度让两个影子紧挨着,仿佛亲密无间。
最后两个人就这么无话一齐散了很久的步,散到月亮的光淡淡洒在他们身上,散到操场开始熄灯,散到星星也出来。
赵斐辞终于开口:“何老师,马上要考试了。我觉得很多地方还拿不准。”
何彦希以为他是紧张:“下节课我会给大家划重点的,别紧张。”
“可是复习周……”
赵斐辞欲言又止,不知道该怎么说。
神奇的是,何彦希那一瞬间忽然从他的欲言又止里面读懂了他没说完的话:复习周会很忙,也不会再上他的课。
而且复习周就意味着这学期快结束,下学期盛建元回来何彦希就不会再来代课了。
“那我还能给你发消息吗?”
何彦希在他深吸一口气时一颗心都提起来,终于等到他说出这句话,心缓缓落下来,又像被一朵很轻很软的云托起来,变得绵绵的。
“可以。”
得到何彦希肯定回复那一刻赵斐辞恨不得再绕着操场跑到大汗淋漓筋疲力尽,甚至想孩子气的欢呼,但他都忍住了。
只对何彦希说:“那何老师,再见。晚安。”
“晚安。”
正式进入期末复习周后,大家反而都变得格外认真,挑灯夜读更不在话下,往日冷冷清清的图书馆也变得一座难求。
赵斐辞常常得起早贪黑地去图书馆占位置复习,再见缝插针去兼职。
有一天做题实在有些心浮气躁怎么也定不下心,就点进何彦希的头像,结果发现他朋友圈一条动态都没有。于是拍了张照,图片是他正在做的题,配文:“好难。”
发出去没多久就有人给他点赞评论,每次他都第一时间点进去看,却总也没看到期待的评论和点赞,几乎要怀疑是不是手机坏了。
强迫自己收心继续刷题没多久赵斐辞甫一抬头竟然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白色连帽棉卫衣外套着一件黑色中长大衣,下身一条简单的黑色阔腿裤,一双白色运动鞋。
一点儿也不像老师,反而更像大学生。
赵斐辞以为是自己学出了幻觉,书架旁的人却径直朝着他走过来坐在他对面的空位上把他面前的书挪到自己面前,然后拿过他的笔在上面一气呵成写完了解答重新把书推回给他:“试试这样呢?”
然而人真正坐在他面前,他哪里还能把心思再放回到书上去,问了何彦希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的问题:“何老师,你的朋友圈怎么什么也没有?你的微信有工作号和生活号之分吗?”
他想问的更明白一点,比如:我是你工作的一部分吗?
又怕得到一个自己根本不想要的肯定答案。
出乎意料的,何彦希只说了一句“你继续看吧”就起身离开了,好像从来没来过。
冬天的图书馆里有暖气,大家怕热气散去不暖和就把门窗紧闭,赵斐辞此时却觉得闷闷的。密不透风,让他有点喘不过来气。
他起身想去接杯水活动活动,打开手机朋友圈提示有好友发了新的朋友圈,看到那个头像时他一时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点进去一看,是何彦希发了一条朋友圈,这是他第一条,也是唯一一条朋友圈。
配图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偷拍的赵斐辞对着那道说好难的题时候苦思冥想的样子,只不过裁去了人,只露出一双手和放大的书本,配文只有简单的两个字:
“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