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枇杷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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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院西窗的日影刚斜过第三根窗棂时，温予淮就知道某人又要来了。
果然，不过半刻钟，门外便传来刻意放轻的脚步声。那脚步在门口停顿片刻，似是在整理衣冠，随后门被轻轻推开。
"阿淮..."
君枕弦探进半个身子，玄色长衫上沾着几片枇杷叶，手里捧着个青瓷小碗。四十岁的将军眼角已有了细纹，此刻却笑得像个讨赏的少年。
温予淮故意不抬头，仍专注地勾勒着手中画作。这是一幅《书院春景图》，准备送给即将结业的学子们。
"阿淮你看，"君枕弦蹭到画案边，献宝似的举起小碗，"我做的枇杷糖。"
碗中盛着琥珀色的糖块，切成小巧的菱形，在阳光下晶莹剔透。温予淮瞥了一眼，糖块中隐约可见细碎的果肉，倒是比上次进步不少。
"又糟蹋了多少果子？"温予淮终于搁下笔。
"就...半筐。"君枕弦眼神飘忽，"蓝凤凰给的方子，说能润肺止咳。你最近夜里总咳嗽..."
温予淮心头一暖。前几日不过咳了几声，这人就记到现在。他拈起一块糖放入口中，甜中带酸，还有淡淡蜂蜜香，倒比想象中好许多。
"如何？"君枕弦眼巴巴地望着他。
"尚可。"温予淮淡淡道，却忍不住又拿了一块。
君枕弦顿时眉开眼笑，凑近他耳边："我在里面加了点梅花酿..."
温予淮手一抖，糖块掉在刚画好的画上，晕开一小块黄渍。他气得去拧君枕弦的耳朵："你！这是要给学生的结业礼！"
"我错了我错了！"君枕弦边躲边笑，"重画一幅就是...哎哟！"
两人闹作一团，忽然门外传来一阵窃笑。转头看去，几个小脑袋慌忙缩回门后，却还有一角鹅黄衣裙没藏住。
"念君！"温予淮整了整衣衫，耳根发烫，"带师弟们去练字。"
"是，师父。"十二岁的念君吐了吐舌头，领着几个孩子跑开了，隐约还能听见"师爹又挨打了"的嬉闹声。
君枕弦揉着通红的耳朵，委屈道："在孩子面前给我留点面子..."
温予淮瞪他一眼，却见阳光透过窗棂，正落在君枕弦肩头。那里有一道旧伤疤，是五年前剿匪时留下的。当时这傻子为护着一筐枇杷苗，硬是用身子挡了匪徒一刀。
"过来。"温予淮叹了口气。
君枕弦乖乖凑近，却见温予淮从抽屉取出个小瓷瓶，挑了些药膏抹在他耳朵上。清凉的药香顿时弥漫开来。
"下次再胡闹，拧掉的就不只是耳朵了。"温予淮威胁道，手上力道却放得极轻。
君枕弦趁势握住他的手："不敢了。"拇指在温予淮腕间轻轻摩挲，那里有一道浅疤，是当年为他挡箭留下的。
两人静静依偎了一会儿，窗外传来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君枕弦忽然道："其实...我还藏了一坛枇杷蜜。"
温予淮挑眉："嗯？"
"埋在老枇杷树下，"君枕弦笑得狡黠，"等今年第一场雪时挖出来喝。"
温予淮想象着雪夜围炉对酌的情景，不由柔和了眉眼。君枕弦看得心头发热，正要凑近，肚子却突然"咕"地一声。
"没吃午饭？"温予淮皱眉。
"忙着熬糖..."君枕弦讪笑。
温予淮无奈，从袖中取出个油纸包："阿桐早上送来的桂花糕，吃吧。"
君枕弦欢天喜地地接过，吃得满嘴碎屑。温予淮伸手替他拂去，却被捉住手指轻咬了一口。
"比枇杷糖甜。"君枕弦眨着眼说。
温予淮懒得理他，重铺了张宣纸准备补画。君枕弦也不打扰，就坐在一旁安静地看他作画，时不时递上一块枇杷糖。
阳光渐渐西斜，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融为一体。画中的书院渐渐成形，廊下多了两个小人影——一个执剑，一个执笔，并肩站在枇杷树下。
君枕弦看着画，忽然道："等孩子们结业了，我们去滇南看看吧。"
"嗯？"
"听说那边有种金丝枇杷，果实像蜜一样甜。"君枕弦眼中闪着光，"带回几株种在书院，过几年就有吃不完的..."
温予淮笑着摇头。这人啊，年轻时说要带他看遍天下名山大川，如今老了，想的全是哪里有好吃的枇杷。
"好。"他轻声应道，在画角题上"日月长"三个小字。
君枕弦凑过来看，发丝垂在温予淮颈间，痒痒的。温予淮侧首，正对上那双含笑的眼，琥珀色的眸子里盛满了夕阳的余晖，一如当年柳林初遇时的模样。
窗外，枇杷树的影子越拉越长，渐渐笼罩了整个院落。树梢的青果在风中轻轻摇晃，等待着成熟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