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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浴血归 ...

  •   第一节

      北行的车队在官道上排成长龙,旌旗猎猎作响。温予淮骑着一匹温顺的枣红马,跟在君枕弦的黑色战马后。这是他第一次长途骑行,不过半日,大腿内侧就已磨得生疼。

      "喝水。"君枕弦不知何时放慢速度,与他并行,递来一个皮质水囊。

      温予淮接过水囊,指尖碰到对方铠甲下的衣袖——已经被汗水浸透。他抿了口水,被呛得咳嗽起来——囊中装的竟是烈酒。

      君枕弦大笑,眼角疤痕舒展开来:"边关寒重,酒比水管用。"他忽然压低声音,"疼就别硬撑,去车里坐着。"

      温予淮耳根一热:"谁说我——"

      话音未落,他的马踩到碎石,一个趔趄。温予淮失去平衡,眼看就要坠马,君枕弦闪电般探身,一把扣住他的手腕。那只手稳如铁钳,轻轻一拽就将他提到了自己马上。

      "坐好。"君枕弦的声音近在耳畔,胸膛紧贴着他的后背。温热的呼吸拂过耳尖,带着酒香和松木气息。

      温予淮浑身僵硬。君枕弦的铠甲硌得他后背生疼,却能清晰感受到铠甲下有力的心跳。他试图往前挪,却被君枕弦用披风裹住:"别乱动,会摔。"

      周围的亲兵们识趣地别开脸,只有那个银甲小将——温予淮已经知道他叫陆昭——冲他挤了挤眼睛。

      日落时分,车队在雁鸣驿驻扎。温予淮刚下马就腿软得站不稳,被君枕弦一把扶住。

      "去我帐里。"君枕弦不容拒绝地说,"给你上药。"

      主帅营帐比行军帐宽敞许多,地上铺着兽皮。温予淮坐在矮榻上,看君枕弦从行囊取出个青瓷药瓶。烛光下,他卸了铠甲只穿中衣,肩背线条如刀削般利落。

      "裤子脱了。"君枕弦转身,见温予淮瞪大眼睛,补充道,"不擦药明天更疼。"

      温予淮咬牙解开腰带,露出大腿内侧红肿的皮肤。君枕弦单膝跪在他面前,蘸了药膏的手指轻轻抚过伤处。那触感凉丝丝的,却让他浑身发热。

      "忍着点。"君枕弦手法熟练地揉开药膏,"我初次骑马时,磨得血肉模糊也不敢说,硬撑了三日,最后伤口溃烂发了高热。"

      温予淮倒吸凉气:"后来呢?"

      "父亲发现后,罚我抄了十遍《孙子兵法》。"君枕弦抬头,琥珀色眼睛里映着跳动的烛火,"说为将者若不珍惜自己,如何珍惜将士?"

      温予淮突然想起什么,从怀中取出那支紫毫笔:"这个还你。行军途中不便作画。"

      君枕弦皱眉:"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的道理?"他手上力道突然加重,疼得温予淮"嘶"了一声,"这几日你先学骑马,等到了北疆,有的是好景致等你画。"

      帐外传来号角声,是开饭的信号。君枕弦起身洗手,水盆里的清水很快变成淡红色——温予淮这才注意到他虎口处又添了新伤。

      "小伤。"君枕弦随意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走,尝尝边军特色的烤全羊。"

      第二节

      第七日午后,车队终于抵达北疆大营。这里比城西校场大了十倍不止,辕门上高悬"镇北"二字匾额,笔力雄浑如刀刻斧凿。

      温予淮的骑术已小有进步,至少不再需要君枕弦时时照看。他正暗自得意,忽见一队骑兵疾驰而来,为首的是个穿锦袍的年轻男子,面容俊秀却带着几分阴鸷。

      "赵参军。"君枕弦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

      那人在君枕弦马前勒缰,目光却直勾勾盯着温予淮:"这位就是名满江南的温画师?在下赵晟,家父乃金陵太守。"

      温予淮心头一跳——赵太守正是强买他《寒江独钓》的人。他淡淡颔首,却发现赵晟看自己的眼神古怪得紧,像是审视又像是嫉妒。

      "参军来得正好。"君枕弦不动声色地策马挡在两人之间,"马匪的动向探查如何?"

      赵晟这才收回目光:"正要禀报少将军——"他压低声音说了几句,君枕弦脸色骤变。

      当夜,温予淮被安排在靠近中军帐的一顶小帐内。他正用君枕弦送的紫毫笔勾勒营寨轮廓,帐帘突然被掀开。君枕弦一身戎装,腰间佩剑闪着寒光。

      "马匪袭击了三十里外的村庄。"他语速很快,"我即刻带兵剿匪,你留在营中不要乱走。"

      温予淮放下画笔:"我也去。"

      "胡闹!"君枕弦厉声道,"那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你不是说要我画真正的边关?"温予淮直视他的眼睛,"马匪难道不是边关的一部分?"

      君枕弦握剑的手青筋暴起,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跟紧陆昭,不许擅自行动。"他从怀中取出一把匕首塞给温予淮,"防身用。"

      温予淮接过匕首,发现刀柄上刻着小小的"弦"字,与紫毫笔上如出一辙。

      ——————

      马蹄声如雷,三百轻骑在月色下疾驰。温予淮被陆昭护在队伍中间,狂风吹得他几乎睁不开眼。远处山坳里火光冲天,隐约传来哭喊声。

      "记住!"陆昭在呼啸的风声中大喊,"无论看到什么,都别离开我身边!"

      温予淮死死攥着缰绳,心跳如鼓。他看见君枕弦一马当先冲入火海,红披风在烈焰中翻卷如血浪。厮杀声骤然响起,刀剑相击的火星四溅。

      陆昭带他绕到村后高地。从这个角度,温予淮能将整个战场尽收眼底——君枕弦如战神般在敌阵中左冲右突,所到之处马匪纷纷倒地。但更多的敌人从四面八方涌来,很快将官兵分割包围。

      "不好!"陆昭突然变色,"少将军中计了!"

      温予淮的血液瞬间冻结。他看见君枕弦被十几个马匪围在中央,一支羽箭深深扎在他右肩上。更可怕的是,村外树林里又亮起无数火把——是埋伏的援兵!

      "我去报信!"陆昭急道,"温画师你..."

      温予淮已经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他颤抖着取出紫毫笔和随身携带的皮纸,开始疯狂作画——不是战场,而是村子的地形图。笔尖在纸上飞速游走,勾勒出每条小路、每栋房屋的位置。

      "给我。"他突然抓住陆昭的胳膊,"火药在哪?"

      陆昭一愣:"粮车上有两箱,但..."

      温予淮指着图中一处:"这里是马厩,离主战场最远。如果引爆..."

      陆昭眼睛一亮:"马匪的战马都拴在那里!"他立刻唤来两个士兵,低声吩咐几句。

      不多时,远处传来震天动地的爆炸声。受惊的战马挣脱缰绳,在敌阵中横冲直撞。君枕弦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率兵突出重围。

      温予淮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紫毫笔尖已经劈叉——他刚才用力过猛,把这支珍贵的笔毁了。更糟的是,有马匪发现了他们所在,正朝高地杀来!

      "走!"陆昭一把将他拉上马背。箭矢从耳畔呼啸而过,温予淮死死抱住陆昭的腰,听见身后追兵越来越近。

      突然,一道黑影从斜刺里杀出——是君枕弦!他肩头还插着那支箭,却如猛虎般连斩三名追兵。温予淮看见他嘴唇惨白,额角全是冷汗,却仍坚持护在他们身后,直到退回安全地带。

      "赢了!"士兵们欢呼起来。

      君枕弦却身子一晃,从马背上栽了下来。

      第三节

      温予淮扑到君枕弦身边时,发现他右肩的箭伤周围已经泛起诡异的紫色——箭上有毒!军医手忙脚乱地剪开衣衫,伤口处渗出的血都是暗红色的。

      "是七星鸩。"老军医面色凝重,"需立刻吸出毒血,但..."

      温予淮不等他说完,俯身贴上伤口。君枕弦的皮肤滚烫,带着铁锈味的毒血渗入他唇齿间,舌尖立刻传来麻痹感。他强忍着不适,一口接一口地吸出毒血吐在一旁的铜盆里。

      "够了!"老军医拉住他,"再吸你也会中毒!"

      温予淮嘴唇已经肿了,说话含糊不清:"还...不够..."

      直到吐出的血变成鲜红色,他才允许军医给君枕弦包扎。刚站起身,就一阵天旋地转栽倒在地。

      ——————

      温予淮在陌生的营帐中醒来,嘴里满是苦味。陆昭守在榻边,见他醒了连忙端来温水。

      "少将军呢?"他嘶哑地问。

      "毒已解了,正在主帐议事。"陆昭犹豫片刻,"温画师,少将军让我转告...今后您不必随军了。"

      温予淮如遭雷击:"什么意思?"

      "这是为您好。"陆昭不敢看他的眼睛,"赵参军向朝廷递了折子,说文人随军有违祖制,还...还说了些难听的话。"

      温予淮攥紧被角:"君枕弦也这么认为?"

      陆昭没有正面回答:"少将军说,那支紫毫笔...就当赔您被毁的画作。"

      温予淮胸口如压了块巨石。他强撑着起身,摇摇晃晃走到案前,取出那支劈了叉的紫毫笔。笔尖残留的墨迹已经干了,却还能闻到淡淡的血腥气——不知是君枕弦的血,还是他自己唇舌间的血。

      "告诉少将军,"他一字一句道,"我明日就回江南。"

      陆昭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退出帐去。温予淮呆坐许久,突然发狠似的研墨铺纸,开始作画。不是山水,不是人物,而是精细的北疆地形图——他要把这些日子看到的一切都记录下来。

      画到东方既白,他伏在案上沉沉睡去。梦中似乎有人轻轻抚摸他的头发,带着熟悉的松木气息,醒来却只见案头多了一包伤药和干粮。

      第四节

      回程的路比来时漫长许多。温予淮独自坐在马车里,腿上摊着未完成的地形图。每过一处关隘,他就添几笔,仿佛这样就能把北疆的一切刻进骨血。

      车队行至雁门山时,前方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温予淮掀开车帘,只见一骑绝尘而来——马上之人红披风猎猎,不是君枕弦是谁?

      "停车!"君枕弦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温予淮刚跳下车,就被一把抱住。君枕弦的铠甲冰凉刺骨,却能感受到他剧烈的心跳。

      "我以为你..."君枕弦的声音哽住了,"山洪冲毁了前边的桥,车队今早已经改道,你却..."

      温予淮这才明白他是担心自己遇险。他想说些什么,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君枕弦松开他,从怀中取出个布包——里面是那支被毁的紫毫笔,已经重新修好了笔尖。

      "我找了营中最好的匠人。"君枕弦轻声道,"他说这紫毫难得,只能修复七八分。"

      温予淮接过笔,发现笔杆上多了一圈细细的金线,正好盖住原先的裂痕。他抬头看君枕弦,发现对方眼下青黑一片,显然是多日未眠。

      "赵晟的折子..."

      "我已经派人八百里加急送去反驳。"君枕弦打断他,"父亲也上了密折。"他深吸一口气,"温予淮,留下来。"

      这不是命令,而是恳求。温予淮看着君枕弦肩头渗血的绷带,想起那夜他拼死护在自己身前的样子。他忽然明白了这支笔、这圈金线的含义——有些裂痕可以修补,有些心意再也无法隐藏。

      "好。"他轻声说。

      君枕弦眼睛一亮,随即又皱眉:"但接下来我要去最危险的北境三镇巡查..."

      "我说,好。"温予淮直视他的眼睛,"君枕弦,你去哪,我去哪。"

      山风呼啸而过,卷起两人的衣袍。君枕弦突然抬手,拇指轻轻擦过温予淮仍有些肿胀的嘴唇:"还疼吗?"

      温予淮摇头,却在对方指尖离开时下意识追着那温度。这个细微的动作似乎触动了什么,君枕弦的眼神陡然深沉。他缓缓低头,在即将碰触到温予淮唇瓣的瞬间,远处传来士兵的呼喊:

      "少将军!大帅急令!"

      君枕弦闭了闭眼,最终只是将额头抵在温予淮的肩上:"等我回来。"

      温予淮看着君枕弦策马离去的背影,摸了摸唇上残留的温度。他回到车上,发现地形图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滴墨迹,正落在北境三镇的位置,像一颗漆黑的心。

      [本章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浴血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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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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