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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信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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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播里放着舒缓的音乐,飘荡在校园每一个地方,一曲结束后是广播员朗诵散文的声音。
陈征梨就着诵读声、风声和时不时的喧闹独自走在鲜红的跑道上。
日头已经西垂了,熔融的灿金色掺了血桔,雾一般笼在樟树树冠。哪怕周围有不少人来来往往,陈征梨的世界却好像只有自己,所有的“异己”都是背景。
难得的平静。
云中比他的初中——云川县第二中学大一些,初中部在操场另一头,离校门更近。
陈征梨不知不觉间走到这边的篮球场上,几株高大的荷花玉兰耸立着,硕长的叶子重重叠叠,却不见玉盘那样大的花朵。
花期早就过了。
陈征梨读初中时,教室外全是这种树,此刻居然勾起了一些回忆。
大部分都是没必要的画面——未达成的欺凌、嘲笑、漠视,孤独,反复使用的草稿纸,闷头苦学的夜晚,大雨时飞舞的蚁虫……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值得刻骨铭心的,还是那场联校篮球赛。
他只是场下一个普通的观众,而那个人站在讲台上,用铿锵有力的声音读稿。
陈征梨还很小、很幼稚,也没有读过女生们喜欢的那些青春小说,他不懂爱情、不明白心动,他只是感觉到一种冲击、一丝倾羡。
身穿白衬衫、西装裤的少年倒映在他的眼睛里,被视网膜镌刻下来,一遍遍临摹,一次次品味,甚至钻进他无端的梦境,留下模糊的脸、旖旎的心绪。
像大雁的羽毛掠过最静谧的寒潭,他蓦地睁大眼。
是江渠。
江渠!
陈征梨快走几步,又停下来,梦中的主人公就在阶梯之下,往大门直直走去。
尽管他的脑子里喊出了最用力的叫声,实际上空气中安静得只有树叶飘落的声音。
广播已经停了,篮球场的吵闹声灌进耳朵,陈征梨没有理由说出口。
他只能目送江渠走到门口,出示证件。
保安或许在盘问他,但没一会儿就打开了闸机,让他出去,然后消失不见。
陈征梨眼巴巴望了好久,直到一丁点衣角都看不见。
是江渠啊。
袁清桦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同桌在走神,从晚读开始到现在,表情一直是呆愣的,虽然平时也很木,但没有这样的……魂不附体。
“你咋啦?”袁清桦下课后问。
陈征梨说:“没、没什么。”
袁清桦不信:“你很不专心啊!”
语文老师让他们预习明天的课文,而陈征梨一直在《林教头风雪山神庙》标题那一页停留。
陈征梨嘴唇颤动着,嗫嚅半天,最后闭了闭眼,像下定决心似的问:“你认识江渠吗?”
“哈?”袁清桦不懂,怎么话题跳转这么快。
她想了想,说:“好像是1班的吧,咋了?”
陈征梨小心翼翼地说:“我,我刚刚看到他,出校门了。”
袁清桦不信:“不会吧?他不上晚自习?”
陈征梨说:“我,我不知道。”
袁清桦碰了碰尤甜的肩膀,问:“甜甜,你认识江渠吗?”
尤甜转过来,有些惊讶:“不算认识吧,他一直都在1班,不过我有个姐妹去1班了,跟我说过这个人。怎么了?”
她盯着两个人的表情,猜测道:“你……喜欢他?”
袁清桦立刻否认:“喜欢啥!陈征梨今天看到他出校门了!”
李思青也听到他们的对话了,在一旁说:“他不用上晚自习。”
三个人的目光立刻集中过来。
李思青说:“他好像从高一就是这样了,晚自习不上,也不住校好像。我1班的同学跟我说他家里很有钱。”
袁清桦说:“有钱到不用上晚自习?天!这得多有钱?”
像清北班这种重点班,晚自习通常不是自习,要么老师征用拿来讲题,要么就是小测。
尤甜怀疑:“秦老师会让请假嘛?”
1班的班主任也是两个班的语文老师,叫秦钟。
李思青也不太清楚:“不知道他怎么说服秦老师的,我看秦老师这么凶的人,很难吧?”
陈征梨小声说:“也许只是今天晚上有急事呢?”
袁清桦说:“人家学习又好,又有钱,很正常啊,不上晚自习还不是年级前十。”
陈征梨心里想:上学期的第二次月考和上上学期的两次月考都跌出前十了,也不是一直前十呢。
上课铃声打断了四人的话题。
陈征梨看向窗外,黑漆漆的一片,连月亮都没有,他对江渠的了解好像多了一点点,哪怕很微薄,也足够让他高兴一阵了。
陈征梨安下心来,认真地预习教材,顺便把配套的习题拿出来做了。
袁清桦看着专心致志的同桌,感觉有点不对劲,又找不到原因。
周麟鹏在第三节课上课前走上讲台说:“第四节晚自习大家自愿,想回宿舍的可以回去,姚老师说现在不强制要求大家参加。”
第四节晚自习结束都是晚上10点了,而宿舍11点熄灯,这1个小时基本上没机会玩乐。所以很多人不想留下来,再加上才开学,大家的心思还没彻底回到学习上来。
所以最后只有大概十来个人留在教室,自然也包括陈征梨。
他的错题本还没整理完,刚刚生物老师也讲了试卷,正好可以消化消化。
袁清桦和尤甜、李思青倒是走了,她们女生还有睡前茶话会要开。
陈征梨本来准备学到下课的,但张译先还在等他,所以他把大题整理好就收拾书包准备走了。
路过1班教室时,陈征梨不经意地看过去,发现里面坐了一小半的人,没有看似江渠的人影。
看来江渠真的不上晚自习。
陈征梨小小叹息,能见到江渠的机会更少了。
张译先一路上都在找话题跟陈征梨聊天,可能他看出来陈征梨比较内向,不自觉地扛起主动的大旗。
陈征梨并不排斥别人的友好接触,而且他在初中并没有什么朋友。
二中的学生质量比云中差多了,他在的班级又不是所谓“好班”,多的是混混、刺头。
他一心努力跳到云中,不就是为了摆脱那种烂泥环境吗?更何况江渠在云中。
张译先问:“你原来是哪儿的啊?”
陈征梨:“11班。”
张译先又问:“噢噢,初中呢?”
陈征梨也乖乖说:“二中的。”
张译先突然乐道:“那你知道不?现在的校长原来是二中的!你们二中都是要穿校服的吧?我们云中以前都不用每天穿校服的,就买了一套英伦风的制服,质量还挺好的,重要活动才拿出来穿一穿。”
陈征梨以前听同学抱怨过,毕竟现在的校服真的有点丑。江渠当时就穿的是那套制服吧,可惜现在的校服已经变了。
不过,倒是省了很多钱。
陈征梨说:“可是你不觉得,穿校服就不用考虑换新衣服吗?”
张译先挑眉:“这个角度很新奇!不过也是,大家都一样丑,哈哈哈!”
说完他笑起来,眼睛都挤到一起了。
陈征梨也跟着笑,不过心里小小反驳了一下:才不是,江渠就很好看。
回到宿舍后,另外两个人都洗漱完了。
大家互相作了介绍。
其中一个男生是从9班来的,名叫李先,是物理课代表;另一个则是“原住民”,叫王泷,是生物课代表。
张译先笑着说:“我们这算是代表之家?”
四个人嘻嘻哈哈,就算建立了初步的友谊。
张译先问:“征梨,你要去洗澡不?”
陈征梨摇摇头:“你去吧。”为了省钱,他一般都在出汗后才洗澡,今天明显用不着。
李先不知道从哪掏出来几只苹果,一人塞一只,“我爸妈非要我买点水果,来来来!”
苹果真的是非常友好的水果,可以放很久很久不会坏,奶奶也总让陈征梨多吃点水果。
陈征梨说:“谢谢。”
李先被他认真的眼神注视着,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一个苹果而已啦!”
王泷却不客气,已经开始削皮了。
陈征梨把苹果放在桌子上,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东西才去洗漱。
阳台上有个洗衣台和水槽,水槽边挂了拖把和抹布,台面上方则钉了一个铁架,放着漱口杯和牙刷牙膏,长度不多不少,刚刚够放四个杯子。扫把和簸箕靠着墙,晾衣绳的位置有点高,陈征梨找了一下发现晾衣杆在门上挂着。
107的朝向很好,对着葱葱郁郁的树林,哪怕秋天将至,也是蓊绿的,此时天色黑了,只能看到路灯发出的一团光亮,照得那一小块地方发着淡淡绿晕。
新的学期开始了。
第二天是周五,七点钟学校的晨起广播准时播放,陈征梨不是第一次听这首曲子,仍然觉得非常悠扬动听。
可惜在缺觉的人看来,再好听的音乐也是噪音。
其余三个人眼睛都睁不开,像行尸走肉般完成上厕所、洗漱的步骤。
陈征梨平时起的更早,可能是昨晚做了美梦,今天难得不想醒来。
张译先看着陈征梨精神饱满的样子非常羡慕,说:“征梨啊,你没有假期综合征吗?”
此时他们正在食堂吃早饭,距离早读还有十分钟,陈征梨只买了个包子,花了5毛钱。
张译先只当他食量小,不过时间有点赶了,他们俩快速吃完就往教室跑去。
张译先还有空吐槽:“谁家好人往白菜包子里加辣椒的,我怀疑是昨天的炒白菜没卖完,今天拿来包包子了。”
陈征梨没说话,毕竟5毛钱的包子你怎么忍心责怪呢?这么大的包子外面都要卖1块钱了。
不过张译先也没指望陈征梨说什么,他们到教室的时候离迟到只有两分钟了。
陈征梨一边喘气一边想:以后还是要六点半起床!
不过很明显,迟到的人也有,姚清任没多说,让他们站着过完整个早读。
每周一三五是语文早读,二四是英语,晚读则反过来。
陈征梨昨晚才知道清北班上学期已经把这学期的古文一起背了,虽然没有正式讲课,但明显大部分人都已经很熟悉,并且他们都有一本《高中必背文言文》。
这本课外教材陈征梨没有,他找张译先借来看了看,背面标价是52元。
上学期陈征梨攒下来的钱还剩312元,他准备周末去新华书店看看。
张译先非常大方地让他不用着急还,整个早读陈征梨将这学期必背的诗词、文言文选段通读了一遍,不会的字词就看注释,虽然达不到流利背诵,也算有个印象。
不过语文尚且如此,其他科目呢?
陈征梨难得有些焦躁,他怕自己跟不上进度。
还好各科老师也考虑到这个问题,这一天的课程都在回顾知识点,虽然对陈征梨来说都是新东西。
姚清任说:“我们的任务非常紧张,这学期要把所有内容学完,下学期就开始第一轮复习,大家上课一定要专心!”
好像进入高二就已经面临高考似的。
陈征梨只能花更多的时间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