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交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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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这天，老师们都大发慈悲没有讲课，只是布置了许多小试卷。
姚清任直接说:“当成开学小测吧，不要交头接耳了，两节课一门应该够了，都是上学期学过的，不难。”
搞得人心惶惶的。
袁清桦低声说:“我收回姚老师仁慈这句话。”
陈征梨示意她别说了，姚清任的目光已经扫过来了。
一天的时间当然考不完六门，上午英语、语文加一节自习课，下午数学考完就可以放学了。
挨到下午的下课铃声响起，教室立刻变得吵闹起来。
很明显大家早已归心似箭。
陈征梨则有些担心没考好，他看着课代表把试卷收齐，总有点不安。
袁清桦安慰他:“好啦！别想了，考完就完了！快回家玩了！”
陈征梨本来也要赶客车，最晚的一趟是六点半，每半个小时发车，到冷水镇要四十来分钟。
云川县城其实很小，哪怕最近在慢慢扩张城区，从南到北坐出租车打表也才最多7块钱。
冷水镇就更小了，更像个村子，几条主要的街道交错，住宅区之间还有农田。
陈征梨的家就在镇上，一栋两层的自建房，门口有院坝，家后边是两块田，他的奶奶就是以种菜、卖菜为生，爷爷是泥瓦匠，前年摔了一次也很少接活了。
陈征梨回家的时候还早，家里一个人也没有。
他放下书包，往田里走去。
果然，爷爷奶奶都在地里头忙活。
爷爷最先看到他，停下来拄着锄头喊到:“蛮孙回来啦！”
他们这边的方言管孙辈叫蛮孙或者小蛮，只有很农村的地方还这样叫，连城里几乎都不用了。
陈征梨却很喜欢这个叫法，奶奶也笑眯眯地说:“我们孙孙回来啦！”
她抛下一兜大白菜，往陈征梨的方向走过来。
“我就算到孙孙要回来了，叫你爷爷出来砍两兜白菜，晚上给你做洋芋（土豆）排骨呀？”奶奶说。
离得近了，奶奶却皱眉:“怎么感觉瘦了！”
陈征梨说:“我才去三天学校，奶奶，哪里瘦了。”
他跳下田坎，过去扶了一把奶奶，然后去把比他头都大的白菜拎起来。
爷爷说:“我今天去镇上你杨叔叔家割的排骨，全是精排哟！”
陈征梨笑起来，露出两排小白牙，一只酒窝深深的。
晚上吃了饭，陈征梨帮奶奶淘洗完明天要卖的菜，又陪爷爷晒了会儿月亮。
此夜月牙单薄，星子却多，铺陈开来叫人眼花缭乱，偶有飞机高高闪过，也似滚动的星点，爷爷就喜欢看这个。
爷爷说:“蛮孙看到了吗？飞机！”
陈征梨也笑呵呵的，“看到啦！爷爷！”
虽然只有一夜，陈征梨过得却非常快乐，他睡得早，起得也早，帮奶奶推着小车去场上（集市）卖菜。
水灵灵的白菜挂着露珠，看起来就脆生生的。
今天赶场的人很多，他们找了个好位置，后面就是卖白糕的小店。
陈征梨买了几只白糕，因为小时候常来，李爷爷还多送他一只白糕和一个鸡蛋。
他道了谢，回到奶奶身边，把鸡蛋剥了给她。
奶奶不要，他非塞进她嘴里，自己掰着热乎乎、软绵绵的白糕吃。
这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在这里他可以永远不长大。
上午很快就卖完菜了，陈征梨推着小车回家，奶奶特地买了他喜欢吃的豆腐干。
午饭的时候，陈征梨说这学期要住学校。
爷爷奶奶都没说什么，又拿了两百块钱给他。
奶奶说:“孙孙记得买点水果吃，别饿着自己，买点零食放寝室里晓得不？你爷爷不缺钱的！”
爷爷说:“你爸妈每个月打回来的钱也很多，都在你奶奶那存着呢！”
说完，被奶奶横了一眼，就讪讪地不说了。
陈征梨知道父母还算有良心，虽然都不想要他，但也没让爷爷奶奶费劲养他。
挺好的。
陈征梨已经满足了。
他每周生活费有一百，其实不算少了，只不过他想努力存钱，争取上大学后不再靠家里养他，主要是不想要那两个人的钱了。
过年的时候他用攒的钱给奶奶换了这个小推车，又给他们一人买了个按摩枕，两位老人都可喜欢了，逢人就要炫耀。
也正因为此，他的小金库大幅缩水，不过非常值得。
下午一点过，陈征梨就要走了。
爷爷奶奶送他到车站，不是什么正规车站，只有一块生锈的蓝牌子和一排凳。
午后太阳正晒，入秋也不减火力，两三个人坐在条凳上等车。
奶奶还在念着让陈征梨多吃点，见车来了也没停，双眼水亮亮的，像含着浑浊的泪。
明明这样的时刻经常上演，每一次分别都还是让人失落。
陈征梨上车后打开窗跟爷爷奶奶说再见。
爷爷奶奶倒是很时髦地跟他讲:“拜拜！注意安全！”
也不知道从哪学来的。
进了城，陈征梨先去新华书店买书，看到一个精美的皮质笔记本，有些心动。
又看价格，25元！
好贵！
学校复印厂产的草稿本才3毛一个，他正反面都用，一学期都花不了几块钱。
最后他只买了两个普通的，封面是极简的条纹，纸张也摸着很薄，但只要2块钱一个。
学校门口附近有很多小店，卖炸物的，特别是炸平菇，香得把路人的魂儿都要勾走；卖文具的，一大堆贴纸啦包书纸啦放在桶里，所有花哨的、好看的都特地摆在外面；卖奶茶的，不过避风塘的招牌换了，改成笑笑奶屋；又或者米粉汤面的餐馆，中午的时候总是坐满了人。
而这样懒洋洋的下午，人影是很少的，陈征梨路过水果摊，老板还在躺椅上睡觉，脸上盖着一本《知音》杂志。
他很不好意思，小声叫道:“老板，买点苹果。”
一连几声不见人动弹，倒是从里面传出来一声:“杨洞——是不是有人买东西？杨洞！”
一个穿着白裙子，趿拉着拖鞋的女人“啪嗒啪嗒”走出来，先一巴掌拍到老板身上，又对着陈征梨说:“小同学你随便挑哈！苹果2块5一斤，这边这种3块，那边最贵，5块，袋子在你腿边。”
说完她捡起震掉的《知音》，又摔到男人身上。
陈征梨还没反应过来，只记得面前的最便宜，2块5，个头是最小的，光泽也不如别的。
他想了想寝室那颗又大又甜的苹果，最终挑了四个3块钱一斤的。
老板娘很爽快的给他抹了零，“10块钱吧！”
于是陈征梨慢吞吞地提着苹果往宿舍走
这个点来学校的人很少，只有篮球场上不知疲倦的少年还在喧闹奔跑。
他经过篮球场、操场，心情又变得平静，云中的绿化做得很好，樟树的气息让人清爽，有几棵早桂似乎在偷偷散着幽香，隐隐约约藏在风里，不甚明了。
他走到宿舍楼门口，却忽然停下了。
熟悉的身影在门口一闪而过，他又急急走了几步。
对啊，江渠也是要住校的！
可惜等他过去时，已经不见江渠的人影了。
但是他连晚自习都可以不上，会不会根本就不住校？
陈征梨又不认为自己会认错，毕竟他偷看了这个人几百上千次，早就深深刻在心底了。
第二次见江渠是在中考前几个月的云川县初级中学联赛上。
这次联赛是云中组织的第一次全县初中联赛，每个中学举荐数十位同学参加，前五十可以直接保送云中的清北班。
云中是公认的全云川县最好的学校，自然有很多人想参加。
陈征梨当时的成绩已经名列前茅，为了这个资格更是拼命复习，拿到了月考的年级第三。
最终年级主任带他们二十一个人去了云中。
在云中的逸夫楼，他第二次见到了江渠。
不过江渠并不认识他。
他看着江渠熟练地走到饮水处，用一只黑色的保温杯接水，然后和同学交谈，脸上的笑容好看又温柔。
江渠低头，喝水，喉结滚动，抬起来的手臂也显出并不瘦弱的肌肉，他变黑了一点，也不减神采，脊背端直，好像从来不会被压弯。
后来他想找机会和江渠搭话，可惜不在同一个考场。
而这场比赛的科目正常，题目却有些“课外”，拓展的知识面很广。
陈征梨自觉没有考好，后续连成绩都没有被通知。
他憋着劲考云中的高中部，第一志愿也只填了云川中学四个字。
如今，他早就还愿，离江渠却还是那么远。
陈征梨露出一个有些苦涩的笑容，推开寝室门走了进去。
自然也没注意到，对面的门里，江渠正在和曹咏志说话。
曹咏智是来串门的，他和江渠关系尚可，此时为了昨天布置的物理小卷来找江渠对答案。
江渠拿出来给他看，听到对面的门响了一声，不由看过去。
刚刚他回来时没有关门。
只看到一个纤瘦的背影，背着硕大的黑色书包，显得那包比人大得多，看起来就很不堪重负的样子。
不过不认识，那是2班的人。
江渠回头，问曹咏智：“你刚才说什么？”
曹咏智又重新问：“你这学期要住宿吗？”
江渠点头，脸上没什么笑容。
曹咏智又说：“罕见呐！江少爷！”
江渠没什么感情地瞥他一眼，作势把小卷折起来，曹咏智用手臂压住耍赖：“别别别！江哥，我错了！”
江渠或许知道那些传闻，但没工夫理会，他松开小卷，垂着眼说：“绵绵这学期成绩很稳定，陈阿姨让我周末去就行。”
曹咏智知道个中原由，便问：“那今天晚上呢？”
江渠说：“上午和下午去过了。”意思是晚上不用去。
曹咏智很高兴：“真好！以后作业常借我啊江哥！”
江渠“嗯”了一声。
曹咏智打量了几下周围，又说：“你这次搞得太晚，我和老王他们住去了，你这寝室里还有俩2班的。不过嘛，哥们帮你打探了，周麟鹏和李云维，这个李云维是体育委员，上学期和咱们打过篮球的。”
看江渠茫然的样子，曹咏智又补充道：“那个大高个啊！1米89！特瘦长的，跟个高跷似的。”
江渠噢了一声，也不知道到底记起来没有。
曹咏智继续：“还有个小彭，人也不错的。”
彭思与，江渠倒是熟悉，他们组上的。
曹咏智边说边抄，“对”完答案心满意足，转了转笔，说：“咱们晚上吃夜宵庆祝啊？”
江渠说不。
曹咏智有时候很佩服他，总能在一些地方莫名的坚持，又俗称自律。
“江哥，你赚了这么多钱，请兄弟一顿咋啦？”曹咏智嘟嘟囔囔的。
江渠感谢他从中引线，这是他们关系走近最主要的原因，所以他一般不拒绝曹咏智的要求，曹咏智这样一说，他就同意了。
曹咏智一笑：“对嘛，咱们晚间休去小食堂就行了，保证不耽误你回来休息！”
“烤肠~鸡排~肉饼~江哥，你是没吃过！咱食堂就这点好的了！”
江渠对物欲已经习惯性降到最低，对他说的毫无兴趣。
曹咏智已经想好要吃的东西，兴奋得掩不住笑容，差点把回寝室的彭思与吓一跳。
彭思与说：“曹咏智你好像个智障。”
曹咏智立马站起来扑过去，俩人打闹起来，把门撞出“砰”的一声。
刚打扫完卫生的陈征梨听见了，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却见对面的门关的严严实实。
真是奇怪，可能是东西掉了吧。
陈征梨摇摇头，不让自己多想，把苹果一个个摆到室友桌子上，就去教室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