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缓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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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面多少还是有些尴尬。
林雨潮坐在病床上平淡地看了一眼进门的尚观棋，三箱水果摆在床头柜前，一时间占了过道，让他不得不挪到床尾。
尚观棋干巴巴地清了清嗓子，虽然他对林雨潮的态度仍旧存在模糊，但大丈夫能屈能伸的道理也并非不懂，只要足够端着，把戏演好就算到位了。更何况这三天，除了这大少爷的管家跑前跑后，自己也跟着吃力不讨好地效力了不少。
何局长跟自己说的话中信息释放的足够清晰，自己某种程度上来说虽然不愿意但也接受良好。他对林雨潮的猜测也有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但这个答案能把林雨潮解析到何种程度就不得而知了。
毕竟，人是会变的。
也不知道林雨潮这人会不会还像在审讯室里那样，抑或是对自己恶言相向。
“王响跟何局先一起回去了。”尚观棋站在林雨潮面前，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自然亲切一些。
林雨潮身上的病号服有点松垮，整理动作的幅度太大又扯得后背别扭，只能缓慢拢了几下，叫人看过去，像是故意不理人所以在转移注意力一样。
尚观棋想再补充一句有的没的，却看见林雨潮忽然抬起头，看着自己的眼睛。
窗户外吹来一阵热烘烘的风，窗帘微微飘动，空气中存在着消毒水和一股被太阳晒过的被子的味道。尚观棋听见林雨潮嘴唇轻启，说道：“谢谢你，尚警官。”
尚观棋有点语塞，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才能不显得很白痴地接下这句话。
他忽然觉得人真是奇怪啊，被恶言相向的时候不高兴，没被恶言相向的时候又不乐意。
还是林雨潮似乎看穿了他的窘迫，他坐着，尚观棋站着，人高马大的成年男性杵在自己面前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光是仰头就觉得酸。
林雨潮心里自己叹了口气，站起来对尚观棋问道：“我待会儿正好需要去楼下换药，你要跟我一起去外面坐坐吗？”
尚观棋点了点头。
市医院的环境相当不错，林雨潮对这里有印象，前几年扩建的时候陈叔问过要不要投点资金，林雨潮没在国内，全权交给了弟弟来一手操办。
毕竟在做生意谈生意这方面，林雨潮自认比林雨衡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儿。
疗养区的花园用了苏式园林的设计，绿植和假山相互遮映，将外面的喧嚣屏蔽在外。林雨潮很喜欢这个地方，因为感觉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和师父学烧瓷器的老院子。师父坐在石凳上摇蒲扇，自己就和师兄一人抓一把陶土，坐在师父面前将陶土捏成各种形状。
林雨潮有点出神得往前走，尚观棋错后一步跟着他，眼神一直都没从林雨潮身上离开过。
“他至少目前不是敌人。”
“......模棱两可，也没法给他定成分。”
“我们现在至少应该留给他一只耳朵，听听他现在愿意说什么。”
你有什么过往，值得省厅下十万火急的红头文件，能让堂堂廊州市公安局局长不顾形象与威严？
你有什么过往，将毒品与骨灰串联，像游魂一样穿梭在整个案件之中？
你有什么过往，你现在又到愿意说什么呢？
诸多问题萦绕在尚观棋的心头，林雨潮的背影并不能给他一个答案。
或许何局说的对，当下情况来看，他确实应该做一个倾听者，而不是一股脑儿得去追寻非黑即白的对错。
想得太出神，尚观棋一时不察，竟都没意识到林雨潮已经停了下来。好在及时止损刹车够快，林雨潮回头的时候，自己已经止住身型了。
“......怎么了？想去前面的亭子里坐一会儿？”尚观棋问。
林雨潮觉得此人实在奇怪，自己回头时竟然在尚观棋一瞬间的脸色中读出了点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的歉意。
这傻大个儿他又怎么了？
算了。
林雨潮配合地点头，在亭中的椅子上坐下。旁边的草丛里有不知名的虫子在叫，像在催促他们两个人里赶紧有人张嘴说话。
“尚队长，何局已经给我看过文件，等我出院，或许我们就成为同事了。如果你仍旧对我不满意，我可以申请调整岗位。”
“我......没什么不满意的，只是你没有洗脱嫌疑就能调任到廊州，是不是有些太张狂了？”
林雨潮语塞，于情于理这整件事都透露着蹊跷，任谁都无法接受嫌疑犯变同僚。
尚观棋轻轻拍了拍自己膝盖上其实并不存在的土，“家里有权有势确实很了不起，我不确定你家里背景能深到什么程度，或许明天就能安个处分把我开了也说不定？”他语气很轻松，像是说一件稀松平常的笑话。
他是个体面的聪明人，没想为难自己。
毕竟这件事根本不是所谓的“特权”就能解释通的。
林雨潮罕见地松了口气。
“尚队长，骨灰盒失窃的案子，我会亲自给你一个合理的解释，但不是今天。”林雨潮说道。
“林老板，你也要记住，解释不是给我听的，而是法律和正义。”
尚观棋顿了顿，补充道：“百年前鸦片战争早就说明了毒品一日不禁则民族无复兴之日，我比任何一个人都恨毒品，如果你的解释为法所不容，我依旧会给你重新戴上手铐，哪怕你逃到天涯海角。”
重归安静，草丛里的虫子不再催促两人说话，像是在思考人类对话中的某种意义。
“走，我们去换药吧。”尚观棋看了一眼手表，跟林雨潮原路返回到了住院部。
缠绕在胸口的绷带被一圈一圈解开，纱布被揭下来的时候，尚观棋毫不避讳地仔细观察，发自内心认为林雨潮是真的好多了。
他又想起来林雨潮被送进来那天，本以为那截断指假肢被扔到面前已经足够惊悚，结果还有更可怖的事情等着他。救护车把林雨潮拉走后，尚观棋曾回到审讯室，发现深色的椅背上有一层血。
林雨潮那天穿的黑色衣服把这一切都隐藏了起来，以至于在剑拔弩张的氛围下，他伤口开裂失血过多的事情都没被人发现。
因为这件事，尚观棋内心已经十分佩服这个被自己误会成柔弱富二代的林老板，至少他很能忍。
护士是新轮到的，林雨潮长得好看，她对这惨惨的适龄男青年有浓厚的兴趣，“诶，帅哥，你这后背是怎么弄的啊，这么长这么深一道刀口。看着都瘆人。”
尚观棋眉毛一挑想让护士认真干活儿，刚准备张嘴才意识到这地方不是他的缉毒大队，更不是自己的办公室。
随随便便管人好像还真成自己的职业病了。
林雨潮笑了笑，和善地说道：“老家有人偷地里的玉米，跟人打架打的，被用破窗户的碎玻璃剌了一下，还挺疼的。”
你？种地？打架？
你的意思是开布加迪威龙的人为了十块钱五根的玉米把自己差点打进重症监护病房？
“哎呀，那不行，现在可是法治社会，打人就是打钱呢。”
“虽然现在大家伙儿都有保险也不行呀，这要负刑事责任的。再说了，自己也疼也受罪啊。”
林雨潮连连肯定护士，尚观棋抱着胳膊站在林雨潮面前，脸色相当精彩。林雨潮此人假话张嘴就来还说得十分诚恳，护士也没细想，就这么信了。
“他后背感染的状况已经好多了吧？”尚观棋问护士，护士点点头，嘱托交待了几句多补充营养就说差不多可以出院。
听见能出院的林雨潮眉头都舒展开了，拿出手机就准备给陈叔打电话。尚观棋忽然想起来何从容那句送人送到家的嘱托，及时打断。
“我送你回去吧，林老板。领导有要求，让我......将功补过？”
林雨潮觉得好笑，反问尚观棋，“尚队长，你能有什么过啊？”
“你和我说了都不算，局长觉得有我就是有吧，听领导的。”尚观棋嘴硬，也没打算放过林雨潮。
林雨潮来住院的时候就匆忙，东西不多，何局嘱托送过来的水果和陈叔带的保温盒都算大件。上了尚观棋的黑猛禽时只占了角落，像一个稍微大一点点的......像素块。
“委屈点吧林老板，这车比不上布加迪威龙，我们这种平民老百姓银行卡余额都跟着超市里猪肉和鸡蛋的价格走，实在不好意思。”尚观棋利落上车，还没忘提醒副驾的林雨潮，“安全带。”
林雨潮看着车里的内饰由衷感慨空间真不小，听见布加迪威龙恨不得赶紧和这辆跑车撇清关系。
“我自己平时骑共享单车，蜜蜂狗跑车是我弟弟的。”
“上次在你工作室就被吸引目光了，我只见过这辆车的模型。”尚观棋将车驶离医院，“之前一直没好意思问你，你的手指......”
“没什么，之前出意外断掉的而已，基本不影响生活。”林雨潮语气轻松，甚至手指伸开在眼前观赏了一下。“现在的医疗技术确实发达了，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是假肢。如果不是因为受到其他作用力，其实不会出现你发现的错位。”
“尚队长，你观察力非常不错。”
“那当然。”尚观棋被夸时的得意完全不会掩盖，大方得像是这些优点他与生俱来。
“其实还有一件事，但我不太清楚你能不能现在告诉我。”
“请说。”
“你后背的那因为偷玉米被划出来的伤，其实是跟殡仪馆案发当晚有关系吧？”
林雨潮没打算瞒，点头说是。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缓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