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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骗子 ...

  •   贺江无一直觉得陈溯的眼睛漂亮。状若桃花,天生带钩,眼窝深邃得好似藏了整个维港入夜不灭的灯火。

      肌肉线条利落,举手投足间俱是未经驯服的野气,生得一副招惹是非的皮相。

      此刻尤甚。

      贺江无望着他略带迷蒙的双眼:“喝酒了?”

      陈溯竖起一根手指:“一点点。”

      贺江无凑近闻他,嫌弃:“一点?你要腌成酒坛了,阿溯。”

      “噢。”陈溯歪头思忖须臾,倏地抱住他,胡乱地蹭,“好的,现在你也是一个酒坛了。”

      “诶诶诶,”贺江无差些没站稳,连忙半背半拖将人弄到沙发上,“请你对自己的物种和体格有点认知,压死我了。”

      俩人一齐跌倒,陈溯抱着贺江无让他面对面跨坐在自己腿上,紧紧搂着,还在蹭:“贺江无,你爱我吗?”

      “爱爱爱。你给我停下!”再蹭就出事儿了。

      “骗子。”陈溯却道,格外委屈似的,“你没有真心,贺江无。”

      “怎么没有?”贺江无挑眉。

      “有吗?我看看。”陈溯抬手去解对方衬衣领口。

      “你确定?”贺江无抓上他手腕。

      他胸膛也出现了斑块。

      “我不能看吗?你不想我吗?”自上次中药一度良宵后,他们至今再没做过。

      陈溯稍稍拉开二人间距,目含控诉看向贺江无。只是不等下句话出口,先在暗淡中瞧见了后者与平日不大一致的脸。

      “你脸怎么了?”陈溯登时失去调情心思,一手捏住他下巴,一手掏出手机打开照明功能。

      贺江无被强光刺得闭上眼:“贺兆麟打的。”

      陈溯想触碰又恐二次伤害,只能僵着手,虚虚半拢:“他有病吗?!”

      “病得不轻。”贺江无煞有介事点头,“真的,没救了。”

      陈溯只知贺江无同家里关系一般,原来竟到责打的地步了吗?不管什么缘由,打人不打脸。

      “我迟早有天给他打回去!”

      贺江无只当他醉言乱语,伸手关了灯:“还做吗?”

      陈溯拥着贺江无,下巴搁他肩上:“No,我喝醉了,硬不起来。”

      “是么,那现在顶着我的是木头?”

      “不知道,你问它。”

      贺江无气乐了,咬上后生仔的耳骨。

      “贺江无……”陈溯抚他脊椎。

      “嗯?”

      “……没什么。”

      片晌——

      “贺江无。”

      “放。”

      “假如有天我们站到对立面,你还会在我身边吗?”

      “你真是喝多了。”贺江无说,“这是悖论。”既成敌对双方,又怎并肩?

      “我没醉。”如果贺江无能瞧清陈溯此时的脸,就会知他未扯谎,桃花眼中满目清明。

      “嗯嗯你很清醒。”对醉鬼要顺着讲,越反驳他越来劲。

      陈溯不再辩驳,嘴角勾了勾,心想,就这样吧,就这样。不论将来如何,他唯一确信的事是这个人他不放手。绝不。

      他的失落几乎显形,贺江无扒拉两下对方硬挺茂密的发丝:“发生了什么?”

      “我今日赴了个宴。”陈溯说着,把头埋入贺江无颈窝。

      鼻间闻到的是衬衫的檀木熏香,与他侧脸浅淡的消毒水味混在一起,冷冽又安定,全然没有数小时前、自己所处环境的污浊——

      陈溯一推开会所包厢的门,便被一股浓得化不开的烟气劈头盖脸砸一身,当场就想以臀示人,头也不回离去。

      “陈少!好久不见!好久不见!”可惜未能成行,两只肉爪突地从侧边窜出,包住他一只手,殷勤地摇起来。

      陈溯将手掌抽离王华峰的钳制,皮笑肉不笑:“王老板,久违。”

      上回见面系对方主动相邀,打着洽谈合作的旗号,后边却倏然聊起他爹地的死,所谓合作不了了之。

      陈溯事后复盘,便觉事情不简单,今天再会,心道果然。

      “可不是!”他引荐陈溯入座,“当日一别后我就想着几时能再同陈少喝一盅,机会那么快就到来,可见是缘分,缘分呐!”

      陈溯没睬他,视线落至主座的中年人上,伸手:“何总,幸会。”

      室内恒温24℃,何赟背后杵着几座塔和一根电线杆。他本人只着单衣,一身立领对襟的米白唐装,上绣形似蝉的虫纹样。戴橙黄遮光镜,盘一串油光水滑的木珠,老神在在的,不知情者误入此地恐怕会以为在修仙。

      何赟冲陈溯颔首:“陈生,坐。”

      瘫了吗,站不起来抬下手都做不到?邀请函内咬文嚼字信达雅,现实之中装聋作瞎,好一出下马威——

      陈溯收臂坐下,神情不觉被冒犯,把贺江无的表面做派学了个十成十。心底却已将何赟祖宗十八代拉出来遛过三圈。

      他来得算早的,位子空有半数,十分钟后才陆续被填满。

      陈溯一张一张面孔地数,周蒲英,孟照彦,认识,听说过,不认识,认识……

      一群男人相聚,空间密闭,香火、烟味、体臭交杂,对嗅觉敏感且超级厌恶烟味的陈溯来说无异于酷刑。

      我到底为何非要来此,他今夜第无数次后悔。

      后悔着,却没忘正事,待人员列齐,陈溯也从一众大小老总中得出结论——没有“白隼系”。

      和贺家关系好的、走得近的,除他之外,无人到场。

      原来我是只鳖啊。陈溯怒极反笑。

      “陈生笑什么?”何赟语气关切。

      “笑你们蛇鼠一窝,装腔作势。”这话直白得令满室霎时阒寂,有些事情心照不宣,机关打多了,都觉他人似我。

      他们以为陈溯是个商人,商人重利善钻营,神鬼皆留三分薄面。不成想此人不走常路,一道惊雷劈下,抽得所有人外焦里嫩。他们忘了陈溯年方二十,正当轻狂。

      “之前派一个王华峰、周蒲英来游说还不够,这次弄出这么大个阵仗,我倒好奇,为什么你们非要拉我入伙,我看起来就那么恨贺家人?”陈溯笑盈盈询问,目光扫过在场众人。

      个个似鹌鹑,无人回答他。

      “陈生是个爽快人。”最终还是何赟打破僵滞,“既如此,我也就不卖关子了。诸位——”他环视四周,“白隼集团近些年的手笔,想必大家都看在眼里。

      “从半山的豪宅地块,到中环的甲级写字楼,跨境物流的黄金航线,哪一块肥肉他们没啃过?仗着资本雄厚,抬高地价挤压中小房企的生存空间,大搞垄断,逼退同行,真当港城商界是他们家一言堂?

      “我今日邀诸位前来,不是为寻欢作乐,更不是为闲话家常。”何赟说到此处,手撑桌面站起,“是想借场子说句公道话——”

      没残啊,陈溯瞄一眼直立的人,捏起茶杯呷哺一口。

      “贺氏的垄断,早该有人站出来制衡了!”

      掷地有声的话落下,厅内寂静。

      与白隼有过摩擦的中小房企老板相视一眼,脸上表露认同。

      同何赟交好者纷纷挺直腰背,两眼灼灼看着主位上的人,时刻准备应声而动。

      剩下立场中立的,有胡须捻胡须,无须则神色淡然观望——谁都不蠢,皆知他此话一半造势一半私心。

      毕竟宏业与白隼素来不和,对家口中的“垄断”,听半分即可,半分里再挑一成来信。

      “不错!”一个谢顶的老总一掌拍得桌面茶水震荡,“何总说得在理!贺家这几年的吃相实在太难看,仗着家底厚肆意抬高门槛,我们这些小本生意根本没得玩!”

      “可不是!去年我看中一块地,都快谈妥了,结果白隼横插一杠,翻倍加价,硬是把我逼走。何生要是能牵头制衡贺氏,我第一个报名!”

      有一有二就有三,顷刻,应和声四起。

      活像传销。

      “陈生。”何赟抬手压下喧嚣,转向陈溯,“我知贺少对你有恩,不是要离间你和他,我是希望你看清现实。贺氏的垄断早就压得港城商界喘不过气,再任由事态发展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那你们也是废柴。”陈溯建议,“弱肉强食,争不过不如趁早出局,也省得夜里睡觉提心吊胆。”

      “陈少对贺少还真是一往情深。”包成猪头的孟照彦尖声尖气。

      周蒲英听不得这话:“寄人篱下的虚与委蛇而已,哪来什么真情——是吧,陈生?”

      陈溯不置可否。

      孟照彦鼓掌:“那我可真要向陈少学习,为报杀父之仇忍气吞声多年,这份魄力,难怪年少有为!”

      本来置身事外看他们一唱一和的陈溯闻言,眸光骤冷:“你说什么?”

      “孟生夸赞陈生能屈能伸,必成大器。”何赟替孟照彦开口,“令尊当年怎么死的,陈生在查吧?查出什么了吗?”

      陈溯双目淬冰,寒碴碴望他。

      “不用这么看我,我想拉你一起对付贺家,一些事情还是有必要提前搞清楚。我不懂你爸爸为什么自杀,但我知他因谁而死。”

      何赟说着招手,背后站成电杆的助理立时行动,来到他身边,打开公文包,奉上文件。

      何赟朝陈溯晃动牛皮纸袋:“这是曾被你老豆聘为高管的人员名单,从执行董事到部门总监,都有。里面就包括害你家破产倒闭的真凶——陈生,你想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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