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3、等待 ...
-
“我当什么。”陈溯不为所动,“我不是螃蟹,更不瞎,有手有脚有脑,会自己查。”
何赟:“查起来不容易吧?”他笑,“陈生,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可惜有些事不是光有冲劲就能达成。
“我比你痴长几十岁,在这个圈子里,人脉,资源,消息网,不敢说通天彻地,总归是经营有点年头。
“为了理清这份名单上的弯绕,弄清谁是真正下死手的人,谁是顺水推舟,谁是落井下石……也费我不少心思,动用不少关系。
“你呢?廿来岁,最好但也最没分量的年纪。陈家倒了,树倒猢狲散,当年那些围着你们家转的人现在还能凑齐几个?你靠什么查?”
他所言不假,陈溯事业刚起步,各方面皆掣肘。他是向贺江无要来了三个月期限不错,但短短几月在证据灭失的八年面前,太渺小。那几个月更像是他求贺江无给予的某种证明。
陈溯沉默。何赟即知自己的话他听进去了。
“陈生——”
“那又怎样?”陈溯打断,“我再落魄也不至和小人共事。如果贺家真是幕后黑手,我自会亲手把人送进监狱,用不着各位插手。今天的茶难喝得要死,我就不续了。”说着起身,“再见。”
老家伙真以为他好拿捏呢,初见便来记杀威棒,他不给面一言捅破后又改怀柔,下一招该是胁迫了吧?陈溯猜。咦,恶心,太恶心。
“冥顽不灵!”何赟何曾被这番屡次落脸面,还是一个愣头青的后生仔,终于发怒。
“是比不上您两面三刀。”
“牙尖嘴利。”何赟快将手中木珠盘出残影,“希望陈生站在法庭上应诉时依旧这样能言善辩。”
陈溯步伐一顿,一字一句:“启星科技果然是你们搞出的空壳子!”
“什么空壳?”何赟故作不解,“新域这几年发展势头猛呀,我本来看好,想着后生可畏,港城商界有这头独角兽加入是荣幸——却没想到一切是建立在偷盗上,你们抄袭启星的专利,注定不得长久。陈生,我等着看楼塌。”
“那你有生之年是等不到了。”
冚家铲,我叼你老祖!若非一丝理智尚存,陈溯的拳头已经将何赟那张老脸捶扁。颠倒黑白,欺人太甚。
虽然被诬陷后他便第一时间向法院提交了反对临时禁制令的抗辩书,组建法律团队制定应对策略,非要对薄公堂他们其实胜算极大。
但问题不在胜负,在时间。
偏偏是这时——偏偏是这时!若启星是其他时候找茬,新域都能跟它耗,偏偏是这个他们正与美国风投机构洽谈融资的节点。
对方得知此事后,当即致函通知新域融资进程暂缓,要求公司在两个月内拿出明确解决方案并取得实质进展。他们也会重新评估风险,调整条款。
祸不单行,几家正在合作的客户亦发函催促了事,否则将终止合作,索赔违约金。
那几个客户陈溯后来查过,无异常。此刻回想,哪里正常!若他没记错,他们的公司地址皆位于宏业旗下商业楼宇……
见风使舵,落井下石,八年前的经历重演。
陈溯披着一身煞气出门。
“陈生!陈生等我!”周蒲英颠儿颠儿追来,“你走得好快!我小跑都差点追不上!”
“腿短出门可以踩高跷。”
“你给我买吗?你给我买我就踩!洗澡睡觉都不脱下!”
“神经。”
“神经爱你呀!”周蒲英对他举起文件袋。
电梯抵达,陈溯不再理会,周蒲英却寸步不离跟上。
“就算你讨厌何赟,资料是无辜的,不要白不要啊!”他念念有词,拆开纸袋,“多么详细、多么厚实的信息呀!咦,这个人好丑,你爸爸真好,要是我来招连一面都不会让他进。诶?这个帅气,但比你还是差远了。哇塞!这个如今就职白隼集团?!……”
来到地下车库,陈溯出了电梯,走过一处监控死角时,突然攥住随行人衣领,抵至墙上:“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呀。”周蒲英的手搭上他的腰,来回摩挲,“别想贺江无了,也看看我嘛。他能给你的我也可以,甚至更多……陈生,我喜欢你呀,我爱你呀,来到我身边好不好?陈生——啊!”
周蒲英捂着鲜血涌流的掌心跌下,惊恐地看向陈溯手里的蝴蝶刀。
刃上沾染他的血,在刀尖凝成红珠。
“我以为你癫到无所畏惧呢。”陈溯居高临下,目含嘲讽,“原来也怕痛啊。”
恐惧维持时间并不长,听罢他的话,周蒲英舔了舔嘴唇,缓缓笑开:“好痛呀陈生,但是好喜欢。”他朝他伸出另只完好的掌心,“这边也要。”
有病。
陈溯摸出手帕擦净刀刃的血,收好,转身离去。
他走后,周蒲英才撑着墙壁站起,捡了牛皮纸袋,一步一步往回走。走上电梯,接起来电。
“他带走资料了吗?”
“没有。”
“废物。”
嘟嘟嘟——
周蒲英靠在厢壁上,攥紧受伤那只手,血流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砰!!!
监控被他的手机狠狠砸中。
与此同时,观海阁厅隔出的小间里——
无需问,几人已从主座上的人阴沉的脸色与那句斥责中得知结果。
“我早说了姓陈的就是贺江无的狗!哈哈,都不信我。现在被咬疼了么?”孟照彦最后一句问的何赟,“何总?”
何赟可不会因他是小辈便宽容:“不比你疼。”
“老东西!”
“小畜生!”
“闭嘴!”刚结束通话的人拍桌大呵。
一人问他:“那现在怎么办,会长?”
“没事。目的本就是种下疑种,既已达到,生根发芽不过迟早的事。无法拉拢,那就不必再留……何总。”
“是,会长。”
会长又望向瘦出鬼气的人:“孟家后生。”
“鞥。”
会长笑得和善:“东西呢?给我吧。”
孟照彦不是很想给,又是整襟又是理袖,拖拖拉拉:“说好了!贺氏垮台,贺江无归我!”
“说好的,任你处置。”
孟照彦这才哆哆嗦嗦递上个U盘:“都在里面了。”
会长接过,随口关心:“你还好吗?”
“瘾、瘾犯了,问题,不大。”话音未落,竟是直接从外套口袋里抽出支食指长的针管,扎上大腿,推入液体——
震颤渐小,终至停息。他亦满足,挂上平和的笑。
众人见状,不动声色远离。孟照彦看不见的地方,更是纷纷面露鄙夷,心照不宣地冒出同一念头:会长方才那句责骂,放此人身上更贴切。
废物。
-
雨势渐急,千万根银针被从夜空筛下,一头扎上别墅落地窗。
室内没点灯,地暖却始终开着,所以即使衣衫单薄,贺江无也并不觉寒凉。
“鸿门宴。”陈溯接叙上句,“先说好,我说了你不准生气。”
贺江无稍一思索:“宏业?”
“你可以笨一点吗。”
“我尽量向你学习。”
陈溯轻哼一声,没像往常一样同他计较。酒精是个好东西,他虽未醉,脾气却泡软,忽而觉得和谐点相处也不错。
“何赟组的局,王华峰还有一些‘宏业系’的人都在,阵仗不小。说什么‘共话港城商势’,放屁。”陈溯告状般,“一上来就给我下马威,戴个破眼镜盘个破木珠,当神棍呢。”
贺江无有些好笑:“然后呢?”
“然后就是哭穷卖惨,把白隼集团说成垄断市场的恶霸,港城所有中小房企活不下去都是你们家的罪过。”陈溯垂着眼皮,坦白一些,瞒一些,“话里话外想拉我入伙,一同‘制衡’白隼集团。”
“你信了?”
“我信他个鬼。”陈溯侧过头,嘴唇贴着贺江无耳廓,“但是……”
“什么?”
但假若你们真是害死我爸爸的真凶,我不会放过。
“但是他们居心不良,你们多小心。”
贺江无拍拍他的头:“知了,阿溯。”
陈溯抱着人,捏捏他的腰:“你是不是瘦了?”
“错觉,是我晚饭没怎么吃——起来,去洗漱睡觉。”贺江无揉他耳朵。
“可以一起吗?”
“滚蛋。”
“噢。滚了。”
“陈溯!!!”
……
胡闹一通,最后也没做到最后。
贺江无赤身裸体站在恒温浴室里,盯着镜中人日渐枯瘦的身躯,上面印了一块又一块丑陋的图案。
多年健康作息与锻炼养出的漂亮□□在病魔的拳头前不堪一击。
还好没和陈溯坦诚相对。这是他的第一个意头。
我在腐烂。这是第二个。从内部,从每时每刻,命数将尽。
贺江无忍着骨痛,屈肘握拳,试图重现往日无需绷力即能拥有的肌肉轮廓。
徒劳。
他不想死。
他不想死!贺江无一拳砸上镜边墙面,长呼一气。
他不会死的。只要他谨遵医嘱,积极化疗,保持乐观心态……对,乐观。贺江无对着镜面咧开一个大大的笑。
“你脱个衣服掉厕所里了?”门把手骤地下压。
“怎么还锁门呢……”
“在洗!”贺江无打开花洒,一只手掌贴上左胸膛。
那儿的心脏仍在强有力地跳动。
还有时间。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