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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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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白的月光如水般倾泻而下,将乡间小路镀上一层柔和的清辉。时怀瑾推着轮椅,轮轴碾过碎石发出细微的声响。夜风裹挟着稻谷的清香拂过面颊,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犬吠,更显得这夜色静谧。
“今晚的月亮真亮。”我仰头望着天际那轮近乎圆满的明月,轻声感叹。
时怀瑾的脚步顿了顿,随即推着我转向一条通往小河边的小径。月光透过岸边的柳枝,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河水泛着银光,偶尔有鱼儿跃出水面,溅起细碎的水花。
轮椅突然停了下来,时怀瑾绕到我面前,蹲下身与我平视。月光下,他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那双异色的眼瞳比平日更加明亮。他比划了一个“闭眼”的手势,神情既期待又忐忑。
“怎么了?”我笑着问,却还是顺从地闭上眼睛。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接着是一阵淡淡的花香。我睁开眼,一束野花突然出现在眼前——淡紫色的桔梗、雪白的荠菜花、金黄的蒲公英,还有几枝我叫不上名字的蓝色小花,被一根草茎笨拙地捆在一起。
时怀瑾的脸在月光下泛着红晕,耳垂更是红得几乎透明。他小心翼翼地捧着那束花,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那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里面盛满了期待与忐忑。
我的心突然揪了一下,这些花明显是从不同地方采来的,他不能说话,却用这样的方式表达心意。
“怀瑾。”我轻声唤他的名字,声音有些发颤。
他期待地看着我,将花束又往前递了递。月光下,我看到他的手指上有几道细小的伤痕,大概是采花时被枝叶划伤的。
我深吸一口气,狠下心摇了摇头:“对不起。”
时怀瑾的手僵在半空,眼中的光彩瞬间黯淡下去。他困惑地皱起眉,急切地比划着,似乎在问为什么。
“你是个很好的人。”我避开他的目光,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但我,我不能接受,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吧!”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花茎被捏得变形,几片花瓣飘落在地。月光照在他僵硬的背影上,在地上投下一道孤独的影子。
我怕在待下去会心软,拢了拢衣襟,借口道:“有点冷,我们回去吧。”
手已经搭上轮椅了,却被时怀瑾阻止。他将那束花轻轻放在我膝上,转身走到轮椅后,推着我前行。
明明刚刚被拒绝,他还像个没事人一样,给我推轮椅,这个认知让我的心一抽一抽的痛。
回程的路格外漫长,时怀瑾推着轮椅,步伐比来时沉重许多。月光依旧明亮,却照不亮我们之间的沉默。我低头看着膝上的花束,指尖轻轻抚过那些花瓣,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大石。
转过一个弯,时家的小院出现在视野中。窗户都暗着,只有堂屋还亮着一盏昏黄的油灯——是时怀瑾出门前特意留的。
时怀瑾推着我轻轻进了屋,屋内,轮椅在床边停下。时怀瑾弯腰想抱我上床,我下意识地按住他的手:“我自己来。”
他的手冰凉得吓人,却在触及我指尖时猛地缩回。月光下,他的表情晦暗不明,最终只是沉默地让开,看着我吃力地从轮椅上挪到床上。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能听见外面的蛙声。时怀瑾站在门口,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我的轮椅前。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轻轻带上了门。
他一走,我立马瘫在床上,那束野花被我小心地放在枕边。花香在狭小的房间里弥漫,让我想起时怀瑾那双盛满星光的眼睛。我翻来覆去无法入睡,索性坐起来,借着月光打量这简陋的房间。
墙上挂着一幅年画,已经有些褪色;窗台上摆着时母今早插的野菊;角落里,时怀瑾亲手做的拐杖靠在墙边——他总担心我起身时找不到支撑。
胸口那股闷痛越发明显,我怎么会不喜欢他呢?那个为我挡下宋晨雨刁难的背影,那个彻夜为我熬药的侧脸,那个在田间抱着我大步流星的温度,每一幕都刻在心底。
可是……
我摸出藏在枕下的玉佩——曦月留给我的狼族信物。我还有血债要追,我不能让时怀瑾卷入这场腥风血雨。他是那么干净纯粹的人,不该为我的仇恨买单。
“对不起。”我无声对着空荡荡的房间道,“等我报完仇,如果还能活着回来。”
无声的话语消散在夜色中,无人听见。窗外,月亮悄悄躲进了云层,大地陷入一片黑暗。
另一边,时怀瑾失魂落魄的回了屋,他大概能猜到为什么我会拒绝他。
他虽是个哑巴,但他的感知能力很强。他能明显的感受到宋晨雨对我的恶意,仙尊对我的在意。
但他也清楚,仙尊在意的人、宋晨雨恶意相对的人,不是我,而是我的原身——温宁。
因为上次和曦月相见,他清楚的听到对方唤我青凤,而非温宁。
而我的眼底,也埋藏在对仙尊深深的恨意。
他不知道我到底是谁,从何处来,为什么会恨仙尊。他只知道,自己对我一见钟情。他只明白,我是他一针一针舒筋活血,养起来的,他只想好好守护我。
回神间,一柄长剑直挺挺的横在他脖子上,对方的声音如同恶鬼,缠绕在他耳畔:“刚刚去哪了?”
时怀瑾就在了原地,仙尊不知何时坐在桌边,月光从窗缝漏进来,将他的脸分割成明暗两半。那双眼睛冷得像冰,直直地盯着时怀瑾手中的野花——和我膝上那束一模一样,显然是备用的。
“去哪了?”仙尊又重复了一遍,冰冷的嗓音让屋内的温度骤降。时怀瑾下意识摇了摇头。
“给我。”仙尊伸出手,掌心向上。
时怀瑾后退一步,异色的眼瞳中闪过一丝倔强。这个从来温顺的傀儡,第一次表现出反抗。
仙尊的眼神瞬间阴沉,他站起身,袖中滑出一张符纸:“我让你照顾她,不是让你痴心妄想。”
符纸无风自燃,青色的火焰映照出仙尊冰冷的面容。时怀瑾突然跪倒在地,手中的花束掉在地上,花瓣散落一地。
他痛苦地抱住头,喉咙里发出无声的嘶吼。
“记住你的身份。”仙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只是个傀儡,不要肖想不属于你的东西。
火焰越来越盛,时怀瑾的挣扎渐渐微弱。最终,他瘫倒在地,眼神空洞地望着屋顶。
仙尊蹲下身,掐住他的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还喜欢她吗?”时怀瑾的眼中闪过一丝挣扎,随即归于平静。他摇摇头,动作机械得像个人偶。
“很好。”仙尊松开手,站起身理了理衣袖,“明天起,你只需做好分内之事。”他转身离去,临走前踩过那束散落的花,花瓣在靴底碾成泥泞。
房门关上后,屋内只剩下时怀瑾一人。他慢慢坐起来,捡起一片残破的花瓣,放在掌心看了许久,最终面无表情地扔出窗外。
月光重新探出云层,照在他毫无波澜的脸上。那双灰蓝色的眼瞳依旧美丽,却再也不会为谁而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