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进家门了 ...
-
“哥,我觉得你应该看出来最近发生的许多事都另有隐情了。有些事我没法跟你直说,因为现在的我无法同他们抗衡,和那群藏在阴沟和缝隙里的怪物相比,我太弱小了。”
“你还记得一年前我第一次见到你的那个晚上吗?外面在下雨,我当时以为我真的会被那群人弄死,但我遇到了你。”
“我保证,等我羽翼丰满,我会干干净净的回来见你。”
冷冰冰的手正滑过他的脸颊,冻得他一激灵。那只带着粗糙棉纱质感的手顿住,只留下缱绻的一抚。寒风从脚底向上走,将他的全身冷了个透。
成儒臻逼着自己把噩梦撕开一条缝隙,痛不欲生的睁开了眼睛。
--
闹钟还没响,成儒臻比平时早醒了半个小时。
晨光熹微,遮光窗帘没拉严,泛着暖黄的日光斜照进房间,打亮了床头柜上的一盆小多肉。
圣光植物也算是让成儒臻躁动的心绪得到了些许缓解,成儒臻把脸埋在被子里深吸一口气,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更衣洗漱。
“我不是故弄玄虚,只是你不会信我。”
伴着水龙头流水时的声响,成儒臻开始回忆那封放在餐桌上的道别信。
信篇幅不长,只交代了一件事——自以为是天煞孤星的褚承钊招来了不可言说的祸患,来自于他的父母。
成儒臻自然不信这套说辞,法治社会哪有那么多杀上门的大仇家,更何况是他那个穷的叮当响的原生家庭。
赌博的爸酗酒的妈,早夭的弟弟上学的他。褚承钊的惨像套着虐文模板长的,但比虐文主角少了那根逆天改命的金手指,他只能做个天天被家委会催缴书本费的苦命学生。家里穷到连老鼠都不曾关顾,他的父母抱着“能活一日是一日”的心态磨着牙催他回家,被褚承钊忽视了。
难不成就这么一家人还能找出什么隐秘的法子做掉褚承钊吗?
褚承钊成绩优越,在理科班稳坐第一宝座。以前他的日常生活能靠着助学金、奖学金和兼职勉强维持,遇到成儒臻之后就不一样了,他可以当个不要钱的小保姆,给他吃住就行。
谁知道这小子离开他之后日子过的怎么样,说不定被什么超级大豪门认亲认回去了,成儒臻含着一嘴的泡沫,心中默默给褚承钊比了个中指。
谁叫他骗吃骗喝还用这么匪夷所思的理由搪塞他,有违公序良俗的不良青年。
成儒臻翻了个白眼,推开房门准备去工位继续给万恶的资产阶级拉磨。
成儒臻低头,和一双泛红的眼睛对视。
“儒臻哥......”
褚承钊看成儒臻出门,刚想起身就被成儒臻当成路障跨了过去,人家压根不搭理他。
褚承钊:......
还是接着躺着吧。
褚承钊在楼道里找了一个不会挡路的小角落蜷着身子坐下,昏昏沉沉间睡了过去。
--
“成哥,上次发给甲方的策划案你还记得吗。”
“记得,甲方打回来了,我还在改,马上完工。”
“这样啊。”同成儒臻讲话的那个小同事挠挠头、讪讪一笑,说到:“甲方刚发消息说那一版挺好的,不用改了,嘿嘿...”
“...........”
成儒臻长叹一声,暗骂了句脏话。
“跟甲方说一声,定下之后天王老子来了我都不改,有本事让他报警。”
小同事又是嘿嘿一笑,应下了。
成儒臻起身对他说:“时候不早了,先去休息吧。”
说完他拿着手机去了吸烟室。小同事在工位上伸了个懒腰,关了电脑点外卖吃。
成儒臻打开外面软件,随便点了一份最便宜的小炒菜,送餐地址换成了自己的出租屋。
“真是欠这小子的。”成儒臻摇头。
不一会,外卖员接了单,成儒臻给那外卖员打了个电话,让他看看家门口有没有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有就给他回个消息,没有就正常把饭房门口。
挂了电话,成儒臻便倚在吸烟室的窗口向外张望,口中叼着根烟迟迟不点。
成儒臻是个貌美的怨夫相,一双狐狸眼乌溜溜的,但少了些灵气,漆黑的瞳底一丝光线也照不进去;眉毛和唇角都垂着,脸色苍白颓废,他斜过眼同人对视时,会让对方觉得自己得罪了他,幽怨的要命。
他不太爱笑,时常冷脸。能见到他的时候无非也就上班,而他就始终臭着张脸啪啪敲键盘,即便这样也很难让人对他的脸色心生不满,纯属此人长得太养眼,好看的犯规。
成儒臻身上始终有一种难以磨灭的贵气和孤傲,他和同龄同阶级的那些人格格不入,大家都是一副被生活捶扁擀平的窝囊样,唯独他像个未曾打磨过的玻璃材质的工艺品,还是优质的钢化玻璃,美丽又锋芒毕露。
在这样压抑的地方没有人不会被这么独特的存在吸引。
此时室外天光大好,日光暖暖的打在成儒臻的脸侧,把他黑沉沉的瞳孔也照亮了些,凑近些看能看清此人脸上细小的血管。
成儒臻发呆发够了本,正准备把烟点上,外卖员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先生,你门口确实有个人,看着脏兮兮的还一身血,真的不影响吗,需要帮忙报警吗?”热心肠的老实外卖员在电话那头问到。
“不用了,辛苦。”
电话挂断,打火机咔哒一响,透着蓝光的火苗在他的唇边燃起。
“儒臻,烟叼着半天不点,干嘛呢?”
成儒臻从电话中回神,用对方的火点了烟笑到:“不干嘛,想办法尽可能人道的解决一下留守儿童的问题。”
男人也笑了:“离家出走的小屁孩知道回家了?”
“不然呢。”香烟缓慢燃烧着,成儒臻也不抽,只把它拿在手中。
“我看他有奶就是娘,我那小破地方对他而言就是个避难所,真等到他有本事报答我的那天,他估计还得跑。”
男人不说话,给自己也点了一支烟,在一旁安静的吞云吐雾。
“姜鹤安,你说我还要不要留着他。”
名为姜鹤安的年轻男人嗤笑一声,不予置评。
成儒臻白了他一眼,掐灭了快烧到烟嘴的烟,抬腿要离开吸烟室。
“你弟弟回来了,你知道吗?”
成儒臻疑惑的回头看了他一眼:“知道,但跟我有什么关系?”
似乎是察觉到自己的说法有失偏颇,成儒臻用指尖蹭了蹭鼻尖解释道 :“我离开家这么多年确实是靠他接济了,但他这次回来是继承家业,跟我这个离家不知道多少年的局外人有什么关系?”
“那当年信誓旦旦的跟我讲要夺回属于你们兄弟俩的一切的那个人是谁,我请问呢。”姜鹤安嬉皮笑脸地作势要揽住成儒臻的肩膀。成儒臻灵活的一扭,躲过了姜鹤安的动作,让他扑了个空。
“少管哥的事儿。”成儒臻笑到:“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我的朋友。”成儒臻抬手在姜鹤安的肩膀上捶了一下,快步走出了吸烟室。
姜鹤安打开窗户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思考了一会儿人生之后也离开了吸烟室。
--
不出所料,褚承钊在成儒臻门口呆坐了一整天。
两人共处一年多,邻居对他也算面熟,看他消失半年后又带着一身破烂在人家门口杵着心里也算有数,无非就是叛逆期作祟搞些离家出走的幺蛾子,现在被社会好好教做人了,知道回家了。
所以来往的人看见褚承钊,最多也就出于礼貌的询问一下对方需不需要进自家歇歇,大多数都是无视。
褚承钊没动那份外卖,他知道这份饭是成儒臻专门给他点的,但就是吃不下。没有骨骼保护的柔软腹腔在昨晚经受暴击,一天过去了胃酸还在磋磨他的神志。
浑身痛,大脑像生锈卡死的齿轮一样动不了,褚承钊对所有事物的感受都越来越模糊,身体的疼痛不那么真切了,撑着他勉强保持清醒的事就是等待成儒臻回家。
同一条可悲的丧家之犬别无二致。
恍惚间,褚承钊感觉有人轻轻踢了他一下,睁眼一看是面色冷若冰霜的成儒臻。
见褚承钊醒了,成儒臻开了家门让他自己进去,然后拿着中午褚承钊没吃的那份外卖随后进了家。
猫在小冰箱上母鸡蹲,像皇帝一样俯瞰着自己的铲屎官和铲屎官带回来的野男人。
“去把自己收拾干净,你的衣服我已经全部捐出去为国家的慈善事业做贡献了,你先穿我的。”成儒臻在厨房打火热饭,声音闷闷的从那边传出来。
“哥,你的衣服我大概穿不进去。”褚承钊默默想着。凭着他对成儒臻的了解,这句话只要他敢说出口,此时暴躁的成儒臻就敢一脚把他踹出门。
褚承钊只能当个噤声的鹌鹑,像猫一样安静的潜入卫生间。
此时房间里真正的猫刚从冰箱上跳下来,正站起来扒拉成儒臻的腿,嗲着嗓子讨饭吃。成儒臻觉得好笑,从剩饭里挑了一块不大的肉扔给了猫。
“你们啊,都是来讨债的。平时工资一大半都喂进了猫大人您的肚子里,还不亲人,跟褚承钊那货一样,不是东西。”
猫不理他,只是埋头苦吃。
成儒臻热好了剩饭,出了厨房就看到褚承钊光着肌肉线条流畅上半身坐在乱的像猫窝的沙发上发愣,心里又上来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火气。褚承钊还算有眼色,起身拖着半残的腿向厨房走去准备端饭。
“你好好坐那吧大爷,别一会累死在半路了。”成儒臻拖着一个陈旧的木凳放在褚承钊面前,在围裙上蹭了蹭手道:“把衣服穿好,家里没有感冒药。”
褚承钊点头,但不动作,视线亮晶晶的追着成儒臻走。
成儒臻只感觉身心俱疲,离开了客厅这个遭瘟的是非之地。
“吃饭吧。”
成儒臻把热好的饭菜摆在桌上,蒸腾的水汽模糊了彼此的视线,成儒臻专注的扒拉着碗里被油浸透的米,并不关心褚承钊。褚承钊低着头,没动面前的剩饭,餐桌的气氛异常尴尬。
“怎么,不爱吃?”
褚承钊没反应。
成儒臻被这般麻木的褚承钊整的上了火气,把筷子“啪”的一放沉声道:“你到底要怎样?赶你走你不走,我把你放进来了你给我装死,我给你三分钟时间,把你想说的想解释的说清楚!”
成儒臻还打算讽刺两句,不等他开口,褚承钊像是自言自语小声说到:“我是被拐来的,我的亲生父母不是那对赌徒和酒鬼。至于我的亲生父母究竟是谁,我也不知道。”
褚承钊终于开口了。
成儒臻暗自松了口气,拿起筷子挑着碗里的贡菜吃,咯吱咯吱响。
胃酸要把褚承钊腐蚀殆尽了,反胃的感觉并不好受,褚承钊总觉得自己再开口多说几句话就会把洗澡时不小心喝进肚子里的水混着胆汁吐出来。可是再不说点什么自己就真的没机会解释了。
“我的那对烂透了的爹娘也过了两天正常人的日子,倾家荡产从人贩子那买了我来自然剩不了几个钱,虽然穷吧,但也算是能活命。”
“他们买我回来的时候两个人都算是上了年纪,自己生不出孩子又总觉得得留个后给自己养老送终,不然心里不踏实。他们把我当驴使,每天忙完了就要挨打,挨了打还要在楼道里蹭声控灯写作业,日子过的还真是不如野狗。这些你应该都知道。”
成儒臻动作一顿,心想你又没跟我讲过你天天挨打的细节,我上哪知道去。
“老天啊,就是爱跟我们这些穷鬼说点冷笑话。”褚承钊唇角一弯,磨了磨牙:“买回我的第三年,我的妈妈怀孕了,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
“那是个男婴,我妈拼了命生下来的,可惜,那个孩子不仅残疾,还是个智障。”
把这些话吐出来像是从他的心口硬生生挖走一块肉,阵痛不止。他过去跟成儒臻提起的那些真假参半,只提到过自家的穷,没提过自己的处境。胃酸逆流带来的呕吐感不减反增,他拿起手边的水杯给自己灌了口冷水接着说:“他们算是彻底疯了,也不再维持本来就岌岌可危的生活。我爹沾上了赌,好几次惦记着把我拉出去卖了,我妈天天挨打,那残废躺在捡来的小车里出气多进气少,要不是因为他身体里流着我爹的脏血,不然他跟我一个下场。”
成儒臻放下筷子,冷冷的看着他。
“至于后来吗。”褚承钊以一个十分放松的姿态靠在椅背上抬头望天:“我亲手解决了他们,就在我离开你之后。我不可能让他们吸干我的血。至于养育之恩什么的,还是免谈了吧,我能长这么大全凭自己命大,落到他们手里还不如早早弄死我。现在我没什么好担忧的了,就来兑现我的承诺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