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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已经凌晨一点半了。

      成儒臻进了人流量不减的商业街,小吃摊上油腻的调料味铺面而来,成儒臻并不喜欢这种刺激的油烟味,便皱着鼻子加快了步调。街上的人或是四处张望着闲逛,或是在摊位上相谈甚欢、桌面上摆着剩下的食物和酒水,成儒臻大步流星地路过他们,神色晦暗不明,双方似乎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匆匆放进衣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有人给他发了条消息。

      【哥,在你以前爱去的那家面馆,我和姜哥等你。】

      成儒臻手机电量所剩无几,在锁屏界面看了一眼就把手机又塞了回去。他步速很快,约莫十分钟就走出了那条繁华的商业街,转弯拐进了一个老旧住宅区。那里的住户基本没有再开灯的,路灯也不亮,成儒臻险些被没铺平整的沥青路绊倒,他踉跄一下,放慢了步伐,向不远处的一家小店走去。

      那家小店门口堆着杂物,一把大阳伞被油污糊得看不清原本的颜色,店内陈设并不清爽,价目表和天花板上摇摇欲坠的吊扇如同刚出土的文物。穿着粉色围裙的老板在厨房咕嘟咕嘟煮面,成儒臻看着他把掉到地上的菜叶拾起来扔进水池里涮了涮,然后把它扔进了锅。

      成儒臻一时无话。

      “哥!在这边。”

      一个和他在容貌上极为相似的年轻人呼唤到,那是同他早早分别的亲弟弟,蔺戎真。

      他旁边坐着的是成儒臻的大学时的学长兼现任上司,姜鹤安。

      成儒臻在门口四处环视了一圈才进门。这个地方承载了他大学时期的不少回忆,工作以后他天天啃外卖活命,几乎没再光顾过这家店。

      姜鹤安招呼他坐下,替他把被盘包浆的板凳拉出来。成儒臻打开桌面上摆的一罐可乐仰头灌了一口,旋即看向正目不转睛盯着他的蔺戎真。

      自从自己十五岁那年,妈妈心脏病发作离世后,他和蔺戎真就很少再见面了。

      母亲尸骨未寒时父亲就将自己在外养了许多年的情人堂而皇之地带回了家,成儒臻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发了疯地用小孩子的手段给继母找麻烦,这种反抗在蛇蝎心肠的两人眼中犹如蚍蜉撼树,不足挂齿。几个月后,成儒臻离家出走,和除了自己弟弟的亲人们断干净了联系;成年之后,他改了姓名,随过世的母亲一个姓氏。

      妈妈——成善丽,一个有福但没命享的女人。他们的外祖早年白手起家,一手建立了庞大的成氏集团,外祖从小山沟走向大城市,一步一血泪。在此之后,他把所有的爱给了自己的妻女,把成善丽养成了一朵温婉可人的娇花。

      直到命运的转折点来临,同样短命的成老爷子临死也没想明白,自己倾尽所有培养出的好女儿为什么被一个不出众的小企业家迷的鬼迷心窍。

      年轻时的蔺德祥善与人交、八面玲珑,还有着一身不羁的浪子气息。成善丽被这般潇洒的男人迷得魂不守舍,恨不得日日黏在一起。在成父看不见的角落,两人蜜里调油,干柴烈火下把生米煮成了熟饭。

      成父得知后勃然大怒,成母在生下成善丽后没几年就因为癌症去世,这个小女儿承载着夫妻多年来的恩爱,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明珠就这样被人糟蹋了,天底下任何父母都会难以接受。成父用断绝亲子关系逼着成善丽和蔺德祥断了关系,收效甚微,成善丽执迷不悟,义无反顾地生下了孩子。

      新诞生的一段血缘关系将成善丽和蔺德祥的命运紧紧捆在一起,蔺德祥攀高枝一事大获成功,成家的所有总有一天会被他侵蚀殆尽,因此对待成善丽愈发冷若冰霜。丈夫的逐日递减的关爱让成善丽产生了严重的产后抑郁,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成父再也没办法狠下心去等待女儿发自内心的认错,他大张旗鼓地去见了自己的女儿,将公司股份给女儿划了不少。

      成善丽本该顺风顺水的人生毁于一旦。她得到的那份股份最终不可避免地落在了蔺德祥的手中——成善丽软弱、忍气吞声,也缺乏手段。

      约莫五年后,成父死于一场蹊跷的车祸,肇事司机不翼而飞。这件事几乎毁掉了精神状态已经岌岌可危的成善丽,她失去了弥足珍贵的亲情,甜蜜的爱情化作一捧流沙,被大风吹进她曾经轻狂的人生。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当时最想做好的就是保护好自己的两个孩子,蔺德祥现在有权有势,依附于他收益显然比果断离开更高。他们足够聪慧,一点阳光能促使他们用惊人的速度成长。

      成善丽短暂的一生做过好女儿、好妻子、好妈妈,唯独没做好自己。她没见到两个孩子独当一面的样子就早早与世长辞,无尽的遗憾也只有她自己一人明白。

      蔺戎真比自己长得更像母亲,他随母亲长了一双明眸善睐的大眼睛,气质更为谦和儒雅,时隔三年不见,成儒臻一时失神,陷进了过往的记忆。

      捧着纸杯的蔺戎真歪头:“哥你咋一直盯着我?”

      成儒臻回神,有些无语:“明明是你先一直盯着我看的,倒打一耙。”

      姜鹤安没绷住,调侃到:“你俩真够了,这么久没见第一件事居然是先小掐一架,幼稚死了。”

      说完他回头看了一眼厨房的老板,问到:“大爷,我们的饭好了吗?”

      大爷带着浓重的口语应了一声,然后举着个托盘,将三碗面分别放在他们面前。

      “老样子,你的加辣不要香菜葱花,这是戎真的,单独加香菜不要花生。”

      姜鹤安将三碗面分别摆在各自面前,蔺戎真打趣道:“姜哥,你怎么还跟以前一样把我们当小孩子。”

      “你们差不多也是了,你哥十九岁那年还能干出半夜悄悄给别人自行车车胎放气的事,他那种心智跟小孩有什么区别?”

      成儒臻在家光顾着跟褚承钊对峙了,那口油乎乎的剩饭根本没填满他空虚的胃。成儒臻专心地咀嚼着口中的食物,含糊地反驳他:“那男的闲的没事找茬,我落在图书馆的东西他偏说是自己的,闹了好半天才拿回来,我是小人,睚眦必报,不整他我难受。”

      姜鹤安手上夹面的动作一顿,反问道:“什么东西?承钊送你的那支钢笔?”

      没人理他,成儒臻像感觉不到烫一样拼命把面往嘴里塞,一旁的蔺戎真哑然失笑,将成儒臻没喝完的那罐可乐推到他手边。

      “哥,你慢点,小心别噎着。”蔺戎真关心到。

      成儒臻正好咽下那口面条,端起可乐咕嘟咕嘟喝了大半瓶。

      “别跟我提他。”成儒臻正擦着嘴边的水渍,嘟囔着说到:“你俩别没事找事给我寻不开心。”

      姜鹤安耸肩撇嘴,冲着蔺戎真挤眉弄眼。

      “哦!我想起来了,姜哥刚才跟我说褚承钊又找回来了,我还没来得及细听。”蔺戎真一拍脑门,头上冒出一个亮闪闪的灯泡,他询问道:“哥,褚承钊又回来找你干嘛呀?”

      成儒臻烦躁地划拉着手机屏幕:“大人的事你少管。”

      姜鹤安抬手拦住蔺戎真的肩膀:“别管他,你说你的事,你一下飞机就把我们约到这来,什么事这么着急?”

      蔺戎真急匆匆地咬断刚塞进嘴里的面条正声道:“妈当年的那些事,我查出来问题了。”

      成儒臻手下动作一顿,抬头震惊地看向他。

      “但我们现在才查出来已经有点为时已晚了,索性影响不大。”蔺戎真从自己随身携带的那个公文包中拿出了一沓纸,翻翻找找后单独抽出来了一张个人简历。

      “这是当年治疗妈妈的精神科医生,父母那一辈很富足,是个富二代。上大学那会读的临床医学。”蔺戎真指着建立上笑的谄媚的男人,紧接着道:“蔺德祥那老东西也不想在外落得一个虐待老婆的名声,该给外人做的戏他一场没少,请医生这样的事做出来只是给自己塑造人设罢了。妈在外公死后精神状态奇差无比,她夜长多梦、经常失眠,和任何人都无法建立稳定的信任。”

      “我记得,她状态最差的时候连跟了她很多年的那个老管家都不信任,单独端进屋里的食物她一口都不吃,除了我亲自给她做,不然她能活生生把自己饿死。”成儒臻回忆道。

      “等等,我的两位朋友。”姜鹤安出声打断到:“请问我需要回避吗?”

      成儒臻无语凝噎,抬头给了姜鹤安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没说话。姜鹤安正色,低头看向蔺戎真指向的位置。

      蔺戎真神神秘秘地笑了一下:“这个人,跟咱妈的死有很大的关系,或者说,她的精神状态一直以来这么差,有他从中作梗。”

      “庸医草菅人命?”姜鹤安在一旁问。

      “并非如此。”蔺戎真摇头:“是阴谋,他和蔺德祥那一家子是害死我妈的共犯。”

      三人一时无话。

      “他曾经和蔺德祥是很要好的朋友,蔺德祥一开始学的也是临床医学,但后来转了专业,他们俩就是在一起读临床医学的那一年里认识并交好的。蔺德祥开始着手创业后这个人还帮他去疏通过人脉,给蔺德祥帮了不少大忙。他俩的关系固若金汤,可惜我目前还没能查出来这个纽带是什么。”

      蔺戎真像是有点紧张,他吞了吞口水继续道:“妈死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她的遗物翻了个遍,比蔺德祥早一步,没等他把妈留下来的东西一并打包扔进火葬场的时候,我就把她的日记本和其他一些鸡零狗碎偷偷藏起来了。哥,这件事你知道的。”

      “八年前咱们对这个乌烟瘴气的蔺家几乎一无所知,即便我们想查也无从查起。那本日记,我当时只能看出来她已经疯的差不多了,其他什么都没读懂。但我敢肯定,这本日记里藏着很重要的东西。”蔺戎真叹气,用指甲刮了刮桌面:“果不其然,我还真从咱妈的疯言疯语里翻出来了一点蛛丝马迹,这个医生问题很大。”

      成儒臻:“洗耳恭听。”

      “妈不是天天写日记,我对比过她写日记的频率和篇幅,在由他经手治疗的那段时间里,妈写日记的频率大大提高,篇幅也变大了很多。她的负面情绪更为严重,这之前的内容大多只是各种各样的抱怨,指责蔺德祥始乱终弃,或者抱怨咱俩不好照顾,其次就是伤春悲秋,后悔自己的选择害死了外公。”

      “外公是车祸没的,肇事司机时至今日都没抓到,妈为什么说他是被自己害死的?”成儒臻不解。

      蔺戎真嘴角扬了扬,微不可察的无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妈一辈子都活在自责里,总觉得如果自己听他的话就不会引来这些祸端,她有这样的想法也没问题,自己骗自己嘛,能让她短暂的脱离现实的桎梏也不错。”

      “接受辅导之后,妈的状态可以用急转直下来形容。药物的副作用只是促成这一局面的小部分原因,最重要的问题出在这个医生给妈潜移默化中灌输的观念。我怀疑这个人会在治疗过程中有意无意地误导咱妈,例如将夫妻不和的责任转嫁到她身上、强化她对外公的愧疚感;其次就是摧毁她的精神寄托,这个依靠就是我们。妈认为她为了我们赔上了自己的青春和幸福,我们是她不幸的一部分,因此我们必须还给她百分之百的孝心。她对我们的爱或者恨都不纯粹,但这些都是后话了,我们没必要去审判一个过世的人。这个医生就从这一点下手,告诉她我们是不可靠的、我们是蔺德祥的孩子,最终只会继承他的衣钵。”

      他要在治疗过程中做手脚,势必要做的足够隐蔽。这番话最后的逻辑重点会告诉她“人要独立靠自己”,但成善丽那个心态什么都不会听进去的。

      蔺戎真收紧了拳头,眼底冷光微转:“我的判断不是凭空猜测,她写下的东西虽然晦涩难懂,完全不像正常人会写出来的东西,但她一旦在日记里提及我们的时候,她写下的东西就会好懂很多,我的推测就是从这些人能读懂的文字里出来的。我摸出这个医生的问题很困难,后来,我沿着这个医生继续深挖,终于让我摸出了他的小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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