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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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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日，天气预报，多云。
怎么说呢，一中所处位置确实如周明涛所说，偏。
柯昱暏坐着出租车缓缓驶入一中所在的街道。街道狭窄，仅容一车半通行，一侧被隔板围挡，似乎在进行维修，车辆无法调头，因为是早上七点多点，那头倒没有来车，出租车行驶缓慢，时不时颠簸一下，街道两旁的店铺门面大多褪去了往日的光彩，整条街显得灰蒙。
柯昱暏站在一中门口，眼前是老旧的闸机和伸缩门，大门上方四个金色大字在微风中闪烁，却难以掩盖周遭的萧瑟与破败。
不一会，从学校里面走出位中年男老师,身影颀长，深蓝色的外套和灰色长裤裹着他清瘦身形，蜡黄面庞上浮着青黑眼圈，乌黑发丝间若隐若现的鬓角线。
“你应该就是柯昱暏吧。”杨麟问道，声音温润如浸过晨露的竹叶，尾音轻扬。
柯昱暏点了下头。
“我姓杨，叫杨麟，我教你们化学，你的班主任。”杨麟说。
“杨班好。”柯昱暏规矩地答。
杨麟握住柯昱暏手上的行李箱，侧过身让他先过闸机，金属杆升起时发出清脆的咔嗒声，警卫亭的玻璃窗后，老周头支着下巴嘬了口茶，冲他们扬起保温杯算是打过招呼。
柯昱暏微微点头示意，快步穿过闸机，随着他的动作，白色外套下摆扬起，露出里面米白色短袖上印着的玩偶图案，是一个蜡笔小新。
“你多高啊，看上去得有一米九了吧。”跟着他后面的杨班问。
“187，穿鞋190。”柯昱暏答。
“你这身高，不打篮球可惜了。”杨班说，“平时打吗？”
“偶尔会打，但总凑不齐人。”柯昱暏说。
话音未落，一阵风卷着桂花香掠过，掀动他额前碎发。
“那正好，等有空了，我们可以切磋切磋。”杨班温柔地说，“我们先去把你东西放好。”
他拎着行李箱往宿舍楼走，腰间的钥匙串晃出细碎声响。
“谢谢杨班”柯昱暏说。
他们绕过教学楼转角处开裂的墙砖，杨班放慢脚步，他忽然想到昨天傍晚的校长办公室内，茶香混着油墨味。
“我听校长说你只是先来我们学校借读一年，”杨班说，“既然来了，就好好学，有问题了来找我。”
“嗯，谢谢杨班。”柯昱暏应声。
“你不是本地人吧？”杨班问。
“我是。”柯昱暏说。
“那怎么想着从S市转过来？还是在高二这么重要的阶段。”杨班接着问。
“……”柯昱暏沉默。
杨麟没有再追问，花坛里面传来蟋蟀声突然拔高，将两人间原本亲和的气氛压得沉了几分，教书这么多年，他深谙这学生肯定是遇到什么大事了，不然怎么会从S市转回来，再加上昨天晚上校长亲口嘱咐，这学生怕是和校长有关系。
柯昱暏所住的宿舍楼是在两栋教学楼的后面，灰黄的水泥墙面略显老旧，坐落在校园的一隅，紧邻着公共厕所，不过倒没有什么味道，总共七层。楼前与公共厕所的交界处，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桂花树傲然挺立。
刚踏入宿舍楼的大门，一阵轻微的扫帚划地声便传入耳中。循声望去，只见一位穿着红色外套的中年女性正手持扫帚，清扫着楼梯，听到脚步声，她转过头来。
“你们班的新学生？”钱红燕瞅了眼柯昱暏好奇地问。
杨班微笑点头，向柯昱暏介绍道：“这是这栋楼的宿管，姓钱。”
“钱姨好。”柯昱暏礼貌地打招呼。
钱姨又细细打量了柯昱暏一番，夸奖道，“比上个月那个有礼貌。”
柯昱暏面无表情，却抓住重要信息，上个月也转了新学生来。
“老杨，那你带他上去。”钱姨说，“钥匙给你。”
说罢，钱姨从她明艳的红色口袋里掏出一大长串钥匙，从中快速的找到一把递给了杨班。
杨班拎着行李箱往上走，柯昱暏紧跟他身后，路过钱姨时微点了头，扫帚扫地声又再次响起来。
柯昱暏的宿舍在三楼，305，金黄门牌周边已经褪色露出里面的褐红，推门时带起一阵穿堂风，两张铁架床分据两侧，里面的白色墙面已经开始起皮，他望向他那侧空着的床栏和木板，上面蒙着一层灰。
一间宿舍住两个人，一人一个衣柜，还带有独立的洗浴间，不过没有干湿分离。住宿环境不算好，不过空间还算大。
而他的室友那边……
毛巾挂了，但歪七扭八；桌下的鞋子，多且乱七八糟；垃圾在垃圾桶，但已经满了…不过好在没有异味。
“你室友也是个转校生，叫刘乾全。”杨班说，“他性格有些暴躁，你们要友好相处，有问题的话记得告诉我。”
柯昱暏点了点头。
“至于别的，你先适应，时间表和教材之类的，你一会收拾完好了，来A栋一楼办公室找我。”杨班说，“最好是在九点十分之前，到时候我好带你上第一节课。”
柯昱暏点了点头，“杨班再见。”
刚离开几步的杨麟又回头问道，“你有没有吃早饭？”
柯昱暏摇了摇头。
环顾一圈，柯昱暏打开行李箱，从里面取出毛巾，细细的擦拭着铁架子和木板上灰尘，随后又快速将衣柜擦一遍，等到上面水汽消失，再将棉被床单铺上，他刚铺好床单，一道铃声响起，楼道里开始响起一串脚步声，紧接着门板被撞得晃了晃。
“新来的？”刘乾全不屑道。
柯昱暏回头，穿着蓝白校服的寸头男生倚着门框，他目测两人身高相仿，但对方体格明显没他壮实，下颌线带着股漫不经心的痞劲。
“你好，我叫柯昱暏。”柯昱暏静静介绍。
“刘乾全。”刘乾全又上下扫了他一眼，“你那木板吱呀响，晚上动静小点。”
柯昱暏冷眸看了他一眼。
只见他穿着帆布鞋上了铁梯时震得床架轻晃，随后“扑通”一声在床上躺下，整个宿舍再次陷入沉寂。
柯昱暏随后环顾一圈，确认东西确实都收拾好后，刚背上书包就听见一声鼾声。
这么快就睡着了？。
他下楼时，楼梯里的扫帚声已经没了，楼道里充满了消毒水的味道，有许多男生快速地上楼和下楼，虽然他们眼中闪过对他的好奇和打量，但很快抽离又将注意再次投入到他们自己的事情里，而柯昱暏对此不着痕迹的无视也毫不在意。
去往办公室的路上，遇见的人便少了许多，只有零零散散几人，走路很快，也不看他，即使看他，也只是匆匆一眼，像是很忙，分不出半点心思一样。
没走多久，就看见一栋楼的墙面上贴着硕大的A。站在A栋一楼办公室外，走廊上的一块黑板引起柯昱暏的注意，十张照片贴在上面，上面标题是年级前十。
其中第一的照片是一张黑色卷发的男生，银黑色边框的长方形镜片眼镜，他嘴角扬起的弧度，左颊漾起个浅浅的梨涡，白皙的皮肤在光影下泛着珍珠母贝般的光泽，校服领口翻出的白色衬衫都浸染了阳光的温度，整个人像株正在舒展枝叶的向日葵，蓬勃朝气几乎要溢出相框。
是黄毅，但跟前几天他见到的黄毅不太一样，他没有带眼镜，也没有照片上面阳光。
柯昱暏敲了敲办公室掩着的门，随后轻轻推开，看见里面只有两人，其中一个竟然是黄毅，他坐在办公桌上，杨班站在他身旁。
目光交织又快速抽离，他忽然觉得窗外的天光亮了几分，亦或许是办公室开着灯。
“快进来。”杨麟中年磁性声音带着温柔，“你自己写，写完后再回教室。”
“嗯。”黄毅轻应。
杨班转身向办公室里面走去，柯昱暏跟着他，目光驻留在黄毅身上，只见黄毅面带笑容以示打招呼，后又偏头示意他该跟上杨班。
柯昱暏觉得哪里有些奇怪，却又说不上来。
“昱暏啊，你看我们学校环境，肯定比不上S市，但就你的成绩，只要按我们的来，我们一中肯定能帮你提高分数。”杨班侧着身，将一沓书籍递给他，“去年有个转校生，刚来时和你现在的分数差不多，高考的时候整整提高了五十分。”
柯昱暏接过书籍，手微微发颤，五十分？这数字像块烧红的碳坠在他心口，蒸发掉先前悲伤的水汽。
他的视线从手上的书籍移向杨班的脸上，平和慈爱又带着沉稳。
“要是能提高成绩……”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那真的很好。”话尾消散在突然灌进办公室的风里，卷走了某些未出口的质疑。
“你们班的新学生？”
三人同时望向门口，是一位身姿高挑的年轻女性，看上去20多岁，脸色有些憔悴，但眼里却是神采奕奕，穿着大红外套，大紫长裤，一头长发由黑色发圈绑成高马尾。
“宋老师好。”黄毅说。
宋钰婷点了下头，然后径直走向自己的工位
“你这醒的挺早，太阳都晒屁股了。”杨班打趣说。
“昨天晚上我查寝，谁叫我今天早上三班第一节课，”宋钰婷走向工位说，“教导主任今天没查人吧。”
“你猜。”杨班说。
宋钰婷没说话，但是翻了个白眼。
宋钰婷与柯昱暏两人的目光在不经意间交汇，柯昱暏被这突如其来的对视弄得有些不知所措，率先撇过头去，她不禁感叹一句，“现在小孩都吃的什么，怎么长这么高。”
其实黄毅也想知道，他和柯昱暏一般大，但比他矮一个头。
“你也不矮，”杨麟又拿起一沓书抱在怀里，笑着说，“你帮我把工位黑色文件夹里面的空白课表抽出来。”
宋钰婷应了一声，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向杨麟的工位，抽出文件夹的同时，瞥了眼黄毅写的东西。
“检讨书？”宋钰婷难以置信地对着杨麟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惊讶，“你让他写的？”
“逃自习被教导主任逮住了。”杨班解释道。
宋钰婷闻言，恢复了一贯的神情，她抽出课表后又把文件夹放了回去，咂了下嘴，将课表放在走来的柯昱暏怀里的书上，“好好上课呦，新同学。”
柯昱暏不明所以的嗯了声，随后跟着杨班离开，只留下宋钰婷和黄毅在办公室里。
“我可好好上课了……。”黄毅触及宋老师的目光，手上的笔不停，纸上龙飞凤舞的字不止，总结道，“下次去食堂还是要早点。”
“那你怎么被抓到的？”宋老师问。
“刚出食堂，迎面撞上杨班和刘主任一起。”黄毅说。
“真倒霉，那你还不如头天晚上买点面包放在书桌里。”宋老师带笑倚在工位的隔断上，双手抱胸，“起码这样做不会被主任逮住。”
“你今天没被抓住？”黄毅问。
“手机上倒是没消息，但看你班主任说话样子，肯定是查到了。”宋老师指了指他检讨书上鬼画桃符的字，“你这敷衍的，确定不会再罚一篇？”
“罚了再说。”黄毅假笑着说。
“那你吃到没？”宋老师又问。
“当然。”黄毅头也不抬地回答。
宋老师点了点头说：“你班新同学看上去还挺成熟的。”
“16，和我一般大。”黄毅说。
“你们认识？”宋老师接着问。
“算是吧。”黄毅说，手中的笔在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墨迹。
“看着不像认识。”宋老师说。
黄毅笑了笑，没有回答。
混灰的天空在某一刻悄然转亮，云层虽厚，却并未能完全遮蔽住太阳的光芒，使得天色由暗转明，透出一种柔和的亮白。
杨班和柯昱暏并肩走在通往教室的走廊上，周围只有两人轻缓的脚步声。
推开门，淡淡的油墨味与包子馅料的香气交织在一起，教室里稀稀拉拉地坐着几个人，对于柯昱暏的到来，他们也只是抬眸看了眼，又垂下头。
杨班带着他走向班级最后面靠窗的一排，那里有一张空着的课桌。
“你先坐这里。”杨班说，“周围的同学学习都还不错，你有问题的话，可以多问问他们。”
柯昱暏点了点头，将手里的一沓书放着桌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饿不饿？”杨班突然问道。
“还行。”柯昱暏如实回答。
只见杨班微微一笑，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两个还热乎的包子。
“吃吧，”杨班说，“我回去了，你收拾一下，第一节是我的课。”
柯昱暏愣了下，随即接过包子，“谢谢…杨班。”
随后又问道，“这多少钱。”
“不要钱，你好好学习就行。”杨班拍了拍他的肩膀说。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教室。
柯昱暏望着杨班离去的背影，手中包子的温热透过塑料袋传递到掌心。他轻轻将包子放在桌上，开始收拾，同时教室开始进人，纷纷对他投来好奇的目光又快速的收回，整个教室里面安静极了。
柯昱暏坐着，望向窗外那棵高大的松树，上面挂满了碧绿的松针，就着绿意，快速的吃完了包子。
不一会整个教室里的人都来齐了，但教室里面还剩几个空位，前面时不时的有人扭头看他，他皆当看不见。
这时，上课铃声突然响起，打破了教室里的宁静。
黄毅和杨班一前一后的走进教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