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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战栗的篇章 ...

  •   这话果然奏效。

      听到“线索”二字,刚才还扭打作一团的两人瞬间分开。顾晨松开揪着李梓然衣领的手,李梓然也收起夸张的哭腔。他们齐刷刷望向蓝泽,腰背挺得笔直,眼神专注得像等待军令的士兵——若在朝堂之上,这该是群臣肃立聆听圣谕的阵仗。

      蓝泽微微一愣,随即了然。关于那个男孩的事,确实值得他们这般郑重。

      “恩咳咳——”他清了清嗓子,双手无意识地搭在膝头,仿佛面前有个看不见的讲台,“你们……还记得我带你们去的那家精品店吗?”

      “当然记得!”两人异口同声,脑袋点得像啄米的小鸡。

      “我后来想起,我们第一次相遇就在精品店附近的小公园。”蓝泽的指尖轻轻抠着牛仔裤的缝线,“那时……我八岁。”

      当这个数字脱口而出时,一阵酸涩毫无预兆地漫上心头。他的眼神飘向窗外,仿佛能穿透时光,看见那个坐在长椅上的小小身影。八年光阴如流水,从指缝间悄然而逝。

      “哇哦!原来你们这么小就认识啦?”李梓然的嘴张得能塞进鸡蛋,“这算不算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四个字像颗石子投入湖心。顾晨忽然觉得胸口发闷,某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堵在喉间。他下意识皱紧眉头,心底有个声音在抗议:不,他们才不是!

      “青梅竹马?谈不上。”蓝泽轻轻摇头。

      这个否认让顾晨紧绷的下颌线稍稍放松。

      “那天是圣诞节,我坐在公园长椅上哭……”

      “你怎么又哭啦?”李梓然脱口而出。

      “什么叫‘又’……”蓝泽鼓起腮帮子,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啧,别打岔!”顾晨一巴掌拍在李梓然后脑勺上,力道不重却带着警告。

      “听故事就好好听!”见李梓然要反驳,顾晨立刻瞪眼。

      “听听听!您继续!”李梓然揉着脑袋缩回原位。

      蓝泽忍不住轻笑。说来奇怪,当初哭得撕心裂肺的事,如今竟能当作趣闻讲述。他用十分钟还原了那个冬天的相遇——如何因为弄丢新围巾坐在长椅哭泣,如何被那个男孩安慰,如何一起堆了个歪歪扭扭的雪人。故事被岁月打磨得光滑,删减了琐碎细节,只留下相遇的转折,共处的温暖,以及……

      “所以他就这样突然消失了?没有任何解释?”顾晨打断回忆。

      “嗯,再没出现过。”蓝泽垂下眼帘。

      顾晨无意识地摩挲着下巴上冒出的胡茬,另一只手抵着人中,像在消化这个突兀的结局:“那他现在为什么用这种奇怪的方式出现?想见你的话,直接来找你不就好了?”

      “也许……想制造惊喜?”李梓然猜测。

      蓝泽抿了抿唇,把涌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也许那个男孩早就认定自己被遗忘了吧?所以要用这种迂回的方式唤醒记忆。可是为什么……自己会忘记他呢?

      顾晨沉默着,直觉告诉他事情没那么简单。

      “不过我还是很气!”李梓然突然拍向作业本,震起细小的灰尘。他像是要替全天下讨公道似的,声音扬高八度:“至于吗?小孩子懂什么?不就是表达喜欢亲了一口?我小时候见到黑长直小姐姐也想亲啊!”

      “别拿你那些风流史和小泽相提并论!”顾晨的声音陡然锐利,像玻璃碎裂的声响。他攥紧的拳头在身侧发抖,眼底翻涌着暗潮,“你那是见一个爱一个。但小泽不一样——”

      他咬紧后槽牙,每个字都裹着冰碴: “他只会对真心喜欢的人这样。”

      空气骤然冻结。顾晨的胸膛剧烈起伏,那些压抑许久的妒火终于撕裂伪装,在寂静中噼啪作响。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顾晨定要将那些欺负蓝泽的人一个个揪出来,让他们也尝尝被孤立的滋味。不过转念一想,又莫名对那个素未谋面的男孩生出几分感激——至少在那段灰暗时光里,有人曾为蓝泽撑过伞。

      这么想着,心里那点芥蒂竟消散了些。或许那人,也没自己想象中那么讨厌。

      "哎!你一天不揭我老底会死啊!"李梓然气得用膝盖顶了下顾晨的椅背。

      "哦,对不起。"这道歉轻飘飘得像个漏气的气球。

      "你这是道歉的态度吗?!"李梓然揪住他衣领摇晃。

      "行,我收回。"

      "你!"

      看着两人闹作一团,蓝泽眼底泛起暖意。来时还担心气氛会太沉重,现在看来倒是多虑了。

      "不过你们发现没有?"顾晨伸长手臂抵住扑来的李梓然,任由对方像溺水者般在空中划动手臂,"八年前的事,和你初中时的经历简直像复刻的。"

      "哎!还真是!"李梓然突然停止扑腾,眼睛瞪得溜圆。

      "大概是因为……我把他忘了吧。"蓝泽无意识地摩挲着右耳垂,声音渐渐低下去。

      "可也是因为他,害你又经历了一次痛苦。"顾晨眉头紧锁,"要不是他,你说不定早就交到新朋友,不会独自熬过那三年。"

      想到这里,刚平息的不满又翻涌上来。

      "或许这是对我忘记他的惩罚吧。"蓝泽释然一笑,眼角弯成温柔的弧度。要怪就怪吧,谁让我先忘了你呢?曾经我也怨过你,现在算是两清了。

      虽然这么想着,心口却像被无形的手攥住,闷得发疼。

      "你不怪他?"顾晨自问换作自己,绝做不到这般豁达。

      "事情已经发生了呀。"蓝泽耸耸肩,"与其抓着过去不放,不如学着放下。责怪别人不如反省自己,这样反而更容易释怀。"他望向窗外渐沉的夕阳,声音轻得像羽毛,"我始终相信命运是公平的,它不会让我永远失去,你看——"

      他转头看向顾晨,目光清澈如初雪:"曾经以为永远丢失的东西,现在不是以另一种方式回到我手里了吗?还附赠了意想不到的惊喜。"

      顾晨望着他含笑的眉眼,终于确认他是真的放下了。

      "你太善良了。"顾晨忍不住揉乱他额前的碎发。

      "其实我觉得自己挺幸运的。"蓝泽顺势用肩膀撞了下他,"两次陷入困境时,都遇到了真心待我的人。这难道不算幸运吗?"

      "哼!"顾晨别过脸去,耳根却悄悄红了。他像是生怕那个男孩会动摇自己的地位,故意追问:"既然他对你这么好,为什么要不告而别?"

      "是啊,为什么……"蓝泽轻声重复着,这个疑问早已在他心里生根发芽。他起身从沙发上的书包侧袋取出铃铛,铜铃在夕阳下泛着温润的光:"这是那年他送我的圣诞礼物。说只要我摇铃,他就会出现。可现在铃还在……"

      李梓然抢过铃铛使劲摇晃:"这种话也就骗骗小孩!"

      "未必。"顾晨挑眉,"你八岁时不还坚信圣诞老人会从烟囱爬进来?"

      "哼!"李梓然顿时语塞,愤愤把铃铛塞回顾晨手里。

      "虽然知道是哄孩子的……"蓝泽突然眼睛一亮,"但分别后的第三天,我试着摇铃,他真的出现了!"

      "那肯定是巧合!"李梓然脱口而出。

      "就你聪明!"顾晨抬手给他后脑勺一记轻拍。

      蓝泽熟练地隔开两人,嘴角漾开无奈的笑:"现在当然知道是巧合。可那时候,我是真的相信奇迹会发生。"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后来才明白,奇迹不会永远眷顾同一个人。"

      正是曾经怀抱太多期待,所以在楚河宴消失时,才会摔得那么疼。

      "你没找过他吗?"顾晨心疼地将人揽近,让蓝泽靠在自己肩头。

      "找过。"蓝泽放松地倚着他,声音闷在衣料里,"直到他离开才发现,我对他一无所知。不知道他在哪上学,家住在哪里,只知道他有个哥哥。"他苦笑着摇头,"现在回想,那段日子美好得像场梦。"

      若不是这些逐渐复苏的记忆,他几乎要怀疑那场相遇是否真实存在过。

      梦?顾晨忽然想起开学前那个模糊的梦境,梦里似乎也有个男孩的身影。

      "但你们不觉得奇怪吗?"李梓然挠着发顶,"就算是小时候的事,也不至于忘得一干二净啊?刚刚听下来,简直像有人故意抹掉了这段记忆。"

      顾晨闻言一怔,这也是他一直想不通的疑点。

      "失忆?怎么可能!"蓝泽失笑。

      "就是!"李梓然附和着,却又若有所思,"可他现在的做法,很像在强行唤醒你的记忆。通过特定物品触发回忆,就像……"他兴奋地比划着,"像玩游戏要集齐所有道具才能解锁新关卡!"
      "对呀!就是这样!"蓝泽眼眸倏然亮起,双手激动地交握,"就像解锁密码,只要找到关键线索或触发点,就能唤醒记忆!"他转向李梓然时,语气里满是钦佩,"你真是个天才!这都能想到!"

      "嘿嘿,小菜一碟!"李梓然骄傲地挺直腰板,用手肘撞了撞面色凝重的顾晨,"怎么样?你兄弟我聪明吧?"

      "嗯……"顾晨拍开他的手。虽然这个说法听起来荒诞,但眼下确实是最合理的解释。就当是场不得不玩的解谜游戏吧——尽管他对此提不起丝毫兴致。

      没等到期待的夸奖,李梓然悻悻撇嘴:"承认我聪明有这么难吗?"

      "所以铃铛是触发点?"顾晨转向蓝泽。

      "不,铃铛只是线索。真正的触发点是便利贴——不对!是名字!"蓝泽懊恼地拍了下额头,急忙从口袋掏出那张泛黄的便签纸,"他叫楚河宴!江河的河,盛宴的宴!你们看,就是这三个字!"

      "楚、河、宴……"顾晨无意识地重复着。当这三个音节在唇齿间滚动时,他的脸色骤然变得灰白,仿佛有看不见的冰水顺着脊椎流淌。他眼神涣散地喃喃念着这个名字,像在诵读某种禁忌的咒文。

      剧痛如篆刻刀般刺入神经,每个笔画都带着灼人的温度。顾晨突然抱住头发出压抑的呻吟,整个人踉跄着向后倒去。他仿佛被困在漆黑的密室,明明能触摸到门框的轮廓,却找不到开启的钥匙。窒息感如潮水涌来,让他止不住地大口喘息。

      "顾晨!"蓝泽慌忙将人揽进怀里,指尖发颤地轻抚他后背,"看着我,深呼吸!"

      "头好痛……小泽,我的头……"顾晨将脸埋在他颈窝,嘶哑的哭喊像垂死病人的哀鸣。李梓然死死咬住下唇站在一旁,第一次没有插科打诨——顾晨扭曲的面容和失魂落魄的模样,让他意识到这绝非玩笑。

      其实何止顾晨。"楚河宴"这三个字,同样像惊雷劈开了他记忆的迷雾。

      蓝泽熟练地按压顾晨的太阳穴,指腹带着恰到好处的力道。直到听见对方一声长叹,他才停下手轻声问:"好些了吗?"

      "嗯……"顾晨虚弱地靠在沙发垫上,瞳孔仍残留着涣散的痕迹。

      见恋人脸上恢复血色,蓝泽终于脱力般滑坐在地,声音带着哭腔:"你刚才吓死我了……"

      "对不起……"顾晨将人抱到膝头,用指节轻蹭他泛红的眼角,"可能是考试太累……"话音未落,他自己先怔住了。这个借口如此苍白,连指尖都还残留着战栗的余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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