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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   颍川钟氏,清贵风雅,以律法与书法传家,与陈、荀同列顶级士族,声名赫赫。

      同在颍川,陈襄自然多有熟悉。

      那些士族有着根植于血脉的傲慢与自负,固守旧礼,对主公的新政阳奉阴违,其中便有钟家家主。

      当初陈襄在思考拿谁家开刀立威时,便想到了钟家。毕竟对方知根知底,动起手来方便也更有威慑力。

      于是,他亲率铁骑踏破了钟家门楣,该杀的杀,该威胁的威胁,最终逼得钟氏更换家主,俯首帖耳。

      杀鸡儆猴的效果是显著的。

      天下士族见陈襄如此六亲不认,一时间噤若寒蝉,无人再敢明目张胆地挑衅他的权威。

      当然,他这番雷霆手段,与钟氏的仇算是彻底结下了。

      陈襄的目光掠过面前将军英俊的面容,估算着他的年纪。当年事发时,对方恐怕年纪不大,应该不会记得他的面容。

      那边杜衡已下车站定,向钟毓行礼拜谢:“我等是从荆州去往长安科考的士子,多谢将军及时驰援,若非将军,今日恐怕……”

      钟毓骑着白马,立于满地的狼藉当中,并未回应杜衡,而是直直地看向车内的陈襄。

      陈襄也起身走下马车,向钟毓见礼:“多谢钟校尉出手相救。”

      钟毓道:“可有名帖?”

      这便是要验明正身了。

      陈襄其实是不太想在此处暴露身份的。毕竟眼下刚脱匪手,对面的又是与他有血海深仇的钟家人,在这荒郊野岭,谁知对方会不会一时冲动?

      但杜衡听到此话却当即拿出了怀中的名帖,陈襄见状心中无奈,也只得将自己的名帖拿出。

      钟隽接过,先扫了一眼杜衡的名帖,然后展开陈襄的名帖,垂目看去。

      “豫州士子,陈琬?”他缓缓念出声来。

      陈襄心中一诧。

      陈琬?

      原身不是叫陈湘么?

      下一瞬,他脑中闪过萧肃那张面白心黑的脸。好啊,对方竟然不声不响地给他改了个名字。

      他当初离开府衙时满心忧虑,过后也未仔细查看名帖,竟时至今日才发现。

      陈襄对萧肃不通知他,就擅自做出决定的行为有些不满。但事情已成定局,他纵使心中思绪电转,面上却分毫不露,低头垂目,好像陈琬就是他原本的名字一般。

      钟毓目光锐利地看着陈襄的面庞:“你可是颍川陈氏之人?”

      在那道审视的目光之下,陈襄拱手:“回将军,说来惭愧,在下祖辈上确与颍川陈氏或有同源之谊。”

      “然则历经数代,早已是旁支中的旁支,血脉疏远,与寒门子弟并无二致。”

      他面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个略带苦涩的笑容:“实在不敢妄自攀附,以颍川陈氏自居。”

      钟毓闻言,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又仔仔细细地打量了陈襄片刻。

      “哼。”钟毓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哼,像是嗤笑,又像是单纯的不耐烦。

      他将名帖扔还给二人,没再多说一句话,猛地一勒缰绳。

      “收队!”

      白马调转马头,钟毓带着剩下的几名亲兵,头也不回地沿着官道疾驰而去,只留下一地狼藉和尚未散尽的烟尘。

      看样子对方并未认出什么。

      陈襄摇了摇头,将名帖收回怀中。

      杜衡凑过来,脸上带着几分困惑,压低了声音问道:“陈兄,我记得你的名讳似乎……”

      陈襄面色自然地忽悠:“临行前才改的。我想着与当朝武安侯同名,多有不便,理应避讳一二。”

      时人因避讳或其他缘由改名换字也是常有的事,杜衡虽觉可惜,但也理解地点了点头。

      钟毓带兵离开后,车队迅速清点损失。

      除了几名护卫受了些轻伤,并无重大人人员伤亡,财物也未丢失多少。经历这番波折,众人加紧了行程,终于在夕阳彻底沉入西山之前赶到了长安城。

      望着那巍峨的城墙,以及城门上那历经风雨的“长安”二字,陈襄一时竟有些恍惚。

      他又回到了这熟悉的地方。

      马车驶入城门,城内繁华的景象扑面而来。街道上行人如织,车水马龙,叫卖声、说笑声不绝于耳,一派盛世景象。

      因着科举在即,天下读书人汇聚长安,路上随处可见穿着各色长袍的士子。

      杜衡第一次来到长安,被这繁华的景象与读书人的数量震撼,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光芒。

      但见天色将晚,他看向陈襄,提议道:“陈兄,我们还是先寻一家客栈落脚罢?明日再做打算。”

      陈襄却摇了摇头,目光投向城东的方向:“不必去客栈。我们去东城的贡院附近,那里设有专门供外地士子居住的会馆。”

      “会馆?”杜衡头一次听说。

      “嗯。”陈襄解释道,“这是朝廷为方便各地赴考士子所设,凭籍贯名帖便可入住,无需花费。”

      这是他当年完善科举制度时特意推行的一项福利,旨在为那些家境并不宽裕的寒门学子提供便利,让他们能安心备考。

      会馆内还设有一座藏书楼,藏书颇丰,可供士子们免费阅览。

      杜衡闻言,当即道:“那我们现下这便去会馆。”

      一行人来到贡院附近,果然在不远处见到了一处颇具规模的院落。

      两人先去贡院外向负责驻守的礼部官员提交名帖,报道注册,而后就去会馆办理了入住手续。

      会馆中院落宽敞,屋舍俨然。

      与其他地方常见的按乡籍聚集不同,这里的士子们来自天南海北,口音各异,却都混居在一处,相互交流。

      时隔三年,科举再开,吸引来的士子数量果然不少,虽是已傍晚,但院中仍人来人往,颇为热闹。

      陈襄仿佛看见了一堆水灵灵的小白菜,颇感欣慰。

      两人各自回房安顿下来。

      ……

      休息了几日,缓解了旅途带来的劳顿之后,陈襄与杜衡也开始与会馆中的其他士子有所接触。

      居住在此处的大多是寒门子弟,也有家道中落的小士族。那些真正的高门世家子弟几乎不见踪影。

      毕竟那些人家底丰厚,在长安城中大都置有宅邸或是相熟的门路,即便没有,也不会吝啬住客栈的钱财。

      会馆房间陈设简单,仅有床榻、桌椅和简单的盥洗用具,但打扫得十分干净。

      杜衡虽然不缺钱财,但对这样的环境倒也适应良好。

      尤其是当对方发现了那座对外开放的藏书楼之后,双眼放光地一头扎了进去,恨不得一日三餐都要在里面吃。

      “陈兄你看!”杜衡的声音里满是压抑不住的激动,“这竟是武安侯昔年的手稿!”

      陈襄一惊,连忙扭头看去,可不正是他的字迹。

      不是说藏书楼里只允许放科举相关的四书五经、大儒策论么?

      谁把他年少时胡乱写的东西给放进去了?!

      杜衡却浑然未觉,兀自沉浸在巨大的惊喜当中:“‘欲革新吏治,当先清丈田亩,核定人丁,使赋税归一’;‘兵者,诡道也,然亦需正兵以为基,奇兵以为辅,不可偏废’;‘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没想到,武安侯年少之时,便有如此高屋建瓴之见,这等经世济民的策略!”

      ……这都什么跟什么!

      陈襄听着那些他自己都快忘了的胡言乱语被杜衡当宝藏一样捧出来,只觉得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

      他黑着脸将那“手稿”从杜衡手中夺了过来。

      “你都来长安多久了?”陈襄教训道,“怎能日日蹲在这四方屋子里,跟书本过一辈子?”

      杜衡道:“科举在即,自当勤勉用功……”

      “同乡见了没有?文会参与了没有?”

      陈襄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还有,那些在京为官的同乡前辈,你可曾前去拜谒?”

      这几乎是所有举子入京后不成文的规矩。既是联络乡谊,也是寻求可能的照拂和信息。

      陈襄自己不去,一则他这个“陈琬”的身份,所谓的同乡他真不熟;二则,他本身也不是什么盼望做官的士子,来参与科举是另有目的。

      杜衡则不同,他是正儿八经来赶考的士子,循规蹈矩地走这条路,对他有益无害。

      这几日,陈襄游弋于长安的街道,打听零碎的信息,将明面上的脉络摸了个七七八八。

      谁承想杜衡却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扎根藏书楼。

      “科举考的是什么?是文章,也是人情世故!”陈襄正颜厉色,“你这样闭门造车,纵有满腹经纶,也可能因为不合时宜而被黜落。”

      “居正,你要多与人交流,才能知道今科的风向,揣摩上意,明白主考官的喜好!”

      你父亲给你起了这么个字,你怎么就不争气呢!

      杜衡惭愧低头,虚心受教。

      陈襄将杜衡赶了出去,嘱咐他多打听下关于主考官的消息,而后便回到自己房中。

      这两日,他将从街头巷尾听来的信息汇聚,再加上之前萧肃告知他的信息,终于拼凑出一副完整的时局图景。

      当今圣上年幼,太后临朝听政。

      太后出身弘农杨氏,乃是根基深厚的顶尖士族,当初审时度势,很快投诚,故而成为了太祖拉拢的对象。

      六部长官当中,有两位是寒门中人,其余四位都是出自士族高门。

      至于三省长官。侍中是当今太后的族兄,属于外戚。尚书令一职自他死之后便一直悬空。

      而担任中书令一职的,正是他的师兄,荀珩。

      打探到此消息,陈襄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呼,师兄并未出事便好。

      心头沉甸甸的负重被移开了,陈襄终于能够静下心来仔细思考他接下来的计划。

      他此次重生,根据系统所说,是因为有人妄图搅乱天下这来之不易的太平。他仇人虽多,但真有此等能力的,却屈指可数。

      而这些人大多都在朝堂之上。

      这人对他恨意深重,又有能力,这恰符合了摧毁陈家的条件,所以他当初便料定这两者间必有联系。

      他本想着顺着这条线索顺藤摸瓜,将那幕后之人揪出来。但待他深入了解了如今朝堂的现况之后……

      陈襄眉间浮现出一丝冷意。

      士族势力重新壮大,寒门势力陷入颓势,如今朝堂上已见端倪。

      要是寒门被士族彻底地打压下去,君王又无法掌控士族,那朝堂岂非又会被士族把持、重蹈前朝的覆辙?

      ——他陈孟琢背负天下骂名,兢兢业业、各种改革了十年,努力了个寂寞?!

      陈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是他之前想差了。

      天下动乱,并非一人之“功”。他其实没有必要非得费尽心思找出此仇人的。

      ——把所有士族全都按住再打过一遍,便什么都了结了。

      反正他跟他们都有仇。

      上辈子想着安稳过渡,没向士族下狠手,只想着用科举这等温和的手段潜移默化。

      他还是太手软了。

      陈襄睁开眼睛,眸中杀意尽现。

      名震天下的武安侯的气势在此刻暴露无遗。那是被无数战火与鲜血洗练出的气势,若此刻有人在其对面,只会被吓的瑟瑟发抖、跪倒在地。

      既如此,他便不能再游离于朝堂之外了。

      想要真正洞悉内里的暗流涌动,重新掌握权利,必要亲身入局。

      “陈琬”这个籍籍无名的小士子,要如何才能最快、最引人注目地重返那权力的漩涡中心?

      答案几乎是瞬间浮现在陈襄脑海中。

      科举。

      没有比这更名正言顺的方式了。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只要他能在这场盛事中脱颖而出,榜上有名,自然会有立足之基,再想做什么都顺理成章。

      陈襄心中定下决心。

      ……至于师兄。

      想到对方,各种思绪在陈襄的心中缠夹不清。

      他没有探听到师兄的痕迹,好似对方面对朝堂的这摊浑水,一直只作壁上观一样。

      但,这怎么可能呢?

      师兄又不是萧肃。

      或许,是因为市井传言终究浅薄,萧肃又离开多年,对朝堂中的瞬息万变也了解不清。

      ——他还是得亲自去见一见师兄。

      便待科举之后罢。陈襄心中暗自想道。

      ……

      杜衡还是靠谱的。不过一日功夫,他便带着一身风尘回来了。

      “陈兄,”杜衡来到陈襄的房间,“我去拜会了同为荆州出身的礼部员外郎于大人,从他那里,打探到了诸位考官的名讳。”

      陈襄坐直了身子,点点头听他讲。

      杜衡在房中寻了椅子坐下,道:“此次恩科取士规模不小,单是房官便有十八位之多,皆是从各州德才兼备的学士中遴选。”

      “副考官是翰林院的掌院学士,邹大人邹亮。而主考官,”说到这里,杜衡顿了顿,而后道,“是当今的礼部尚书。”

      “钟大人,钟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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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随榜更新,最低隔日更(笔芯) 推推同类型预收,都是古耽万人迷~ 《继承哥哥“遗孀”成为江东之主》 《病弱黑莲花穿到总受文当渣攻》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