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余温微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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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渗进筒子楼发霉的墙角时，周念已经醒了。他侧卧在木板床上，半边脸陷在枕头里，黑发凌乱地散在额前，衬得皮肤白得近乎透明。
他慢吞吞地坐起身，薄毯从肩头滑落，露出少年人纤细的锁骨和单薄的胸膛。十六岁的身体还未完全长开，腰肢窄瘦，脊背线条流畅得像精心雕琢的白玉，只是上面零星散布着几处淤青——昨天巷子里留下的。
周念赤脚踩在地上，脚踝纤细，踝骨突出，像是一件易碎的艺术品。他走到斑驳的穿衣镜前，指尖轻轻碰了碰额角的伤，镜中人有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扬，睫毛浓密得能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他的鼻梁高挺，唇形饱满，下唇正中央有一道浅浅的凹陷，像是被谁用拇指轻轻按出来的。
他长得太漂亮了。漂亮到从小就被各种目光注视——老师的、同学的、街坊邻居的。男生们私下叫他"周美人"，女生们红着脸往他课桌里塞情书，粮店老板结账时总要多摸两下他的手。
周念垂下眼，拧开水龙头，冷水泼在脸上时，他听见母亲在门外咳嗽的声音。
"念念，药吃了吗？"
"吃了。"他撒谎，把止痛药片又塞回皱巴巴的铝箔里。抽屉里的零钱所剩无几，他数了数，还差十七块才能凑齐下周的班费。
派出所的铁门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周念站在台阶下，手指无意识地揪着校服下摆。他今天特意把过长的刘海别到耳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过分好看的眼睛。晨风吹过时，他额前细碎的绒毛在逆光中变成淡金色，整个人像是被柔焦过的旧照片，朦胧又精致。
"找人？"门卫大爷从报纸上方打量他，目光在他纤细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上停留了两秒。
周念抿了抿唇，声音很轻："我找程野警官。"
这句话像一滴水落进油锅，值班室里几个年轻警员同时抬头。那些视线黏腻地粘在他背上，周念不由得抱紧了怀里的夹克——程野的衣服，他昨晚熬夜洗干净了，袖口的线头也被他小心缝好。
皮鞋踏在大理石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
周念抬头，正对上程野深不见底的眼睛。
刑警队长站在楼梯拐角，阳光从他背后漫过来，给他高大的轮廓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他今天没穿制服，深灰色衬衫的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上面有几道已经泛白的旧伤疤。
"伤好了？"程野的声音比昨夜更哑，像是熬了整个通宵。
周念的耳尖突然发烫。他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发现程野的皮鞋擦得很亮，能模糊照见自己泛红的脸。
"好多了......衣服我洗干净了。"他递出叠得方方正正的夹克，指尖不小心碰到程野的手背——刑警的皮肤很热，像一块被太阳晒暖的石头。
程野接过衣服时，周念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混着薄荷糖的气息。刑警队长的目光扫过他校服下摆——那里有一块新缝的补丁，针脚细密却歪歪扭扭，显然是少年自己的手艺。
"进来。"程野突然说。
档案室的门轴发出年迈的呻吟。
周念站在门口不敢进去，他的倒影映在磨砂玻璃上，像一幅被雨水晕染的水彩画。程野从铁柜顶层取下一份卷宗，灰尘在阳光里起舞。
"坐。"程野用下巴指了指掉漆的木椅，自己靠在办公桌边缘。他的办公桌异常整洁，唯一的装饰是个褪色的铁皮糖果盒，上面印着"阳光福利院1990"的字样。
周念小心翼翼地坐下，膝盖并得很紧。他注意到程野在看他手腕上的淤青——那是昨天被混混掐出来的指痕，在雪白的皮肤上格外刺眼。
"那些人不会再找你麻烦。"程野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得像大提琴的共鸣，"但最近别单独走夜路。"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周念脸上投下交替的光影。他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随着呼吸轻轻颤动。程野的视线落在他鼻梁上——那里有一道几乎看不见的浅疤，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划过。
"谢谢您。"周念的声音像羽毛落在水面。
程野突然弯腰，从最底层的抽屉拿出一管药膏。"手。"他简短地说。
周念迟疑地伸出左手，看着程野把药膏挤在他腕间的淤青上。刑警队长的手指粗糙温热，揉开药膏的力度却很轻，像是怕碰碎一件珍贵的瓷器。
"程队！"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西街废品站发现疑似涉案物品！"
程野的动作顿了一下。周念看见他后颈的肌肉绷紧，那道延伸到衣领下的疤痕变得愈发明显。
"自己涂。"他把药膏塞给周念，起身时带起一阵带着硝烟味的风。
周念站在派出所门口发呆，药膏在口袋里发烫。
他数着步子往粮店走，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吹口哨。染着红发的混混靠在电线杆上冲他笑，角的淤青和程野指关节的伤口如出一辙。
"小美人儿，警察叔叔的床好爬吗？"
周念的胃部猛地抽搐。
他加快脚步，听见身后传来下流的笑声。转过两个街角后，他蹲在粮店后巷干呕，早晨省下的半个馒头全吐在了阴沟里。
"周念？"粮店老板从后门探头，目光在他汗湿的脖颈上逡巡，"今天有二十袋面粉要卸。"
少年沉默地点头，把校服外套挂在钉子上。当他弯腰扛起第一袋面粉时，T恤下摆掀起一角，露出后腰两个深深的腰窝。
老板的视线像黏腻的舌头舔过他的脊椎。
但给的工钱会比别人多五块——周念数着皱巴巴的纸币想，够买三支最便宜的中性笔了。
夕阳西沉时，周念在裁缝店门口遇见了程野。
刑警队长站在暮色里抽烟，烟圈模糊了他刚毅的轮廓。周念愣在原地，看着余晖为程野的睫毛染上金棕色，下巴上的疤痕在侧光中显得愈发深刻。
"顺路。"程野掐灭烟头，目光扫过他沾满面粉的袖口，"送你回家。"
他们沉默地走过三条街。周念数着程野的脚步声，发现他的跛行比白天更明显了。在路过那根贴着招聘广告的电线杆时，程野突然问："成绩怎么样？"
"年级前五。"周念回答，差点被自己的鞋带绊倒。程野的手稳稳扶住他的肘部，掌心的温度透过薄布料灼烧他的皮肤。
"好好读书。"程野松开手，声音里带着周念听不懂的情绪，"别走捷径。"
最后一缕阳光穿过云层，恰好落在周念脸上。少年精致的五官在金光中近乎透明，像一尊即将融化的冰雕。程野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突然加快脚步走向巷口的馄饨摊。
"吃完再回去。"他拉开塑料凳，动作有些粗鲁。
热腾腾的馄饨端上来时，周念发现自己的碗里多了两个荷包蛋。
暮色四合，路灯次第亮起。周念小口喝着汤，偷看程野被热气模糊的侧脸。刑警队长的筷子在碗边轻轻敲了两下——那是阳光福利院孩子们特有的习惯，表示"我吃饱了"。
周念突然想起那把瑞士军刀上的"C.Y.1990"。
他悄悄摸了摸口袋里的药膏，感觉心脏变成了一株向着太阳生长的向日葵。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余温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