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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医疗与宗教 ...
冬天过去了,春天像是提着花篮的孩子乍着双臂在世界奔跑,不再下雪,不再刮起寒风,世界除人以外的所有苏醒的苏醒,嬉戏的嬉戏。
人们在自然里不过可有可无的点缀。他是每个季节都喜欢的,最喜欢的是夏天,夏天是生长的季节,流下眼泪长出嫩芽。但离夏天还很远。
春天是寒冷的尾巴,无相穿得稍微单薄些,梁暮之就大叫:会感冒的!换季最容易生病了。结果一个月内感冒两次的是梁暮之,可能是因为梁暮之见到他呕血后心理压力倍增,在想办法带他去医院去看医生。
他以自己生病为理由哄无相跟他一起去做全身体检,无相听到这个理由时就知道那天晚上,梁暮之不是做噩梦了,是看见噩梦了。
他装作不知道顺着梁暮之的意思去医院检查。他只是没想到,迈进了医院的大门就被告知需要住院,从外部到内部统统捡出来检查一遍。
梁暮之不在乎花多少钱,就算花二十万他也敢花,二十万就能买一条命,多划算。医生的表情一直很严肃,看片子和报告的两条眉毛快皱成一条。
每每谈到病情,无相就会被支到诊室外面,医生单独和梁暮之谈,单独谈的意思就是病人的病情已经到了不适宜再听到诊断的时刻。
医学是一种诊断、处理、康复的主动过程。而人体太复杂了,病情变化反复无常,一旦病情复杂反复就很难处理,很难处理就意味着结局未知,小小的未知就可以导向大大的已知:死亡。
医生跟梁暮之强调他的病情有多么复杂,多么棘手,寻常病人得一种就已经是巨大的风险,他是非常多种病症的重合。看起来只有呕血一种表现,是因为出血点的位置特殊,其他的也在同步发展。只能先处理最表象的症状,可能需要经历非常多场手术,而且即便能进行多次手术,风险仍然非常巨大。可能需要家属先做好心理准备。
他们跑一趟医院的结果居然是确定了“可能失明”是最轻的症状。无相躺在病床上等待梁暮之回来,在消毒水、药、血、尿粪的气味中明确地捕捉到小台芒。
梁暮之难过到完全没有办法面对他,所以先去厕所洗脸才回到他身边,坐在床边说过两天要做一场手术,可以吗?
没明白手术的概念,但没关系。
无相说:“可以。”
梁暮之握着他的手说:“你会没事的,山山。你是像山脉那样强壮的孩子。”
无相看着他的脸,因为感冒而白纸似的脸,两颗黑宝石的眼睛水润、哀痛。他点头,没所谓地笑了下说:“阿梁,没关系的,我们要勇敢。”
梁暮之点头,抹了把眼睛说:“勇敢坚强,没问题的。”
无相觉得他可爱,笑容更深似的。
在等待手术的时间,他不间断地输液,没见过的仪器连接他的身体,他很好奇,想要抚摸。隔壁床的阿姨告诉他不要碰,医院的仪器都很贵,碰坏了不好赔偿。他便不再碰。
梁暮之有时候在医院,有时间不在,无相不知道他去做什么了,不过也猜得到。多半是怕钱不够,工作或者借钱去了。
好几次他赶到医院,坐下没有五分钟就歪着身体,仰着脑袋睡着。
他太累了,几乎无意识地掉眼泪。非常难过并不足以形容他的状态,更类似于,活生生地从他的身体里剖出整副器官。
手术开始前,陈姨和刘姐来探望他,梁暮之睡着,他在看书。她们提着些许水果,轻手轻脚地走进来,看见无相先是笑,然后抿了抿嘴,不太知晓如何是好的神色。她们像寻常朋友那样关心他,询问身体的情况,手术的日期之类的。
无相对病情一无所知,笑眯眯地说没什么问题,等我出院了就回来上班。她们答好呀好呀,等你回来。她们没待太久,不想打扰他们休息,很明白梁暮之的状态和心情。
家人朋友生病,最为火烧的就是忙前忙的那个人。梁暮之十八岁了,仍然只是一个孩子而已。
梁暮之惊醒,胸膛起伏得厉害,先抬头看了眼输液瓶,再看无相。
“对不起。”
无相翻了一页,摸了摸他的脸,摇头说:“你太累了,再睡会儿好吗?你病也没好全。”
梁暮之贴着他的手心,闭上了眼睛,奶母似的手心。
早上八点多,手术正式开始,一切文件交给医院,生命交给医生。梁暮之坐在手术室外等待,不自觉地流泪。他在此刻觉得高估了自己的坚韧性,他在这些事情上很脆弱,做的准备还不够多。
命运无情地冲来时他是一个漂浮在洪水中的,世界上最普通的人类。命运要他死太容易了,要摧毁他的精神,收回他珍视的一切根本就是翻覆手的事情。
晚上八点左右,手术正式结束,无相被推回病房,医生向他陈述病情。手术很顺利,但是接下来是一条很长很坎坷的路。梁暮之交握双手,鞠躬感谢医生,返回病房去看无相。
还没有醒来,睡着的样子活生生的。
两周后,无相再次进行检查,医生叫走梁暮之谈话。无相躲在门外偷听。医生说,他的情况比我们预计的还要糟糕,接下来的治疗手段可能意义不是很大。
梁暮之急切地说:“就算意义不大还是要治,钱不是问题,我们要治的。”
医生顿了顿,接下来他说的话和表情,梁暮之毕生难忘。医生表情复杂地凝视梁暮之说:“国外有一款药,愿意的话可以试一试。”
梁暮之说可以——话还没说完就被医生打断:“六十五万一支。”
梁暮之愣了一秒,然后含泪笑了,起身说谢谢医生。
他们一起离开了医院,无相挽着他的手臂,他看着无相脚下,怕无相摔倒。关于钱的事情一言不发。
无相想说阿梁,不要那么在意,死也没什么,就算死也在等待你,陪伴你,凝视你。但是看见他的脸说不出来。无相看见有花瓣掉到梁暮之发间,捻下来吃掉说:“阿梁,抬头看一看春天。”
他抬起头,看见新生的花朵,大哭。过了两天,梁暮之和无相搭公车去往镜台寺。
医疗失去作用的时候,宗教成为情感的出口。
镜台寺是洱市最为有名的寺院,许多人讲它灵,能够实现许多愿望,以种种难以预料的形式。有些人为表示虔诚,从镜台寺脚边的长楼梯一路叩拜上来,在雕梁画柱的房间里,伏在蒲团上,对低眉的菩萨、佛祖祈愿。
它们坐在高于人群的位置上谈众生平等,谈生死轮回。每个不同的房间挂着大师题字的牌匾,住着不同的神明,求姻缘、仕途、学业、生死、苦难在完全不同的房间。
最大的一间外挂着古朴的牌匾,草书的“缘起性空”,高高的门槛上坐着休息的人,有的坐在石板上,出于某种观念的心情并不坐在佛前。
这是间有修行者如无修行者的寺院,许多建筑的瓦顶生着绿苔由它去生,墙面木板掉漆老化也由它去。
寺院中生长着几棵未经修饰、干预的古树,枝丫扭转伸展,扩宽,每根分支上覆盖了一层绿苔,仿佛绿皮,与薄雾、瓦顶相互印照。
穿过这几棵古树,再往里走,登上阶梯,满壁雕刻着诸神菩萨,或怒目或慈悲,人在其中甚渺小。穿过诸神菩萨便见数棵蓝花楹与红木棉,不是它开花的季节因此未能体悟到“西天的云彩”景象的美丽。
无相抚摸着石壁,部分衣袖、面部生了青苔,没有清理过,入手湿滑清新,土腥气与植物根茎结合得极好。他有种毛孔在呼吸的感受,喜悦地用剩余的感官感受,观察这间寺院的一切。
他喜欢镜台寺,自然、沉静、包容、慈悲,走进来仿佛看见真的仙子、佛陀,每个灵性十足的神灵抚摸他的头顶,怜惜他的痛苦,他觉得没有那么痛了,不知道是错觉还是真实的。
梁暮之领会不到,只在乎镜台寺到底灵不灵这件事。
人人讲镜台寺灵,有多灵?跪在那样大的佛龛面前就可以许下有关生死的愿望了吗?就算它们真的听得见,凭什么要施以援手呢?为了香火?为了还愿?为了信仰?缘起性空,缘起性空。
梁暮之伏在佛前哭了,许诺了这一世、下一世付出随便什么只要能交换无相的生命,幸福。无相明白他不想被自己知道在哭,所以装作不知道,斜坐在蒲团上仰视它,脸目自然流露出一种空白,面对真正的非民俗意义的宗教产生的苍白和懵懂不足以填补他的灵性。
“这是你给我们的考验吗?”
殿内只有他的年轻清亮的声音,梁暮之擦干眼泪靠到无相身边,和他用同样的视角仰视佛祖。
许久,无相偏过脸对梁暮之笑说:“原来是考验。”
“考验我们什么呢?”
“对世界的认识,或者说了悟。”
“它们要我们了悟什么呢?”
“真理,也是一种本质,”他笑着拉梁暮之站起来,往外走,“如来说世界,即非世界,是名世界,就讲这个。那个牌匾上写的‘缘起性空’也是一样的,自性本空,因缘聚合。”
梁暮之朦朦胧胧地懂得了一些,是情感上的懂得不是智慧的懂得,情感的懂比其他的难得。
他们离开镜台寺,“一切”曾经没有,将来也会没有。梁暮之的心整体地漂浮,蹲下身背无相下山才能稳定在地面。
他把脸搁在梁暮之肩上,笑容流淌:“我还以为你背不动呢?”
“背不动就应该锻炼身体了。”
他们想起梁暮之把他抱来抱去的许多场景,忘记悲伤,忘记分离地笑了。天边是柔软的云彩,耳畔是人们说话、鸟兽鸣叫的声音,你的身体里的所有统统流淌到我的身体中。
别怕,别怕,我们会在生命的另一角相见。
在山脚下让无相落地。梁暮之的衣服汗湿了,不觉得疲倦,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搂着无相,贴住他的脸颊说:“不到最后一刻不要放弃好吗?就当是为了我,如果到最后也没用,我会接受的,好吗?”
无相看着他,他的表情像是要把生命的存钱罐整个砸碎。无相拿手背冰他脸颊,回:“好,就到最后一刻,你要接受,要勇敢。”
“我会的,我会的。”
他们忽然笑歪脸,手托手回家。这时候,他们对死建立起勇敢的胸怀,努力尝试拥抱,尝试无伤地走出挫折。他们没有料到会死得那样惨烈,那样残忍,那样不容置疑。
他们在今天建立起的勇敢彻底粉碎了,摧毁一个人的意志竟然如此简单,如此轻松,原来这就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是不需要视觉的。
无相回到素心豆花店工作,每天吃许多药,抓在手里不小心些就会有几颗逃跑。店里的阿姨们关心他,他都说很快就要好了,吃完药就好了。她们愿意相信不够真实的假话,算是一种期望。
一切恢复到从前的生活,又好像没有,梁暮之对剧本的专注性彻底降低了,思考着选择的问题。六十五万像是一团雷火,残酷无情地扑入他的精神世界。他有的时候看起来像战败国,被现代社会的需要烧杀抢掠,又不得不站起来革命。
他去找了妈妈,站在她家的门前迟迟没有敲门。他是去借钱的,借是很没有尊严的一件事,他可以没有尊严,可是梁奉延会借给他吗?六十五万只是一个开始,一个零头,一支药。
他看见她的脸,说出妈妈两个字以后看见妈妈身后的陌生男人抱着妹妹,立刻落荒而逃了。他不能跟妈妈借钱,只能跟真正有钱的人借。
真正有钱的人。他联系谭谢,在电话里说借钱的事情。谭谢问发生什么事?他深呼吸,隔了许久才说:“无相生病了。”
谭谢顿了顿,答:“需要多少钱,我来出。”
“谢谢,我会写欠条给你的。”
谭谢想说不用,没说出口,不想在这一刻打碎梁暮之残存的自尊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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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医疗与宗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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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vb:愿嘟嘟不要哭哭 本文番外4篇,长评或其他霸王票之类的另算 读者朋友们,晚上好。 由于本人写作习惯为初稿,一修、二修、三修,因此,将要在2026年 1月 1 号开始二修。 给读者朋友们造成的不便,请见谅。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