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你啊 ...

  •   巫镇裕被剧组选走,工作人员招手点中他们:你,你,你,过来。无相同样被点中,稀里糊涂地被拉到剧组,连衣服也不必换,简单整理好外形就推到指定位置。
      工作人员原本想叫他说词,口述一段台词让他复述,他无波无澜地念出来,立即被放到后方座位,转头让巫镇裕说。无相看他通过言语表达出饱满的情感,台词如河流,姿态如古树,产生他是有表演才能的心情。而所谓的演员证,特约考试在实际的工作中作用小。
      剧组钟爱长得好会说话会演戏的孩子,这个孩子是否持有外化的东西压根不重要,无相便是意外被捡起来的那一部分。往往是巧合成就佳作。他有这个运气,然而没有天赋也没有兴趣。
      他有兴趣的是摄像机,轨道,服装,妆容,以及尚未开启的大灯,放置在旁的银色补光板,补光板把他的脸扩大,扭曲,他靠近时大张嘴巴,后退时扯着耳朵,玩得咯咯直笑。
      巫镇裕在听走位的同时偷觑他,发觉他开心便放心地期待他的首个有台词有镜头的角色,心想或许是今天吃的花瓣起了作用。
      “补光板这么好玩?”
      无相仰头,两手还搁在耳朵后边,眼睛眯得要迷失。他穿黑短袖,胸前印有一串变形似荆棘的“V”形英文字体,腰间围红白格子衬衫,搭偏棕的阔形牛仔裤,浅色运动鞋头从裤腿钻出。他将层层叠叠的手链叠在左手腕,头发刮得利落而有形,剑眉鹊眼,嘴唇如一叶扁舟,耳垂上一粒红钻,细看原来是痣。
      好玩。
      他蹲到无相身边,学他的动作。无相仍然看他,凑得愈近,伸出双手扳正他的脸,仔细阅读的神色。他的助理看见了要制止,却被他摆手遣退。你在看什么?看你长成什么样。你觉得怎么样?普通。真的假的?嗯。但我是这部剧的主演诶。选主演又不只看长相。你是这个剧组的演员吗?算是吗?
      无相收回手没再玩变形游戏。他伸手来摸无相的珍珠耳钉,被捉住手。
      “不要摸我的珍珠。”
      “但是你刚刚都摸我的脸了。”
      “那你也摸我的脸。”无相把他的双手捺在自己脸上,继续说,“珍珠很脆弱。”
      他不知怎么的仿若痴了,傻傻地说我叫谭谢。水潭换成言字旁,谢谢的谢。无相说他的名字奇怪,谭谢不服气地追问他的名字,非要听听什么名字不奇怪。
      无相不肯讲给他听,正纠缠拉扯时,巫镇裕注意到他们的动静,跑过来一把抱起无相。无相勾住巫镇裕的脖颈平稳重心,偏头便见巫镇裕警惕地瞪视谭谢,质问道:“你谁啊?干吗缠着我弟。”
      谭谢介绍自己,声明只是想交朋友不是奇怪的大人。他和无相差不多大,一个八月生,一个九月生,大不到一个月份。
      巫镇裕在平连港待得久,对内陆的明星了解不深,谭谢的脸和名字让他觉得熟悉却根本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他。含着些歉意让无相落地,无相揪住他的耳朵贴着耳廓讲你干吗老是抱我。巫镇裕说担心嘛。
      谭谢要加入他们之间来,知道要先和“守卫者”打好关系,问了巫镇裕的名字就自然地拿到无相的名字。他说你们俩的名字好有格调,像是一对儿似的。
      他有口无心,巫镇裕听进心里,偏脸从眼角快速看了眼无相。无相没作出反应,远望某处。
      导演喊准备,他们各自跑到指定位置。无相坐得端正,双手交握,期待巫镇裕出场。谭谢坐在他旁边,显然已经进入角色中,不复刚才儿歌似的面目,从十七岁跳入二十七岁的大门。
      开始二字沉重地投掷到桌面,谭谢和另一位主演说话,内容无相没听,直到巫镇裕吊儿郎当地出场,撞倒另一张桌子,和其他群演发生冲突,啤酒瓶砸到巫镇裕头上。
      糖果啤酒瓶,算不得十分疼,无相却吓得不轻,唰地站起身两步冲过抱住巫镇裕的脑袋,忘记是戏,忘记是假的,打断了拍摄。
      导演怒气冲天,把无相换成别人。排着队想在镜头前露一秒钟脸的人多得是,不缺他一个。
      无相不在乎出镜与否,蹲在旁边看了数遍这场戏,暂停调整时巫镇裕就跨过来蹭他的肩膀,跟他说没事的,假的。无相低着头玩扇子,戏是假的,痛是真的。我不看了,我去旁边玩,你演完在这里等我,可不可以?可以,不要跑太远,不要晒太阳。
      巫镇裕看了看周围,从衣兜里翻出五十块钱给他,让他去买雪糕吃。他顺着阴影离开,谭谢望了望问巫镇裕他去哪里?巫镇裕说去玩啦,大演员。
      谭谢冲他做了个古怪的表情,哼声坐在椅子上等再次开拍,忍不住偷瞥他几眼,叫助理给他拿了冰椰子水。他立刻眯眼笑起来,把冰水套上塑料袋放进背包里,等晚点无相回来他要给他喝。
      他没走远,绕到建筑后方的小便利店,半钻进冰柜里翻找巧克力的雪糕。巧克力的巫镇裕会喜欢巧克力味的东西。他把雪糕和身体一块儿从冰柜里拔出来,还没来得及付钱就看见尤昭和另外两个人站在旁边,顿时怒意横生,将雪糕放回冰柜,用力关闭冰柜门。
      从来没那么愤怒地和族人动手,他不以逃跑为目的时招式迅猛狠辣,尤昭狠挨了几耳光,口鼻尽是鲜血。无相占据完全的上风,追着尤昭揍,其他人被他蹬开,打到地上躺着。
      “喂,你想打死他吗?”
      清亮的嗓音与杉木的气味同时笼罩无相,怔愣的时刻尤昭出手攻向他的喉咙,他挨了一下,翻身往气味的反方向逃去。眨眼间杉木的气味重新笼罩无相,两人交上手,来者出招速度更快,力气更大,角度过分刁钻。
      无相体力不敌,不慎被他掐住脖颈掼到地面。他的长发滑落在无相脸颊旁,如同藤蔓,如同树王遮天蔽日的树冠。他们的脸挨得近了,无相才看清楚对方和自己一样,有张过分白的脸,毛发也白惨惨,唯一不同的是眼睛,黄宝石的右眼。
      他收手起身,有些乱的长发重新耙到脑后,宝相庄严的脸。无相翻身跪伏,掌心向上放在两侧:“见过大人。”
      “认出我来,还是只认出颜色。”他蹲在无相面前,食指点在无相的掌心,“你叫什么名字?也是被卖出来的吗?”
      无相波动手指,紧张得嘴巴里发苦,喉咙肿痛,好半天才哑着嗓子回:认出颜色了,族谱上只有名字没有相片。我叫无相,是逃出来的。说完偷看他的发,心想不是说二十二岁之后会变成黑发吗,传说只能是传说吗?
      他发觉无相的目光,长长的啊,短短的唉,先告诉无相他没有到二十二岁,撩起长发覆盖的一条细细蝎尾辫给他看,然后继续问他另一个名字。
      无相说山山。他闭眼失笑:山山。我是浚酉,另一个名字是肉肉。你叫我二哥就行了。你会召鸟吗?
      “宓子教过我,但是他们说我没有,所以没再教我。”无相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唤鸟的能力,他们不仅有玉,还有同生共死的一只同生鸟。幼子啼叫,同生鸟到。可惜他没见过自己的同生鸟。
      浚酉说不可能,双手掐住他的脖颈,冷漠地让他叫。手一点点收紧,他叫不出来,可是浚酉明显是他不叫便绝不松手的架势。他不得不叫,这一声凄厉尖锐如鸟。浚酉松了手,站直身眺望远方,他跌伏在地,呼吸困难,忍不住抓挠脖颈。
      第二声鸟叫出现,浚酉平举右臂,一只五十厘米左右棕黑色的大鸟停在他的手臂上,利爪抓出鲜血,浚酉不作声,不颤抖,俯视无相说:“站起来,你被宓子耍了。”
      那鸟扑腾一下,站到无相肩上,亲昵地蹭他的脸颊。
      他往前走,无相跟在后面悄悄观察他,比自己高一些,应当有一八九,没有留标志性的短发与辫,长发披散,没有发丝挡在眼前。整张脸清晰展露,眉心一点红痣,眼为睡凤,鼻背通直柔和,似笑非笑地给躺在地上装死的三人一人一脚让他们滚回去。
      无相看着他们离开的身影问道:“二哥不怕宓子知道你还活着吗?”
      “他本来就知道我活着,倒是你,谁把你养成这样的。”他拶着无相从偏僻的角落绕回小店,要他请自己吃雪糕。
      无相的脑袋再度扎进冰柜里翻浚酉要的芒果味,小鸟跳到浚酉肩膀,他们说了什么话,小鸟便飞走了。
      “毅珩祖母对我很好,一直陪伴我,照顾我。”
      “对你很好但是只给你戴单镯吗?”浚酉接过雪糕,指着他的银镯说。
      “我不知道,给我什么我就戴什么,我又出不得门,不明白单镯有什么不好?这个不好吗?二哥。”他喉咙里有血的味道,说两句话就想去挠脖颈,摸到血痕便作罢,单单清了两下嗓。
      浚酉冷笑一声,没追着这个问,咬了口雪糕问他为什么逃出来,家族又在搞圈养那一套了吗?
      无相点头。
      “一般能力很特别才会被圈养,你什么能力。”
      “预言。”
      “主动还是被动。”浚酉好像有点兴趣,歪着身体看他。
      “被动。”说完咳嗽两声,吐出些微血水。
      浚酉视若无睹,说:“哦,那宓子肯定会捉你回去的,当上族长的全部多疑多思。没多大意思。”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拿雪糕指着他的脸问他家住在哪个位置。无相用手比划着回靠南边,灯塔右边数第十六家。
      浚酉点在他手指旁,想了想:你们家背后穿过一片红杉是不是有棵榕树。”
      无相点头答:“是有一棵榕树,它是树王。”
      “你叫它树王?那你怎么称呼山?”
      “树王就是树王,山就是山。”
      “亏得你叫山山,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嘛。”
      无相低着头反驳说自己知道,山是我的,树王也是我的。接着是一阵沉默,浚酉深深深深地看着他,眼中有怜悯,有无奈,亦有不认同。
      阳光逐渐移到他们脚下,无相把棒球帽重新戴好,低着头等待浚酉说他可以走的时机,然而浚酉迟迟不开口,耳边是他吃雪糕沙沙的声音不断,墙体对面大片的白色花朵飘到他们身边。
      “你说山是你的,那你知道山的名字吗?你如果知道山的名字,知道'树王'的名字,才算是'你的'。”
      他不知道,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山有名字,树王有名字。小时候,宓子说他和自然很近,不像生出来的肉胎,更似种出来的灵胎。他没懂语言中的真意,心里想要远处的流水流入他的天地中。
      “那片山叫三山,那棵榕树也叫三山。三山是我的,树王也是我的,就连你也是我的。”
      无相瞪视他:“不,那是我的山,我的树,不是你的。”
      他要走,浚酉拽回他,定定地凝视他不服不忿的脸,好似看见姐姐,忍不住笑了,整理他的头发,脸颊挨得极近,鼻尖抵住他的脸颊缓缓移动。鼻息湿润绒毛,一排排贞亮地唱起颂歌。
      他把眼睛张大,浚酉精巧的脸的局部倒映其中。你也看不清。是的。看得清多少?半掌左右的距离。浚酉退开距离,彻底记住了无相的脸。
      “我可以帮你隐藏气味,这样宓子就找不到你了。”
      “二哥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山山逃出来了,我也不会白帮你,需要你帮我的时候我也会毫不犹豫地用你。”
      浚酉把雪糕包在嘴里,掉过身褪下手腕上的一对一指宽的金镯戴到他空空的那只手上,雪糕融化的水滴在他手面。浚酉的笑容像一段丝绸,食指捺在无相的鼻尖。
      “二哥没有逃出来吗?”无相的注意力被转移,“二哥为什么还没有剪掉发辫,一代距离现在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
      浚酉叹气,“唉”得绵长。他把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光留在了家族中,哪怕那段时光中饱含残酷,伤害与失去,浚酉也没办法说不幸福。
      他是三个孩子中学习能力上,武力上,血脉上最强横的那个,可惜他没有任何外化的触摸到世界边缘的能力,因此族中一早就决定要把他卖出去换取家族荣光延续。所以哪怕他视域仅有芝麻大小的一个点,他照样可以漫山遍野地跑,可以在村子里放风筝,可以捣毁蚁穴,可以下河捉鱼游泳,上树掏鸟窝。
      直到姐姐身死,他被卖。离开的前一天,他抱着年幼的妹妹说,跑吧浚川,离开这里,坐船走。真正跑到现代社会的人竟然只有他和眼前这个养育得极其糟糕的无相。他的时间停止了,想死不能死。
      “被卖不算逃出来,而且我不会死的。”
      无相静了会儿,用超龄的声音答:你会在九月十八日死。话音刚落,无相皱着眉偏过脸,有点懊恼于预言不讲地点,不读氛围。
      浚酉拍拍他的脸颊,已然明白他的预言是什么概念,从蝎尾辫中抽出几绺发丝,绕在他的银镯上打死结。再将蓝色外套脱给无相,怜爱地说:
      “我们必须戴双镯,而且不能戴银的,金玉材质的是首选。有事情找我就把你的小鸟叫出来,跟它说找我,我就会过来。今晚盖着我的外套睡,明天一早你就会变成没有气味的人,祝福你。”
      无相想要好好道谢,然而浚酉走得很快,几乎是凭空消失。他在原地痴站会儿,再买了一支巧克力味的雪糕回去找巫镇裕。
      巫镇裕等得有点急了,远远地看见他就跑来,先发觉他身上滚脏,接着就是脖子上的掐痕,血痕。急忙牵着他去找剧组的工作人员要碘附和创可贴。
      谭谢见到他的伤,吓一大跳,叫助理拿医疗箱过来帮忙处理。巫镇裕猜到可能和尤昭有关,没有问,怜惜地给他擦药。无相没有解释,静静地把雪糕拿给他吃。
      “你啊。”他拿方言说,颇无奈。
      无相不言语,听不懂方言也听懂意思了。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
    作者公告
    下一本开《全联盟都想攻略我》,有兴趣的宝宝可以去看一下,是无限流+哨向,是买股哦。
    ……(全显)